江絮晚禮貌做了個手勢,邁著霸氣的步子快速地離開了這座她不喜歡的餐廳。

餐廳選錯地方了,她不喜歡。不過,就算是自己在喜歡的餐廳,對方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也隻會讓自己排斥。

走到大街上,地上完全沒有一絲屬於冬天的痕跡——雪都被掃掉了,江絮晚踩在格外平坦的地磚上。心情開始莫名的有些沉鬱起來。

不過說到底,倒也不是完全的“莫名”,隻不過是對這樣的情況格外排斥罷了。江絮晚在感情上的潔癖很是嚴重,所以遇到這樣的情況,就感覺跟踩了狗屎一樣,晦氣。

現在可還是大白天呢,誰想得到大白天碰上這種不光彩的事情。雖然江絮晚剛才說的很正常——好像也尊重對方那種思想,隻要不影響工作就行了。然而當他走出那個場所,離開那個人給自己傳遞的惡心氛圍,她就開始不適起來。

一想到之後還要繼續跟這種對自己懷著賊心的人工作,江絮晚就不舒服。若是自己沒有結婚,或者說沒有男友,那對方這樣說自己倒還覺得稍微有點正常。

哦,不對,根本就不正常。

畢竟,他已經結婚了。而且他提出的建議是不破壞他的婚姻情況下進行的交往。

又一次想到這一點,江絮晚惡寒的抖了一下,忍不住的自言自語起來,“幸好剛才衛戈不在場,不然以他的性格……咦,可怕。”

江絮晚倒不是怕衛戈鬧事之類的,主要是他本身也不是一個喜歡省事的人——畢竟此事牽扯到工作,而這個外國人也不像某些猥瑣油膩的猥褻犯,會不顧你想法地去侵犯,雖然提出的建議很猥瑣,但江絮晚用稍微開放一點的目光看待,倒也沒那麽難受。

隻是……她突然又看見他了。

衛戈。19歲的衛戈。

此時,江絮晚站在一道電車軌道的停車站旁,邁步走在這條人行道上——好像是幻覺,前方出現了他的身影。那正是19歲的衛戈,江絮晚可以完全確定自己完全沒有看錯。

但很奇怪啊……為什麽呢?為什麽會看見?而且總覺得這一幕在自己記憶中存在過。

不過並不是30歲的自己麵對19歲的對方。

而是同樣19歲的江絮晚。

那是怎樣的一個日子呢?好像經曆過一場大災大禍,經曆過一場酣暢淋漓又可怕萬分的噩夢,那場噩夢太長了,長的看不見盡頭……她慢慢地從那場噩夢中走出來,穿過重重荊棘,最終身上也嵌入了許多刺。

那些刺讓她變得敏感,讓她把所有的溫暖都推開。包括衛戈的好意也全部被她一並推開。

隻是因為那個19歲的自己想要某種不可捉摸的意義——所謂,靠自己。

而那天,在有軌電車車內,自己好像和秦思藝談了許多。秦思藝又用她那種善良的目光看待所有的一切,所以那時候的那個江絮晚覺得很不耐煩。

他暴躁的推開了秦思藝的好意,並且狠狠地說教了一番,這樣才下了電車。

下了電車之後,走了幾步就看到迎麵走過來的衛戈——就像現在這樣。

江絮晚莫名的感知到,這或許不會是一種幻覺——因為他居然看到了衛戈臉上那種困惑的神情。

就好像在表達,他不明白為什麽會看到這樣的自己——30歲,頭發不太長的江絮晚。

現在的自己對於他來說,看上去絕對不可能看成19歲的江絮晚。

就是從不遠處這個衛戈的臉上,30歲的江絮晚格外確信,這一幕絕對不會是幻覺。

就算接下來,麵前的男孩兒消失了,江絮晚也依然確信。

確信著,確信著一些自己頭腦中還沒有思緒的東西,確信著兩份記憶之間的糾纏打磨。

或許時光已經對他的命運軌跡做出了改變,隻是她自己把它視作了一種理所當然。

江絮晚皺了皺眉,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外套,仿佛要把上麵的晦氣都拍掉一樣。長歎一口氣,她轉過身徑直朝著車站走去。

有軌電車慢慢的到站,江絮晚抬腿走上去,空****的有鬼電車,讓她覺得有一絲冷漠,不過她同樣也很喜歡這種獨自一人的感受。

靠在車窗邊,她甚至仰起頭思考了一番——說過,這個時候,衛戈在自己的身邊,自己會介意嗎?

雖然覺得來之不易,可是認真的去審視一番自己的內心你算是對兩個人之間關係的一種重新定義和尊重。

幸好江絮晚得到的生存答案是肯定的——肯定自己需要衛戈在自己身邊。

得到這個答案之後,江絮晚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這時電車又到了一站,停下,上來一個老奶奶,牽著一個很小的小女孩兒。

小女孩背著小書包,戴著一個小毛絨帽子,她身上的一切東西都小小的,很可愛。

可能是兩個人之間的氛圍,讓江絮晚覺得很舒服,所以江絮晚慢慢地,情不自禁的盯著兩人一直沒有挪開目光。

自然,那兩人感受到了江絮晚的目光——好像正是這個原因,所以那個老奶奶拉著小女孩的小手,在將是往對麵的那兩個座位上坐下了。

老奶奶臉上的笑容格外慈祥。

小女孩臉上的笑容害羞靦腆又可愛。

後知後覺,江絮晚仿佛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剛剛發了會兒呆,因為看著你們,我想到我奶奶了。”

對麵的奶奶用手比起了手勢,江絮晚蒙了一瞬,因為她並不懂手語。她也沒想到,這個奶奶不會說話。

這種感覺讓他情不自禁地與自己的奶奶聯係起來,那種來自記憶深處的愧疚與心疼,慢慢的占據了他的心,使得江絮晚格外不適。

格外悲傷。

然而從始至終,這個奶奶臉上的笑容都格外的溫暖,即便江絮晚不知道她在用手語表達什麽,也依然被這個奶奶臉上的笑容深深溫暖著。

不過很快江絮晚就明白了這個奶奶在對自己表達些什麽東西——小女孩兒雖然很靦腆,但是看出來對麵的姐姐不知道自己的奶奶在表達什麽意思,所以主動做了翻譯官。

小女孩直視著江絮晚的雙眸,雖然看得出來,他很緊張,很害羞,但是他身上有一股很勇敢的力量,這股勇敢的力量支撐著她對這個陌生的姐姐做出一係列解釋。

而這種力量正是來自於對奶奶的守護。

感受到這一點,江絮晚的心愈發柔軟起來。

“奶奶說你長得很漂亮,你跟你奶奶關係肯定很好吧。”小女孩兒說的話,似乎有點沒有邏輯,可是江絮晚自動把他們調整好了——這樣好聽的聲音,江絮晚怎麽聽都很喜歡。

江絮晚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很愛我奶奶,我奶奶也很愛我,就像你奶奶愛你一樣。但是我奶奶已經不在了。所以剛才姐姐發呆就是因為有點難過呢。”

奶奶是聽得到話,於是又開始比手語。

小女孩兒也繼續幫著奶奶翻譯——不過,就算小女孩兒不幫奶奶翻譯,江絮晚仍然看明白了這個奶奶在表達些什麽。

無非就是,你奶奶就算不在了,也會繼續愛著你之類的話。

果然,小女孩的翻譯也是這樣的意思。

最後,江絮晚坐著電車到了某一站——江絮晚甚至沒有看清這一站的名字,也沒有聽清廣播裏說的站名,但到了那一站,她就是有一點不想在電車上待下去了,起身禮貌道別,又一次做了那個先行離開的人。

而讓江絮晚感到神奇的是,當她看上這一站的站牌時,他發現衛戈的公司就在附近——或者應該說衛戈曾經待過的公司。

不是最近待過的,是非常非常曾經的。

那是在他們上大學的時候,兩個人維持著一段微妙的關係。雖然深愛著對方,可是總是有哪裏不太對頭。

兩個人在那樣的情緒裏麵深受折磨,幾年後,衛戈離開了江絮晚。

就是在那段奇妙的時間裏,衛戈就在這座公司上班。

當時江絮晚很反對衛戈到這座公司上班——但他隻是在心裏反對。因為她很討厭別人插手自己的事情,而且那段時間自己很敏感,所以同樣的,她更加不願意衛戈插手自己的事情。

她也就沒有對衛戈表達自己的不滿和反對。

當時衛戈非要加入這家公司——明明大學學的是體育專業,畢業之後本來打算要做體育老師的。但偏偏要進這座和體育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公司上班。

江絮晚格外不理解,但直到今天,她也沒有問過。

直到今天,她仍然不知道這座公司是做什麽的,衛戈在裏麵做過怎樣的職業,以及當初衛戈到底是為什麽非要進這座公司工作。是怎樣的一種執念支撐著衛戈進去的呢?

因為江絮晚在那段時間裏,不太關注衛戈的情緒,所以他也記不起來那段時間,衛戈在這個公司的工作情況對於衛戈本身有著怎樣的情緒反饋。

想到這一點,江絮晚打開手機的地圖導航,循著導航來到了離車站隻有幾十米處的大廳。

進入大廳,要推著一扇旋轉門——本來應該是不停旋轉的一扇門,可是現在停止了,所以必須人手動推,才能夠進入裏麵。

江絮晚到也不感到尷尬,他從來也不是那種在乎別人眼光的人。甚至於推開這扇門,走進去之後,他心裏還覺得有點新奇,想要再推幾圈。

這樣的想法讓他忍俊不禁,情不自禁的親身低笑。

不過前台小姐看到這樣一個美女,笑著走進大廳,試探性的詢問了一句,“請問您有預約嗎?”

江絮晚一愣,才發現這個公司裏麵是有人的——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裏麵的裝潢也很別致,好像這座公司依然在運行,不過不知道做的是不是以前的事情了。

江絮晚慢慢的走到前台小姐麵前,收起剛才自然的輕笑,換上一副商業化的禮貌表情,不過轉念一想,這種時候不適合過分的商業化,於是,江絮晚又趕緊在自己的商業之上加了幾道人性的光輝——是的,他自己心裏也這麽想,那種和藹可親的態度,他稱之為人性的光輝。

“我是想了解一下你們公司的運作。”江絮晚話也不多說,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不過江絮晚的開門見山,讓對方以為江絮晚是來報名實習的實習生。

前台小姐的態度稍稍有一絲轉變,但並不是轉變的身影或者是怎樣——跟那做餐廳的服務員完全不一樣。甚至可以說是相反的。

前台小姐態度更加親切了,他的笑容也更深了,“請問您是過來參加實習的嗎?實習現在已經開始了,您現在已經遲到了,那我趕緊送您上去吧!”

江絮晚有點懵,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然後跟著前台小姐進了一個電梯——因為有類似的經驗,所以江絮晚知道這個電梯是專屬電梯。

在電梯裏,前台小姐還繼續跟江絮晚說著話,“您能來真的是太好了。”

江絮晚有點不明白對方這句話的意思在哪兒,難道對方認識自己是誰嗎?難道對方……不過不管自己在心裏怎麽想,還不如問一句來得實在。

於是江絮晚直接就開口問了,“您知道我是誰嗎?”

前台小姐笑著搖了搖頭,“哦,不是,我不知道。我隻是看您的氣質,很適合做這個工作,所以——這也是我們公司的主旨,一定要讓適合的人來做。”

聽到前台小姐的這番話,江絮晚更加好奇之類工作了,於是她把自己之前的疑問也一並帶了出來,“你們這個公司開了多少年了?”

前台小姐思索了一下,“其實我也是剛入職不久,雖然我是正式員工,但對這裏的一切也不算太了解。不過關於公司的年齡,我還是知道的。”

前台小姐擺脫了思考狀,又重新笑得明媚起來,這樣的笑容,讓江絮晚忍不住想到了美惠。

還有曾經的那個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