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鬼啊!真的見鬼啦!”書生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尖叫著。

阿純靠在一棵樹幹上,一臉無奈地看著恐懼到不能自已的書生:“喂,你叫夠了沒有?你若再叫下去,待太陽下了山,先生去別處,你可就見不到他了。”

“鬼啊!那屏風上伸出了一隻鬼手!”書生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恐懼中。

阿純將托盤放在地上,走過去,猝不及防地將一隻手伸到書生鼻子下:“你看到的,是不是這隻手啊?”

“啊——!”平常人哪裏經受得起這接二連三的驚嚇,書生一見那手,朝後猛地一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更加淒厲地慘叫著,“就是它,就是它!啊——誒?這裏是哪兒?”尖叫聲陡然停止,書生四下一望,隻感覺周身暖意洋洋,完全沒有冬天的嚴寒。

他們此刻,竟置身在一片桃花林之中!

周遭全是一片醉人的粉紅,抬眼望不到邊際,那些數不清的桃花,比他見過的任何桃花開得都要嬌豔,深紅,粉紅,粉白……層層疊疊,簇簇擁擁,襯托著枝頭上那點點翠綠,美得叫人瞠目結舌。

耳畔不時有鳥兒清脆婉轉的叫聲傳來,陽光溫暖,將祥雲般的花朵照耀得微光融融,忽地一陣微風刮過,花雨灑落,身著槐黃色襦裙的少女沐浴在桃色的風中,朝著書生,微微笑著。

綿延不盡的花樹,柔美的陽光,以及動聽的鳥鳴……這裏的一切一切,都在告訴闖入者,這裏絕不是那寒風大雪的人世,而是個能將陽光留住的秘境!

“這裏是……”

“這裏叫作‘桃源境’,你聽說過‘三界二十八重天’嗎?每一重天便是一個世界,人世也算作重天之一,而這裏叫作‘小重天幻境’,雖不如那大千世界中的二十八重天宏偉複雜,但這裏亦有萬物生長,因果循環,自形成一個輪回規矩。”阿純說著又拿起托盤,“你要拜訪的白先生便在這桃源境中。讀書人,你若執意要見先生,可就要壓抑你內心的嗔怒恐懼,如若不然,你以一個境外人闖入這裏,你的哀思苦樂,會對這裏的萬物產生影響。就比如你的恐懼之火,會將這裏的一切焚燒掉,若惹惱了先生,你可就真見不著他了。”

“小生失態了。”擦了擦額上的汗,書生說道。

阿純撲哧一聲笑出來:“你還算好的了,我見過一個小牛鼻子,明明是見多了各種詭譎之事,竟比誰都要膽小。”

二人沿著腳下碎石鋪就的羊腸小道朝桃花深處走去,周遭花香嫋嫋,書生撥開一橫開得灼灼的花枝,朝前方去路望去,不遠處是一條潺潺而流的河水,河水中有數粒巨大的白石擋道,不時可見有幾尾銀魚繞過白石順流而下,濺起一片迷蒙的水霧。

阿純來到河邊,從河邊隨手折下一片澤蘭葉子,然後朝水中一拋,那葉子見風就長,“呼啦啦”的一聲,葉麵蓋在白石之上,以白石為墩,竟在眨眼間變為一座小巧的白石拱橋。

“走吧。”阿純走上這座由澤蘭幻化而來的小橋。

書生不確定地踩上石橋,腳下竟感知不到白石的堅硬,而是一種植物的柔軟觸感,橋麵似乎有生命,隨著微風搖曳,發出樹葉被風吹拂後的沙沙聲響。

在橋那頭,依舊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桃花林,隻是多了一座八角小亭,亭外垂墜著青色的竹篾,隱約可見其中人影晃動。

走得近了,可聽見裏麵傳來吟詩聲。

“殷憂令誌結,秫惕常若驚。逍遙未終晏,朱華忽西傾。蟋蟀在戶牖,蟪蛄號中庭。心腸未相好,誰雲亮我情……願為雲間鳥,千裏一哀鳴。三芝延瀛洲,遠遊可長生!”

那人聲音虛虛實實,似乎喝醉了一般,卻吟得一首好詩。

於是又一個聲音淡淡道:“嗣宗這首詩當真是吟得極好。”

方才那吟詩的人聽聞一笑:“詩嗎?這些隻不過是我的醉話罷了!”

此刻阿純已經走到亭前,隔著珠簾低聲道:“先生。”

“阿純?”應聲的是那淡淡的聲音,爾後那人一頓,“嗯?你還帶了其他人?”

“是的,雖然先生之前說過桃源境不許有他人踏入,但是來的這位客人身份著實特殊,阿純不敢妄自解決,便將他帶來見先生了。”

“既然如此,那便帶進來吧。”那人脾氣甚好,沒有多加指責,又是淡淡的一句吩咐。

“進去吧。”阿純扭頭偷偷對書生眨眨眼睛,爾後掀開了竹簾。

竹簾後的亭內,鋪就著幾方金絲軟墊,軟墊前燃著上好的龍涎香,青煙嫋嫋,將在場三人都籠罩其中,顯得亦幻亦真。

其中一人三十歲左右的模樣,身披蒼綠素袍,靠在一方軟墊上,手執一枚酒杯,醉眼微醺。另一個二十許,著一身雪白的寬大長衫,他生得極美,膚白如瓷,目若星辰,可謂是風姿特秀,孤傲如鬆,他身側另有一方長幾,長幾上擺著一架古琴,此刻他靠於長幾上,手背扶著額頭,懶洋洋地望向來人。

而書生要尋的白先生,則坐在正中主人的位置上,他同二人一樣,皆是披散著一頭烏發,此刻舉著酒杯正要飲下,見書生來到,他先是一愣,爾後眯起上挑的鳳眼來,仔細打量著書生。

此刻書生正抬頭看向仙風道骨的三人,這一看,也是愣在當場。

“哈哈哈,”那已經喝醉的綠袍男子突然大笑起來,搖頭晃腦道,“不想先生還有一個孿生兄弟!”

——那書生,竟和白先生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