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點多,快打烊的時候,甜甜遠遠望見,對麵公交站牌處走過來兩位客人。

姚遠的爸爸媽媽。

看見二老往這邊走來,獨自看店的盧甜甜緊張起來。

自從上次法庭相見之後,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麵,姚遠的葬禮也未通知她。

甜甜知道,按照他們慣有的思路,他們應該恨她,咬牙切齒恨之入骨的那種。

這次來,不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是搶孩子,還是破口大罵發泄一番······

甜甜思慮之間,兩位老人顫顫巍巍過了馬路,提著一大一小兩個袋子,徑直朝這邊走來。

甜甜下意識地走到門口,緊張地起身迎接,並默默告誡自己,白發人送黑發人,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和老人起衝突,能忍則忍。

大半年不見,兩位老人滄桑了許多,頭發可見的發白,皺紋也增添了不少,更明顯的是,元氣大傷,尤其是姚誌海,以前的傲氣風發已了然無痕,和公園裏曬太陽的老頭老太太並無二致。

看著蹣跚而來的兩位老人,甜甜輕聲迎接道:“這麽晚了,您二老有什麽事情?”

來者都是客,甜甜露出禮貌的笑容。

劉芹和藹可親地叫著:“甜甜,我們找你說點事,耽擱你一點時間。”

看語氣和神態,似乎並無惡意,甜甜鬆了一口氣。

“快進來吧。”

甜甜讓了座,拿了些精致的點心,倒了茶,站在二老對麵,靜靜地打量著。

這是她曾經的家人,如今卻成了路人,甚至可能的仇人。

可真是造化弄人。

姚誌遠的手抖動著,顫巍巍地從手提布袋裏拿出幾個紅本本,放在了麵前的小桌子上。

甜甜疑惑著。

“這是我們老姚家的房產證,本來早晚是你和阿遠的,如今,他走了,他留有話,不能怪你,我們也想開了,生死有命,不怪你,可這心······疼啊。”

說著,老淚縱橫。

劉芹也低頭抹著眼淚。

甜甜的眼睛也一下子模糊起來。

姚誌海強忍著,斷斷續續說明了來意:“他之前就埋怨我們倆小氣,想把爺爺的房子給你們,我們沒同意,他就去送外賣,摔傷了腿······哎,以前的事,不說了,我們想把房子過戶給你和孩子,這是他生前的願望,我們倆想幫孩子實現,他在那邊也會安心些。”

甜甜緊咬著嘴唇,眼裏含淚。

“還有這些,都可以給朵朵,你什麽時間有空,我們就去辦個遺囑公證。”

姚誌海顫抖的手撫摸著一個個房產證,那可是他的的**呀。

甜甜心裏一陣酸楚,哽咽著:“叔叔阿姨,我和朵朵過得好好的,這房子,我們不要。”

姚誌海驚訝的抬眸,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

劉芹止住了哭泣,慢慢說道:“甜甜,你放心,我們不會因為把房子給了你,老了就賴上你了,等我們不能照顧自己的時候,就去養老院,絕不會給你添麻煩。”

甜甜慌忙搖了搖頭,急匆匆道:“叔叔阿姨,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現在能自食其力,能把孩子養大養好,我和朵朵什麽都不要,你們二老以後還要靠房租過日子,你們能安享晚年,阿遠也走得安心。”

劉芹再次留下了悔恨的淚水,泣不成聲:“人都沒了,我們要這些勞什子有什麽用呢,再大再多的房子,也隻是一堆磚頭水泥砌成的屋子而已,空****的,沒有人氣,隻剩下我們兩個老不死的,簡直是度日如年。”

老兩口陷入無限的悔恨和自責之中,悲傷充滿了整個狹窄的店鋪。

甜甜不知如何安慰,摸索著手,站立不安。

從法律上來說,他們之間已經沒有關係。

可他們的淚水依然牽扯著她的神經,畢竟那是朵朵的爸爸,爺爺,奶奶,是孩子的至親,她曾經的家人。

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

“阿遠走了,朵朵就是我們唯一的親人,我們······我們真的很想孩子。”劉芹哽咽著,眼睛直直盯著桌麵,神色有些卑微,甚至有點乞求,“以後能不能過來看看孩子?”

“您放心,朵朵永遠都是你們的親孫女,想看的話隨時可以過來,不過,她現在還小,和你們也生分,再大一點,周六周日我給你們送過去。”

老兩口的臉上露出難得的一絲笑容。

“老婆子,給孩子的東西。”姚誌海用胳膊肘碰了碰身邊的老伴。

“哦,對,給朵朵買的禮物。”

劉芹打開灰色的大布袋,一一往外掏著,“這是給孩子買的衣服、玩具、零食,也不知道合身不合身,孩子喜不喜歡,就隨便買了點。”

“挺好的,朵朵在家已經睡覺了,她肯定會喜歡的。”甜甜望著桌子上花花綠綠的一大堆,心裏暗歎,“快三歲了,小朵朵終於收到遲來的禮物。”

老姚夫婦相視一笑。

“甜甜,回頭能不能把朵朵的照片、視頻什麽的,發給我們倆,看見孩子,我們倆活著也有個盼頭。”

甜甜鼻子一酸,點了點頭。

“那我們回去了,你也該下班了。”

姚誌海起身,甜甜幫忙把房產證裝進袋子裏,恭敬地遞了過去。

看著兩位老人瘦削的身影,顫巍巍地離去,甜甜悲從中來。

兒子是他們唯一的依靠,轉瞬之間,卻成了失獨老人。

生活的摧殘讓他們迅速地衰老。

他們遭受著生理和精神上雙重打擊,言行舉止也變得小心翼翼,這讓甜甜忍不住憐惜起來。

人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等一下。”甜甜追上去,“我給你們叫輛滴滴吧。”

兩位老人停住了腳步。

“謝謝。”姚誌海捏著衣角,禮貌地說道。

甜甜的心一陣刺痛,好生分的話。

很快,出租車過來,甜甜扶著老人坐上了車,關車門的刹那,劉芹突然扭過臉,望著甜甜,真摯地說道,“甜甜,你真的是個好媳婦。”

關上了車門,望著飛馳而去的出租車,甜甜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洶湧而出。

悲傷,逆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