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在家呆了一個多星期,關在房間裏,除了吃就是睡,不是望著窗外發呆,就是暗自流淚。

向博請了假,在家無微不至地照顧著。

“小南,我們出去走走吧,或許會開心些。”

南笙想了想,突然,她有種想去看望張又美的衝動。

許久沒見到她了。

她還好嗎?

對這位莫逆之交的大姐,南笙有種莫名其妙的依賴感。

張又美格外高興,熱情邀請向博夫妻到家裏。

經過兩個小時的車程,終於來到張又美魂牽夢繞的村莊。

張又美的村在當地是鄉村振興的示範村,村裏隨處可見兩三層的樓房,整齊寬闊的道路兩旁種著筆直的常青樹,家家門前不是蔬菜就是月季、桂花,村委會的大禮堂上空紅旗迎風招展。

“來,看看我種的**。”張又美是個愛美的人,房前台階上排滿了三層九月菊,開得正豔,還有多肉,仙人掌······

屋內的陳設擺放整齊,幹淨。

“你還有這個呀。”窗台旁竟有一台縫紉機。

“我年輕的時候啊,就喜歡縫縫補補,你看,家裏的窗簾,坐墊,都是我自己縫的,可還行吧。”張又美正值孕中期,但肚子已經明顯得像是快要臨盆的模樣,“現在不行,想給孩子做個褥子,沒那個功夫了,超過十分鍾這老腰就酸疼。”

向博和南笙四下打量著,十分新奇。

“姐,這是給您捎的營養品,您別嫌棄。”向博把禮物放在了茶幾旁。

“這,這來就來吧,還客氣啥。我說,小南,小向,以後想來隨時就來,還有甜甜,時間長了,不見,我還挺想你們的。”

“嗯,大壯哥呢?”

“去縣裏買豬飼料了。一會就回來。”

“姐,能不能去你們家豬場參觀參觀。”南笙似乎比之前興奮了許多,話也多了起來,

“走,就在村西頭,咱們溜達著過去。”

“你可慢點,肚子裏還有兩個呢。”

“經常走習慣了,我跟你們說,這小家夥靈著呢,一聽見豬叫,就不踢我了。估計是把小豬哼哼當胎教音樂了。”

“是嗎?嗬嗬。”

“姐,這農村田間小道都變成公路了,變化還挺大的。”向博邊走邊問。

“是呀,農村公路路路通嘛。現在種莊稼都是機械化生產,這路修好了,機器也方便作業嘛。”

沒走多遠,便望見地裏有一排低矮的磚瓦房,兩三米高,外麵用圍牆攔著,牆上爬滿了依然翠綠的爬山虎。

“姐,這嫩嫩的是韭菜吧。”向博睜大眼睛分辨著。

“可拉倒吧,瞧瞧,你這個985,連韭菜麥苗都分不清。”

向博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我們家的養殖場,可別嫌棄,有味,原生態。”張又美笑嘻嘻的,“不過,為了歡迎你們的到來,大壯早上四點起床,把糞便都清理了,還用水管衝洗了一遍地麵,不留死角,所以,今天我們家的豬是大掃除,史上最幹淨的一天。縣裏領導來拍宣傳片,都沒有這麽隆重。”

南笙和向博相視一笑,輕輕走上前。

“按照體格大小,把它們分置在不同的欄內,中間用鐵柵欄隔開。”

“呀,這還有十來個小豬娃娃,粉嫩粉嫩的,真可愛。”

“是吧,看著很喜人。”

小豬娃娃有的臥著曬太陽,有的躺著撓癢癢,有的撒歡跑著,有的鑽到隔壁柵欄裏母豬旁可勁地吃著奶······

“突突突”,齊大壯開著三輪拖車進了地裏。

飼料拉回來了。

車停了,齊大壯高興地揮舞著手勢,給南笙向博打著招呼。

車裏跳下來一個健壯的年輕人,朝這邊傻傻地笑著。

不用說,這應該是大力士青梗了。

齊大壯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

他扛起一袋百十斤的飼料便進了倉庫。

“來,聞聞,看看這飼料什麽味道。”

“有個香味,看起來很美味啊。”

“這是專用的飼料,上市公司生產的,老貴了。”張又美如數家珍,“不過,豬吃這個身上的膘長得就是快,有時候,不相信科學還真不行。”

快到中午了,向博準備告辭。

“那可不行,說啥也得吃頓飯。”張又美格外生氣,“農村缺啥都不會缺少糧食,好不容易來一趟,一定要讓你嚐嚐地道的農家飯。”

“你現在是特殊時期,等你生下來了,我們再來賀喜。”

“那不行。瞧你說的,見外了是吧,你們能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再說,我不做飯,都是我們家老齊做,老齊家祖上可是宮裏的禦廚,不過,到他這輩失傳得差不多啦,他說這話一開始我都不相信,我說你們家祖上是豬八戒吧。”

“哈哈。”

“以前不忙的時候,他還給村裏的老年人免費做大鍋菜,做了兩三個月,你知道,現在村裏的年輕人都去打工,村裏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當時,連網紅都來錄播了,現在我們家大壯可是個紅人,不過,他現在沒我紅,我更有資本。”張又美摸了摸肚子。

很奇怪,在張又美麵前,南笙沒有半點嫉妒的意思,或許是同病相憐,更希望對方過好點。

“來,今天回家嚐嚐我的大燴菜、燉草雞、地鍋蒸的饅頭。”齊大壯忙完活,熱情相邀。

盛情難卻。

幾個人在張又美家的院子裏享受著美食。

陽光暖暖地照進來,四處偶爾傳來幾聲雞鳴狗叫聲,一切充滿著生機和活力。

“我們家阿美呀,最辛苦了,來,吃個雞腿,媳婦。”

“你咋回事,想撐死我呀。”張又美瞪了一眼。

“哎呀,我忘了,你不能吃太多,要節食。那就等你生下來好好吃,天天給你地鍋燉大鵝。”

······

吃過飯,張又美把南笙拉過一邊,拉起了家常。

“南笙啊,你看看我,當初讓減胎,我沒有同意,現在這罪隻能自己受,吃不好,睡不好,每天吃藥打針,身上浮腫得厲害,站著坐著都是酸痛、肋骨也疼,五髒六腑都在抗議,到後期還得臥床,每天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可既然登上了這條船,我隻能往前走,沒有回頭路啊。

“所以,上天給了你一個考驗,既然咱的身子骨不適合生孩子,那就適可而止吧。不是我站著說話不腰疼,是身在苦中,方有發言權。

“這是拿命生下來的孩子,可如果你連命都沒了,孩子生下來,豈不是來世上遭罪呢。既然你有這個不定時炸彈,咱就別生了。沒有孩子,也有自己的生活,何必苦苦追求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呢。

“遇見了你,我才深切體會到女子也有另外的活法,那就是自食其力,有能力,有文化,咱不靠男人,不靠孩子,做自己的主人,照樣活得精彩,是吧?

“我文化水平不高,可活了大半輩子,也算明白了。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你看這花草樹木,都在自然地生長,孕育生命也得遵循規律。人活百年,又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