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壯哥去哪裏,又去地裏幹活了嗎?”南笙順便問道。

“去村部開會去了。說是要搞什麽現代農業產業園區,把原先的農業基地擴大,要征地,我們家的豬場正好在那個範圍之內,村裏開會討論呢。”

南笙記得,張又美的養豬場正好挨著綠色農場基地。

剛才鎮長也說了,這一帶的規模要擴大化,提升集聚效應,廣泛種植綠色農作物,開展農業生態觀光旅遊,和其他幾個村莊優勢互補,資源整合。

“如果園區蓋成的話,你的豬就養不成了?”南笙不無擔心。

“那可咋辦,沒了收入,以後咋養活倆娃呢?”盧甜甜也考慮著一家四口的生計。

“不讓養就不養唄,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再去找點活幹,養活他們兩個還不成問題。”張又美淡然的說著,似乎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或許是經曆了太多的坎坷,在她的眼裏,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坎兒。

她的心境是那樣平和,就像頭頂淺藍的天,耳邊微微的風聲一樣,天地萬物,都是那樣的自然,沒有什麽大道理可言。

或許和她腳下的土地一樣,讓人倍感踏實和安寧,沒有絕境,隻有絕望的心境。

眼前盛放著月季花,葡萄架上綠葉蔥蔥,無花果的果實緊實飽滿······

許多次,南笙的腦海裏總是浮現這樣的畫麵:

一個春末的午後,陽光透過斑駁的桂花樹,灑落在張又美那張平靜安寧的臉上,像雕塑一般,她淡淡地說著,是坎都能過,就看你咋想的。

這明顯的意識決定物質的言論,讓南笙有種自我升華的感覺,人能夠被打敗的,往往是自己,是脆弱的心態和搖搖欲墜的希望。

看著雙方不解的眼睛,張又美緩緩述說著,“我們農村不比你們城裏,這也花錢,那也消費,有吃的有喝的,隻要不生病,就樂樂嗬嗬過日子。現在吧,他倆除了奶粉尿不濕花錢,其他的倒沒什麽花費,可能是我們不像你們城裏人講究,再大一點,我還真擔心,孩子的教育問題。”

她把目光投向南笙,“南笙,你有什麽教育方法嗎?”

“我······”南笙搖了搖頭,在育兒方麵,她還是一張白紙,“你可以讓他們聽些兒歌,刺激刺激大腦,多運動······我以前看書上這樣講。”

“姐,現在隻要有錢,幼兒早教機構幫你解決一切問題,有按月齡肢體訓練,親子互動,營養搭配,從零歲開始,就可以一對一有針對性的教育,小學、初中、高中進行全方位規劃,直至送到985、211。”

盧甜甜興高采烈地分享著。

“得花多少錢。”

“早教機構,一年三萬多。保守估計。”

張又美嘖嘖搖頭,“沒聽過,燒錢呢,這是。”

“好的幼兒園一年兩三萬,鬆鬆的。”

“我們這裏一個月500,我都嫌貴。”

······

正說著,小寶打著哈欠。

“到點了,要瞌睡了。”

張又美抱著小寶喂奶,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老大眨巴著眼睛,望著媽媽。

“來,寶貝,左左也要瞌睡了,媽媽給你唱歌,好嗎?”

張又美將左左摟在懷,身體有節奏地晃著,輕輕地哼著:“

月兒明,風兒靜

樹葉兒遮窗欞

蛐蛐兒叫錚錚

好比那琴弦聲

······”

南笙和甜甜輕聲告別。

二人走後,張又美收到了一條微信。

“大姐,有兩份紅包放到沙發墊下麵了,給倆寶的見麵禮。”

張又美打開一看,六千塊錢。

“這······哎······”

······

“大壯,村裏開會咋說?”

齊大壯麵色憂鬱地回了家。

望著**熟睡的倆寶貝,忍不住上前捏著小手,親了親。

張又美收拾著衣物,忙用眼神示意,剛睡著,別把孩子驚醒。

齊大壯放低音調:“建設園區的事上邊定了,誰也改變不了,這是縣裏的項目,咱村的地都要被征用,村裏大家夥都不同意,不願意賣,同意租,租金多少,還在和開發商商量。”

“是呀,地賣了的話,一畝地五萬多,咱們那三畝多地,十幾萬塊,錢說花就花完了,租出去好,咱當農民一輩子,沒有土地,心裏還是不踏實,雖說種糧食賺不了幾個錢,但好歹種糧食方便,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再說,現在種地都是機械化,方便。”

“一隊二隊的,都把地賣了,現在隻剩咱們三隊還有土地,村裏也很慎重,租出去的話,一年一畝地可能800到1000。”

“那也行,咱的豬場咋說。”

“要麽搬,要麽拆。”

“地都租出去了,我們搬哪呀。再說,搬家是件容易的事嗎?咱們的豬圈還投進去十來萬呢,買的磚頭、水泥,你和四俊他們壘了一個多星期才蓋好,提水泥的時候,我還被鐵棍絆住腳,

腳脖子都腫了一個多月。”

“你說那幹啥,這土地征收征用是有補償標準的,是按照麵積、規模、什麽經營收入之類的來補償的,村長說了,不會讓咱吃虧的。”

“可不養豬了,我們幹啥呢。”

“慢慢來吧,村長說不急,讓咱們多養一段時間,好多半大的豬現在賣不合適,賣不上價錢,一年半載以後吧,咱的豬差不多都能出欄,就是,不能再添新豬了。”

“那就先把種豬處理了吧。”

“嗯,我和那些夥計打過電話了,不愁賣。等豬場不太忙的時候,我去旁邊的農業基地找個活幹,他們那裏經常招人。”

“我也想去打工,等孩子大點了,我也就近找點活幹,你一個人養家,太累了。”

“說啥呢,這倆孩一天都離不開你,養孩子的事最大,其他的你啥都不要想。”

“對了,那宅基地的事情,村長咋說。”

齊大壯耷拉著腦袋,歎了口氣。

“懸。”

張又美感慨:“和我想得差不多,人多地少,不爭才怪。”

關於宅基地,倆人以前作為絕戶,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有的人家還覬覦已久,好幾家都商量著雙方簽個協議,等二人百年後把宅基地賣與他家。

“這不是明顯地欺負我斷子絕孫嗎?”齊大壯每次都把人家狠狠地罵了出去。

如今兩個活蹦亂跳的小人在眼前晃著,不由得考慮著孩子的將來。

齊大壯隻有一處宅基地,按照村裏的老規矩,孩子到了18歲,村裏該另劃一處,給孩子準備安家。

有些人家早早地置辦好了,在院前院後的空地上蓋好了房子,就近先占。

如今,村裏的土地越來越少,土地也越來越值錢,耕地紅線不可碰觸,有坑坑哇哇的地方,人家早就填滿了,蓋上了房子,村裏再也沒有多餘地份,前幾年宅基地確權後,更是捉襟見肘。

村裏達到婚齡的青年十來個,家家都在盯著村西頭那二分地,有兩家還鬧了起來,村委會為公平,在上麵建了停車場。

“孩子長大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可咋辦,再過二十年,咱倆兩腳一蹬,兩眼一閉,孩子還小,肯定爭不過人家。”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萬一咱的孩子爭氣,考上清華北大呢。”

“瞎吹吧,哎,對了,今天南笙和甜甜過來了,捎了不少好吃的好玩的,還給了個大紅包。”

“是嘛,你咋不叫我回家招呼招呼。”

“我們娘幾個說說話就好,坐了沒多久,就走了。”

“可真是好心人,以後咱的孩子能像他們那樣就好了,找個好工作,在城裏安家落戶。”

“那你就多活幾年多掙錢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