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不見，呂勝蒼老了許多，完全沒了三十歲年輕人的意氣風發，反倒是霜打的茄子，死氣沉沉。
“姐，我好後悔，當初沒有聽你的。”
南笙無奈地歎了口氣。
沒想到，多日之後，他們的第一場談話，竟是這樣的開場白。
生活，工作，人與人，竟然是這麽的滑稽可笑，可憐可悲可歎。
南笙依然保持著理智的頭腦。
事發後，她已將材料和問題梳理了一遍，發現這些問題原本是可以避免的，這不光是技術問題，確切的說，是工作態度問題。
“怎麽會出這種事故，你們做項目的時候，沒考慮周全嗎？”
呂勝抱著頭，坐在沙發上，“時間緊，任務重，我的時間都被院長的瑣事切割，沒有精力和心思細究，豔子他們，隻是把外地的做法和數據套用一下，都沒有經驗，魏強那邊也沒有仔細的核對，我簽了字，糊裏糊塗地交了稿，誰知就成了這個樣子。”
看到呂勝的模樣，南笙沒有責備，也沒有譏諷，隻是有些生氣。
“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你還是想想怎麽挽回損失吧，去求院長，求你未來的嶽父，他們不會袖手旁觀的吧。”
“院長說了，法院判的話，院裏承擔民事責任，院裏出錢，至於規劃院以後怎麽樣，他快退休了，也就管不著了，而我，說不定，還有牢獄之災，我這輩子就毀了，還什麽嶽父，她女兒現在連我的電話都不接，說不定已經開始找下家了。”
呂勝仰頭盯著天花板，欲哭無淚。
“對不起，我愛莫能助。當初我也是因為做不了這個項目，才離開城建中心的，你也知道。”
南笙覺得無話可說。
“我知道，可出了事，我竟然想到和你訴說，哪怕你罵我幾句，也好過別人的無視和冷漠。”
呂勝苦笑了一聲，緩緩走出辦公室。
“別灰心，沒有過不去的坎。”她望著瘦削的背影，轉述著張又美的話。
自從呂勝出了事，除了看笑話的，還是看笑話的。
呂勝破格提拔，本來就名不正言不順，當了院長助理，平日裏橫挑鼻子豎挑眼，頤指氣使，許多人早就暗自腹誹。
他們不解，此時最應該冷嘲熱諷暗自竊喜的，不應該是南笙嗎？
······
快到下班時分，豔子、趙磊、李哲徘徊在南笙辦公室門口。
“我進去說什麽呀，你們這些男人，出了事，讓我當先鋒。”豔子嘟囔著。
“你是女同誌，好溝通嘛。”趙磊催促著。
“要進一起進，別墨跡了，南姐該下班了。”李哲腳踢著牆根。
三個人在門外嘰嘰咕咕。
南笙聞聲開了門。
“進來吧，我這又不是龍潭虎穴，敲個門就這麽難嗎？”
三個人並排而立，神色黯然，像是犯了錯做檢討的學生。
“南主任，我們是來求你的，請你幫幫我們。”豔子小聲說明了來意。
“呂勝已經給我說過了，我無能為力。”
“別呀，南主任，你不幫的話，這下我們都完了，呂主任說了，市裏看重我們規劃院的牌子，給我們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一個星期內拿出解決方案，否則，委托方和施工方就走法律程序。”趙磊打開話閘，像放機關槍。
“現在亡羊補牢，猶時未晚。”李哲補充道。
“是呀，如果拿不出修改方案，我們開除事小，砸了院裏的招牌就得不償失了，全院的人都會戳著我們的脊梁骨，我們這一輩子就算完了，十幾年的學都浪費了。”趙磊垂頭喪氣。
“我還可以去做直播，當網紅，你們倆可怎麽辦呢？還要娶媳婦，要養家糊口呢。”豔子想好了退路。
“你學設計的，當啥網紅啊，你見直播間有賣設計產品的嗎？”趙磊嘲諷道。
“路不都是人走出來的嗎？”
兩個人鬥嘴慣了。
“都啥時候了，你們倆能消停嗎？”李哲朝兩人翻了個白眼。
一片沉默。
豔子張望了一下，小聲道：“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南主任，前期的材料你都看過，了解情況，而且有這方麵的能力和經驗，還有，你們家老公不是這方麵的專家嗎，他有能力，有威望，和施工方也打過交道，由他牽頭更改，最合適不過，施工方會積極配合，損失方麵也會減少些，政府那邊也沒有這麽大的壓力。”
南笙驚訝地望著豔子，“你分析得頭頭是道啊，豔子，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能說會道呢，是呂勝教你的，還是院長？”
“是院長教呂勝的。”
“你們的想法不錯，但忽視了一個重要前提，我和向博已經分手了。”南笙無可奈何地望著三個臭皮匠。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們都快十年了，這點忙他總會幫的吧。”
“你也太高估我了。”
確實，現在讓她去找向博，真不知如何開口。
“南笙姐，這次是我們捅了簍子，急功近利，光想著掙錢，能力不夠，這次我們肯定吸取教訓，下不為例。”趙磊他們做起檢討來，滔滔不絕，情真意切，這還真得益於呂勝的長期教導。
“還下不為例呢，你知道這是多大的簍子嗎，寫一堆檢討都不夠。”李哲憤恨不已。
“呂主任這次不讓寫檢討了，他自己也在反省呢。”趙磊還有點幸災樂禍。
“看樣子，不會跳樓吧。”豔子素來八卦，“聽說院裏要處分他，女朋友正鬧分手呢。”
“南笙姐，求求你了。”趙磊一個大好青年竟然學會了撒嬌，南笙突然想起了呂勝當初小奶狗的模樣。
南笙沒有吱聲。
三人杵在那裏，空氣裏有些尷尬。
還好，李哲的手機響了起來，李哲看了一眼，掛了。
“南主任，我們知道，現在把你卷進來，是最不應該的。以前呂主任就與你不合，我們裝聾作啞，還跟著沉默，是我們的不對，現在出事情了，還來求你，真是對不起。”
說著，微微鞠了個躬。
其餘二人也跟著彎著腰。
南笙心裏微微一動。
正說著，李哲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接吧，你媳婦讓你接孩子了吧。”
南笙知道，到了幼兒園放學的時候了，他媳婦會打電話，比天氣預報都準。
“爸爸，你下班了嗎？你怎麽不來啊，你說下班一起去看新房子的。”女兒軟糯的聲音。
“爸爸正忙著。”李哲沒好氣地回著。
“爸爸你不要加班，你說好的，看新房子，有公主房，還要給我買個上下鋪，帶大象滑滑梯那種······”
“爸爸加班呢，別鬧。”
“爸爸凶我，媽媽，嗚嗚。”
孩子哭了起來，李哲生氣地掛了電話。
南笙的心裏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