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雲

田素素在收拾小雲的房間——

這房間並不髒，田素素將所有東西打亂，擺好，再弄亂，如此循環。小若狐搖著尾巴，蹲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裝模作樣地看著電視。其實電視並沒有開著，那上麵黑漆漆的。

周宇進門時，小若狐似乎不願意理他，跳下沙發，搖晃著尾巴走進了廚房。田素素滿頭汗水，從小雲的房間走出來，掠過周宇，開門向外看了看，不敢相信地問：“小雲還沒找到？”

周宇沒敢直視田素素，也沒作出任何回答，坐在沙發上，從兜裏掏出一盒煙，抽出來，叼在嘴上……

這煙是剛才路過樓下超市時，周宇特意買上來的，被壓抑住的煙癮，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在體內迅速滋生，他開始渴望尼古丁，每吸一口，都能得到極大的滿足。

“完了，完了，小雲不會再回來了……”田素素癱倒在地，雙眼流露出了絕望。

周宇的心被刺痛，他拿起火機，將煙點燃，狠狠地吸了一口，仰頭，閉上雙眼，拋去一切的無可奈何，貪婪的享受著片刻的“安寧”。

那是一種熟悉的感覺，闊別五年，最終再次侵襲了周宇的身體，擊破了封存多年的記憶，一觸即發，欲罷不能。

關於那些記憶，都是結婚之前的，分不清是沈雁的再次出現讓記憶湧現，還是這煙草的味道，總之，他現在正在愧對田素素，想著那些原本該放下卻始終沒有勇氣放下的往事。

“完了，完了，小雲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田素素仍坐在地上，不斷地重複著，淚水順著臉龐，滴落到地板上。

周宇被拉回了現實，睜眼，看向田素素，才一天的時間，她看上去老了許多，臉色泛黃，淺淺的黑眼圈，淚滴從裏麵流出來，每一滴，都如同一把利劍，狠狠地刺在了周宇的心窩。

這樣的環境，讓周宇內心深處十分壓抑，事實上他開始恐懼見到田素素，開始恐懼她那些絕望的語言，這無形當中給了周宇巨大的壓力，讓他覺得自己沒有臉麵繼續再這樣待下去。

將煙掐滅，周宇起身，歎了一口氣後，掠過坐在地上的田素素，用低沉的語氣說道：“警局還有事，我先走了……”

周宇說著，打開門，走了出去。雨後的城市，空氣中參雜著濕氣，小區內濕漉漉的，一塊窪地，裏麵積了很多的雨水，周宇取出捷達車，在城市間漫無目的地開著。

收音機裏播放著訪談節目，嘉賓和主持你一句我一句地談論著，電波將他們的聲音通過一個小匣子傳出來，周宇卻一句也沒聽進去。

當捷達車再次停下，周宇打開車窗，向外張望，前方不遠處，是一家酒店，上麵的大牌子上寫著”世紀大酒店”。

一根無形的線，將周宇再次拉到了沈雁的身邊，他停好車，找到1111房，敲門。沈雁在屋裏，她還是穿著同一件衣服，開門後，看見是周宇，臉上既驚訝又驚喜。

“陪我聊聊天，好麽？”周宇麵對著沈雁，長舒一口氣，說道。

沈雁拉著周宇進屋，兩人坐在沙發上。茶幾上的紅酒沒動過，不同的是，上麵多了兩個杯子。沈雁似乎知道會有客人來。

周宇拿起杯子，看了看，這時沈雁聲音平淡地說道：“我知道你會來的，不知道是不是心靈感應。”

周宇擠出一絲笑容，沈雁起身，拿過周宇手裏的杯子，啟開紅酒，倒上，再次遞給周宇：“不開心麽？”

“什麽都瞞不過你。”周宇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對沈雁說道：“在這裏住的還習慣麽？”

“不習慣又能怎樣，我現在無家可歸了……”沈雁撇嘴一笑，靠在沙發上，盯著周宇的雙眼。

周宇沒回答，拿起紅酒喝了一大口，然後對沈雁笑了笑。他並不能給沈雁任何的承諾，這點他是知道的。

“說說你吧，跟田素素鬧矛盾了？”沈雁也抿了一口紅酒，自嘲地笑了笑，問道。

“沒，她對我很好，對小雲也很好。”周宇低頭，在衣兜裏摸索著煙，可能是他出門時沒揣煙，兜裏空空如也。沈雁起身，走進臥室，拿一盒煙出來，遞給周宇。

“謝謝。”周宇接過，從裏麵抽出一根，猛然發現了什麽，拿著煙盒看了看，然後抬頭，看向沈雁，問道：“你去找過田素素？”

沈雁先是一愣，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田素素說的麽？”

“你去找她幹什麽？你們談了什麽？”周宇將煙點燃，一臉嚴肅地看著沈雁。他並不認為，沈雁去找田素素，隻是單純的想看兒子。

“談了你跟我的事，難道你不認為田素素該退出麽，我是小雲的母親，我才是那個家真正的女主人。”沈雁突然變得有些激動，手舞足蹈地說道。

“那是以前的事了，是你拋棄了小雲，拋棄了家庭，這跟田素素沒關係，以後你不要再去找她了。”周宇也顯得有些激動，將半杯酒一飲而盡，站起身，語氣生硬地對沈雁說道。

沈雁也起身，撲到周宇懷裏，略帶哭腔地說道：“她有我了解你麽？隻有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

周宇沒推開沈雁，閉上眼睛，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張開雙手，緊緊地摟住沈雁，他不知此時自己該怎麽做，或許剛才他就不該走上來。周宇心裏很清楚，如果再按照這樣發展下去，將一發不可收拾，但他真不忍心傷害這個曾經深愛著的女人。

拯救了周宇的，是放在兜裏的手機，它不合時機地響了起來，周宇像做了虧心事似的，急忙推開沈雁，拿出手機看了看。

那上麵是田素素的號碼，周宇躲到一旁，接起電話，小聲地說道：“芳，我在辦案子，什麽事？”

“小雲回來了……”電話裏的田素素，聲音顯得很興奮，開心地說道。這簡單的五個字，極具穿透力，周宇聽後，掩飾不住興奮的神情說道：“真的？”

“嗯，不過……”田素素還想說什麽，欲言又止，轉換口氣：“等你回來再說吧，我先給小雲弄些吃的。”

電話掛斷，周宇看向沈雁，她坐在沙發上，麵容憔悴，眼角掛著一行淚水。周宇低下頭：“我得回去了……”

周宇說完，轉身，打開門走了出去。沈雁沒有挽留，周宇走後，她擦去眼角的淚水，拿起酒瓶，仰頭，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天黑了下來。

周宇摸索著上樓，打開房門，客廳裏沒人，燈也沒開，周宇將門鎖好，朝著臥室喊道：“田素素，你在麽？”

沒人回答，周宇向小雲的臥室看去，那的燈開著，走過去，推開門，裏麵沒人，若狐躺在**，不耐煩地看了周宇一眼，換了一個姿勢，打算繼續睡覺。周宇皺起眉頭，一臉疑惑地關上房門，轉身，周身猛然打了一個激靈。

小雲就站在身後，紋絲不動，目光呆滯，臉色慘白，全身髒兮兮的。周宇走過去，將小雲抱起，打開客廳的電燈，抱著小雲坐在沙發上，好奇地詢問：“小雲，媽媽呢？”

小雲沒有任何表情，像是一個植物人。他可能是嚇壞了，周宇心疼地摟著兒子，安慰著：“小雲，現在沒事了，你安全了。能告訴爸爸，昨天你去哪兒了麽？”

“貴。”小雲原本呆滯的眼光流露出了驚恐，他努力地呼吸，最後從嗓子眼裏蹦出這樣一個字。

貴？這是某個人的名字？還是某個地名？亦或是某個雜貨店的名稱？僅這一個字，有太多種可能性了，周宇試圖要從兒子身上了解更多，可小雲開始瘋狂地大叫，他用稚嫩的雙手捂著耳朵，扯破嗓子地叫。

“好了，好了，我不問了，小雲，你看著我，我是你爸爸，我會保護你的，我會保護你，不怕，不怕。”周宇撫摸著小雲的額頭，試圖勸說他停下來，然而，他的叫聲卻越來越大，高低起伏，像是惡狼的嚎叫。

周宇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捂住小雲的嘴巴，緊張地說：“小雲乖，不要叫了，若狐很想你，我帶你進去看若狐。”

小雲果然不叫了，大口喘息，雙眼瞪得老大，眼珠子都要爆裂了出來。周宇從沙發上站起，抱著小雲，走進臥室，將他放在**，叫過來若狐躺在他身邊，嘴裏仍不斷地安慰著。

小雲不叫了，若狐又開始汪汪了起來，它似乎也很討厭自己的新主人，無奈，周宇將若狐抱出房間，讓它在客廳裏自由活動，周宇則坐回到**，撫摸著兒子的額頭。

那雙快要爆裂的眼睛，過了許久才緩緩閉上。小雲睡著後，周宇用手機給田素素打了一個電話。田素素說她臨時有事，出去了，電話裏，周宇埋怨了田素素一通，然後氣憤地將電話掛斷。

能有什麽事比小雲還重要。周宇埋怨著，躺在小雲身邊，很快，他便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周宇聽見了一陣哭聲，很淒慘，他以為是在做夢，可哭聲卻越來越大，伴隨著哭聲，甚至傳來了某個女人的叫罵。

周宇睜開雙眼，周小雲不在**，哭聲是從客廳傳出來了。周宇起身，打開臥室的房門，他看見，周小雲跪在地上，手裏拿著一把菜刀，在他麵前，那隻剛買回來沒多久的長毛狗，躺在地板上，雙眼無助，肢體抽搐。

田素素站在周小雲的對麵，雙眼通紅，氣喘籲籲地雙手插腰，那架勢頗像一個罵街的婦人。

“素素，你這是？”周宇上前抱起兒子，奪過兒子手中的鮮血淋淋的菜刀，對妻子質問道。

“你問你兒子，你問他做過什麽。”田素素淚流滿麵，情緒激動，她上前抓著周小雲的衣領搖晃著，口中說：“說啊，你跟你爸說，你做了什麽……快說啊，怎麽不敢說了……”

“夠了。”周宇推開田素素，語氣凶狠的說道。這一推周宇太用力了，田素素後退兩步，跌坐在沙發上。

“你問他，你問他做了什麽。”田素素抽泣著，抬起一隻手指著周小雲，那眼神裏，充滿了憤怒。

周宇沒在糾纏下去，抱著兒子回了臥室。周小雲也大聲地哭著，渾身抽搐，臉上有一塊青了，剛才田素素打了兒子。

她從來沒有動手打過兒子，即使周小雲犯了無法原諒的錯誤。可這次，田素素打了，而且打得很重。周宇疼惜地替兒子擦了藥，他的手指被菜刀劃破了，周宇用紗布將它包好，然後讓周小雲躺在**，將被子蓋好。

“小雲，你……你怎麽能那樣做。”周宇為了不讓兒子認為他是在責備，盡量讓語氣變得平和。

周小雲沒說話，自從回來他基本上沒怎麽說話，依舊是目光呆滯，可能他真的是被嚇壞了。原本一個能說會道的小男孩，此刻變成了沉默寡言舉止怪異的另一個人，周宇不忍地看著兒子，狠狠地攥起拳頭。那群可惡的綁匪，如果要讓他查出來是誰幹的，他一定不會讓他們好受。

周小雲漸漸地睡著了，此時天已經亮了，周宇從臥室走出來，田素素依舊坐在沙發上，淚已哭幹，但表情依舊憤怒。

“你要兒子不要我了麽？我做錯了麽？難道我不應該打他麽？”田素素聲音沙啞，麵容泛黃，頭發淩亂，周宇真不敢相信，這是平日裏溫柔賢惠的妻子。

周宇沒回答田素素的話，看著地上那隻已經死了的長毛狗和早已凝固的鮮血，他走過去，拉起狗的尾巴，找了一個黑袋子，將其放在裏麵，又在洗手間拿來拖布，狠勁地將血跡擦除幹淨。

田素素一直默默地看著他，直到周宇收拾完，打算回臥室時，田素素起身，抓住他的手腕，歇斯底裏地說：“你怪我是麽？你認為我不好了是麽？你是不是想要跟我離婚了？”

“夠了，你鬧夠沒有？”周宇甩開田素素的手，轉過身，死死地盯著妻子那雙憤怒的眼睛，想說什麽，最後還是忍住了。

“你嫌我煩了？嫌我囉嗦了？以前你從不會對我這樣，就因為我打了小雲？他也是我兒子？難道你以為我不心疼？”田素素聲嘶力竭地說著。

周宇長吸了一口氣，放下自己的不滿，打算上前安慰安慰田素素，畢竟她也是為了兒子好。正在這時，揣在兜裏的電話響了，周宇拿出電話，那上麵是阿三的號碼：“我去接電話……”

周宇說完，掠過田素素，走出房門，站在樓道裏將電話接了起來。

“阿三，什麽事？”

“隊長，我在樓下，你能否下來一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