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白文元穿了常相思給他買的新衣服新鞋子新手套,載著禮物,白文淵開車接他,兩人一起往大院兒走。
“不是說過年要去南方的嗎?”白文元不解道,“全部都已經安排好了,結果又不走了?這不是折騰人嘛!”
“爺爺半道上聽人說你勇鬥歹徒,光榮受傷,耐不住就回來了。”白文淵道,“再加上好多親戚非說他翻年過八十的大壽,一定要來給他拜壽,不管他在不在B城,反正一堆人是趕過來了的。”他側頭看著白文元,取笑道,“哥呀,你是爺爺的大孫子呀,可不能有事——”
“這是男人的勳章,你不懂。”白文元道,“都哪些人在呀?”
白文淵說了一串名字,最後道,“還有張家的人,表叔表嬸帶著張碩和張晚一起,張晚在大家麵前表現得可好了,爺爺很喜歡她。”
白文元嗤了一聲,沒再吭,半晌道,“他們家是把我當成啥了?”
白文淵側頭看,“哥,你怎麽了?”
“沒什麽!”白文元估摸著白文淵和張家兄妹關係不錯,敷衍著,隻讓他趕緊開車。
白文元到的時候,爺爺家的大客廳裏已經滿是人了,因是過年,來的都是至親好友,所以一見他負傷抵達,都上來問好。他耐著性子一一回答了,給各家的長輩們問好,給小子丫頭們發了早就準備好的紅包,又抓了一個小紙盒,上樓見人去了。
遠遠就聽見張晚的笑聲,似乎在撒嬌說下棋的事情,他聽了一會兒,也不得不佩服這個姑娘,嘴巴跟抹了蜜糖似的,專挑老人喜歡聽的話講。
“爺爺。”白文元走進去,果然見自家須發皆白的老太爺坐在圍棋盤前和張晚晚五子棋,他瞄了幾眼,站到老太爺身後,伸手幫他挪了一顆棋子,“這樣才算一步好棋嘛!”
張晚道,“元哥,你也幫我走一步唄。”
“那可不行。”白文元道,“你套兒都做好了,隻等我爺爺鑽進去,我幫你,不合適吧?”
老太爺笑嗬嗬道,“晚晚有耐心,陪我這個糟老頭玩了一天了。”
“晚晚,辛苦你了。”白文元道,“現在輪到我陪他了,你下去和大家一起玩吧!”
張晚馬上乖巧道,“爺爺,那我先下去了。”
書房門被合上,白文元將紙盒遞給老太爺,“這是禮物,本來準備等你年後回家給你的。”
“是什麽?”老太爺打開盒子,摸出一根小煙嘴來,玉色瑩潤。
“哪來的呢?”老太爺十分喜愛,撿起老花眼鏡戴上,仔仔細細看了,“玉質很好嘛——”
“淘來的啊!”白文元坐到老太爺對麵,將黑白棋子分開,“來一盤?”
老太爺含著煙嘴試試,感覺不錯,塞了一根煙進去,白文元摸出打火機幫他點燃煙草,道,“跟個小姑娘玩五子棋有什麽意思,還得裝不會哄人家開心吧?”
“你懂什麽?到我這個年紀了,誰愛來和老頭子說話?人家好心來,我當然要讓人高興走。”老太爺抽著煙,“就不像你們幾個臭小子,不懂事。”
白文元撿起黑子,笑,“爺爺,我執黑?”
“你就算執黑我也能殺得你片甲不留。”老太爺選了白子。
“那再讓我三子,不五子好了!”白文元不客氣道,順手給自己擺上了五顆黑子。
老太爺笑了,兩個人專心下起來。
棋下到一半,整個局麵已經偏向了白子,白文元埋頭苦思,老太爺趁機問了一些他工作上的事情,又關心了他的身體狀況。白文元將傷口給他看了,局裏領導層對此次事件的處理辦法也匯報了一下,最後輕描淡寫說可能會有一個三等功。老太爺點點頭,既不怎麽擔心也沒不高興,半晌道,“我這麽幾個兒子孫子裏,就你有幾分我年輕時候的樣子。一個個讀書都讀成了懦夫,還有文淵那樣被她媽縱得喲,簡直就跟個賈寶玉——”
“他可沒那麽多姐姐妹妹的。”整個白家,也就隻得一個白倩。
“他媽那邊的親戚不少。”老太爺道,“走得也近。”
白文元不吱聲,心知老太爺恐怕也是有話說。
“剛才晚晚來陪我,拉拉雜雜說了許多,我都沒聽明白。就記得一個事,說你交了個漂亮女朋友,很有本事,把你管得服服帖帖的,連朋友兄弟都疏遠了。”老太爺淡淡道,“是有那麽個人在吧?”
白文元抬眼看一下老太爺,點頭,“是。”
“怎麽沒帶回來呢?”
“她要準備學校組織的年夜飯。”白文元心裏有點打鼓,“什麽叫她把我管得服服帖帖呢?我工作忙,她上課忙,就周末的時候見一見。把時間分配給女朋友了,就沒和他們出去喝酒,這怎麽叫疏遠呀?”
“過年不回家?還是本地人?”老太爺落下一顆白子。
“她不回家。”白文元稱讚道,“爺爺,你這一子下得真好,我這一片全廢掉了。”
老太爺略微有些得意,“是吧,我還沒老糊塗吧?對了,你今天多大了?”
“翻年就24了。”白文元道,“本命年呀!”
“24——”老太爺想了下,“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你大伯都很大了呀!不過現在不一樣了,你這個年紀算小,不著急,看看再說。”
白文元心定了,“嗯”了一聲,知道自己的事情在老太爺這裏掛了號,他老人家暫時還沒對他的婚事有什麽決定,道,“張家人腦子太活了點,最近老是打著文淵的旗號在外麵辦事,人都問到我這裏來了。我給文淵說了兩次,他還不覺得。”
“讓你小叔去和小嬸說一說?”老太爺再下一子。
“他們家也是小輩在B城掙,讓大人們去專門講這個事情太鄭重了些。”白文元慢慢道。
“哦?那你覺得該怎麽弄?”老太爺慈愛地看著他。
“我去吧!”白文元歎一口氣,“我不喜歡張晚在你麵前叨叨女朋友的事,找她哥說說,年輕人鬥嘴鬧起打起來了,也是小事——”
老太爺“哈哈”一笑,放下煙嘴,端起茶杯喝一口,“你小子,滑頭得很。我年輕時候,可沒你這樣的心機,公報私仇呢!”
“爺爺,就算這樣,我這盤棋,還是要輸了的呀!”白文元苦惱,“要不,你再讓我三子?”
“去去去!沒這樣玩兒的!”老太爺揮手。
白文元將老太爺哄高興了,扶著他下樓見客人,客人太多,不方便擺宴席,又因都是算是自家人,所以請廚師擺的自助餐。準點開席後,白文元找了個盤子夾了幾片牛排,坐到角落裏去吃,他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視線四處搜尋張碩的身影。
張碩和張晚兄弟二人和幾個白家的兄弟團坐在客廳角落裏玩牌,他起身丟下刀叉,扯了張餐巾紙慢慢擦嘴,走過去,張晚立刻招呼道,“元哥,下來了?”
白文元冷著臉,不說話,理也不理張晚站到一邊看白文淵手上的牌。
被當眾給了個冷臉,張晚便是心理素質再強大,也不過是一個年輕女生,掛不住相,立刻臉漲得通紅,不自在極了。
“張晚,你剛才,在樓上跟爺爺講了什麽呢?”白文元冷聲問道。
張晚忙道,“我什麽都沒講——”
“沒講?”白文元冷笑,“你再好好想想!”
幾個人扭頭看張晚和白文元,白文淵馬上道,“哥,什麽事呢?”
張晚被眾人這樣看著質問,又羞又憤,委屈道,“我真的——”
“你要真沒說,爺爺能知道相思的事情?”白文元壓著聲音吼,頓時周圍沒了聲音,張晚也不敢說話了,眼裏掛了淚珠,轉眼去看自己的哥哥。
眾人都知道這白家裏最厲害的莫過於老太爺,而老太爺最看重的也就一個白文元。白文元是老太爺親手養大的,長得像,脾氣像,連他讀書工作的事情,都是要親自過問的。如果沒意外,老太爺的所有資源,都是要交給他來繼承的,所以連白文元的父母都對他的事情沒過問過,甚至是婚事。眼看著白文元一天天大了,因著這個關係,硬是沒人敢私自給他介紹過女朋友,都等著老太爺開口呢!
張晚新來,不懂這中間的原委,陪著老太爺玩一會,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
白文元一個大男人和女人計較太難看,轉眼就去看張碩。張碩起身正要走過來安撫兩人,不料一個拳頭就衝他臉來了,本就沒防備,身體扛不住那狂猛的力道,整個人歪倒在牌桌上,發出巨大的聲音。
白文元略一用力,傷口就痛,甚至聽到了縫合線斷裂的聲音,不過他也管不到那麽多了,撲上去一邊開揍一邊道,“你這小子也不是好東西,居然敢背著我勾搭相思,顧著麵子,警告過你別亂伸爪子。背後當我是死人——”
“別打啦,流血啦!”張晚看白文元拳頭上鮮紅一片,不知是他自己的血還是張碩的血。張碩畢竟是客人,又顧忌著身份,沒好還手,隻道,“文元,你誤會了!”
白文淵看附近的幾個長輩注意到這邊的場景了,馬上高聲道,“哎呀,張碩喝醉了,摔倒了,把桌子撞翻啦!”他一邊叫著一邊給眾人使眼色,七手八腳將糾纏在一起的兩人給拉起來,推擠著從後門出了廳,到了廊下。
白文元心裏出了一口氣,收回拳頭,這才感覺到傷口痛,道,“張碩,你要懂我意思,以後少出現在我和常相思麵前,不然,見一次,我揍你一次。”
張晚站一邊,眼淚滾滾,白文元的話,分明就是說給她聽的。她有什麽錯,不過是喜歡他而已,不過是用了一點小女生的小心機而已,憑什麽要被這樣對待?
張碩站起身,看著白文元,透過落地的玻璃窗,他也看見了廳裏和他父母親切交談的老太爺,他艱難一笑,白家的意思,他懂。
“文淵,車鑰匙給我。”白文元伸手,掌心滿是血痕。
“哥,你這是怎麽了?你要去哪裏啊!”白文淵大叫,“你要跑了,我怎麽跟爺爺交待啊,別害我行嗎?”
白文元懶得跟這個糊塗蛋說話,從他口袋裏摸出鑰匙,揚長而去。
大年夜,霓虹燈又亮又美,零星的車輛裝載著歸人尋找各自溫暖的巢穴。白文元駕著車,穿越大街小巷,最終抵達常相思宿舍樓下。
他撥打她的電話,許久許久之後才接通,那邊傳來歡聲笑語和音樂的聲音,這才是俗世裏的平安和歡樂,他道,“出來!我在宿舍樓下等你。”
常相思掛了電話,團圓飯的最後一道大菜還沒上,但她已經吃飽了。各個學院的領導還在舞台上發表演說,她坐如針氈,對身側的同學說了一身,躬身從桌子縫隙中央溜走。
屋外的寒風肆掠,她的心裏暖洋洋的,抄小道穿越校園,遠遠看見了宿舍道口高挺的人影,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白文元——”常相思輕聲道。
白文元轉身,常相思瑩瑩地站在路燈下衝他笑,又暖又軟,這個美麗的笑容,從今之後,他看了足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