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炳坤走出房間,拔掉房卡,在門鎖上掛了“請勿打擾”。下樓,去隔壁小雜貨鋪打了十斤高粱,將藥片丟進去。等了有五分鍾,他撥了個電話出去,一會兒便有一輛小車停過來,他看了看司機,正是聯係好的五哥的小堂弟吳建設,他拉開車門上去。
“哥,你臉色不好?”吳建設留著大光頭,一個大墨鏡,臉上是誌得意滿的精神氣。
“累了。”蔡炳坤坐上副駕,酒壇子丟腳下,抱著包,閉眼道,“你把人都通知全了?”
“都來了。”吳建設笑,“我還打電話給我哥,說坤哥要給我們新技術,能省材料。他讓我們都跟你好好學,說這事他確實在你麵前抱怨過。但是他說,最近風聲緊,讓我們小心——”
“等我教完你們,你們就散。”蔡炳坤打了個哈欠,“你讓他們整幾個菜,咱們一邊喝酒一邊說事。”
“好咧!”吳建設爽快地開著車往回走,和白文元靠在路邊的空車擦肩而過,他道,“剛聽人說,看見蔡飛回來了,還帶了幾個陌生的外地人。坤哥,要不要去收拾收拾他?”
“今兒忙,咱們把自己事情先搞了。”蔡炳坤養神道,“別給我惹事,明兒一早我還得走。”
“是是是!”
吳建設開車往蔡家溝走,進入村口的時候,有人上來,他對守路的人道,“今天晚上讓人守著村子,警醒些,別讓人進來了。”
“下午有兩個外地人,自駕遊的,說想拍咱們的老房子,被我給趕走了。”守路的人道,“一人胸口一個大鏡頭,開的那車,嘿——”
“知道了!”
蔡炳坤睜開眼睛,看一眼車外的人,“等會你也進來喝兩杯?”
吳建設笑,“別了,他不喝,正事還幹不完呢!”
蔡斌坤點點頭,複又閉上眼睛。
車停在一棟修得很氣派的新樓前,吳建設主動幫忙拎酒,引著蔡炳坤進去,轉過前麵的小樓,後麵一片廠房。圍牆和門崗齊備,小樓樓頂居然還有崗哨。蔡炳坤仰頭看了一圈,笑,“建設,搞得不錯!”
“是吧?!”吳建設小有得意。
“上次回來燒香祭祖,走得匆忙,沒和你聊過。這一次,你好好給我介紹介紹,怎麽就把這個生意做起來的。”蔡炳坤繞著廠房外麵轉了一圈,坐在小院子裏擺好的桌椅邊,院裏百瓦大燈將地麵照得雪亮。
“都是哥哥們照顧。”吳建設端茶倒水,一邊將酒壇子擺桌子正中央,一邊指揮幾個女人來收拾上菜,這才道,“咱們這兒窮,坤哥是比我更清楚的。地不好,莊家收成不好,糧食便宜,出去打工又沒門路,一個個小子呆家裏晃**。還是我哥實在看不過去了,拿了本錢給我們,又給了個方子,說隻要咱們搞出來了,他給敞銷。”
蔡炳坤點點頭,看著上來了興致的吳建設,從最開始怎麽搞設備、原材料,到現在什麽都不愁,還準備擴大規模。說了一會兒,陸續有些年輕人來了,被拉著介紹給蔡炳坤,十幾個人團團圍坐,下酒菜上齊整,一人一碗高粱,開喝。中途吳建設還跑回家裏抱了幾瓶別人送的好酒來打開,喝得興起的時候幹脆直接對著瓶嘴灌。
眾人喝得熱鬧,蔡炳坤對吳建設道,“咱們喝酒,也不能忘了別的兄弟,給他們送點酒菜去吧!”說完就將空了大半的酒壇子遞給他,吳建設推辭,隻說有安排了——
兩個人推辭見,聽見一陣狗叫,滿桌的人直起身體。
吳建設衝樓頂崗哨喊了幾句土話,問什麽情況,崗哨上的人隻說是正常。
蔡炳坤把玩著手指,“建設啊,你怕什麽呢?這地界,你還能有怕的?”
吳建設笑,“話可不能這麽說,低調,要低調——”
“有後門嗎?”蔡炳坤道,“要真來警察了,怎麽跑?”
“就在廠裏邊,有個後門,平時不用的。”吳建設笑嗬嗬。
蔡炳坤環視這個小院,小院兩麵超過三米的高圍牆,圍牆上還有一米多高的鐵絲網。另外兩麵,一麵通住宅廚房門,一麵通工廠進口門,隻要將這兩個門關了,就是一個封閉空間,可正好是在崗哨的視線範圍內。他道,“建設,把這前後門,都關了——”
“坤哥?”吳建設不明白。
蔡炳坤看著醉醺醺的幾個男子,搖頭道,“我趕緊說事,說完了就得走,要慎重點,不能讓人——”
“懂——”吳建設馬上跳起來,用腳去踹人,踹不動,口裏罵了幾句,隻得自己去關門。蔡炳坤起身幫忙,安慰道,“大家喝醉了也是高興,沒聽懂的,我等會給你寫——”
“好咧!”
關好門,蔡炳坤將自己麵前的那一碗酒遞給他,“幹了最後這一口。”
吳建設接了酒碗,正好喝,手機響了,他摸出來一看,皺眉。
“怎麽了?”
“村口守路的人好像有點問題,沒按時給我回消息。”吳建設放下酒碗,“坤哥,我得出去看看。”
“別是出了什麽事吧?”蔡炳坤轉身去拎地上的包,道,“我還是先走——”
“別!”吳建設忙道,“我盼多久都盼不來你!我馬上去看看,最多半個小時,馬上回來,你可千萬等著我!”
“這樣啊!”蔡炳坤想了想,“你去看看,我上崗哨吹個風,清醒清醒。”
白文元窩在垃圾房裏翻完厚厚一層廢藥渣,來不及震驚,隻顧著拍照留存證據,又是發短信聯係白文淵確認位置,又催著飛哥聯係各方警力的回饋消息。
飛哥根本不敢聯係縣裏的警察,直接通過自己的同事和緝毒大隊聯係上了,上了證據照片和地圖定位以及白文元傳給他的一些吳建國的犯罪資料,那邊動作很快,立刻拉了人和武器連夜趕路。一路高速和省道,最快也得兩個小時——
飛哥還不放心,又和白文淵聯係,要求他用他的力量施壓,最好再和市裏確認一次。幹完這一切,他轉頭想要回去,卻見村裏好幾家亮起了燈火,在夜晚裏,燈光尤其顯眼。
有院門打開,狗奔出來,沿著村道跑,他趕緊縮回山坡上躲避的位置不敢再動。
白文元檢查完一個垃圾房,貓腰往下一個走,越接近村中央越是謹慎,走到一半見有燈火亮起來,快步跑,一頭紮入路邊的另一個垃圾房。他憋著氣,小心應對,幾條狗從垃圾房外跑過,有人的腳步聲,一直向村口,他知道壞菜了,怕是村口的崗哨沒給回音,被發現了異常。
他摸出手機,開到靜音,片刻後,手機亮起來,白文淵和飛哥都給了肯定的答複,他向上級的匯報也得到了批示。正要關手機,屏幕又亮起來,顯示的卻是蔡炳坤的號碼。白文元咬牙,這人總是在關鍵的時刻搗亂——
白文元沒接電話,蔡炳坤直接發的短信來,“你到了!”
不是問號,是肯定以及確定的感歎號。
他靠在低矮的垃圾房磚牆上,手擋住手機屏幕的光,回一個短信,“你在哪裏?”
蔡炳坤發一張照片,白文元探頭出去看,正是不遠處半坡上一間顯眼的房子,房頂有一個尖塔一樣的東西。月光下,隱約可見一個人影在尖塔上晃動。
“瘋子!”白文元憋了一句,心裏已經起了滔天的髒話。
“你的人還沒到哦!”蔡炳坤發過來一個笑臉,“祝你能挺過今天晚上,如果挺過了,記得時間截止到明天早晨,你沒有找到她,她將屬於我。”
白文元咬唇,丟開手機,雙手抱頭,仔細思考。
夜晚的風帶著涼氣和腐臭的味道鑽入他的鼻孔,天上的星月一閃又一閃,安靜而蒼涼地看著大地上發生的一切。
時間過得如此的慢,才淩晨而已,他身上隻有一把十發的□□,單槍匹馬,抵不過窮凶惡極的毒犯。蔡飛和他帶過來的人,在村外策應,沒摸清楚情況,肯定也是不敢輕易衝進來。
村道上人聲和狗吠越來越多,腳步奔跑,似乎有人的爭吵的聲音。
手機又亮了,“你的人還沒到嗎?你還不出來,這些主犯就都跑掉了!”
白文元雙目染上血紅,他伸手抓起手機塞在褲袋裏,貓腰從垃圾房走出來,辨認了一下方向,各家都仿佛有人出來,村道上影影綽綽。他慢慢地做出悠閑的姿態,跟著人行走的方向,向那個尖塔走去。
白文元盡量把身體縮在人群後,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仰頭看上去,尖塔上的崗哨位置燈火通明。十來個人圍在圍牆外高聲喧嘩,不斷又有人從村道上過來,挨挨擠擠,燈光不亮天色又暗,沒人注意到多了個人。
人群漸漸發出叫囂的聲音,有人去撞門,有人要求吳家打開。白文元想弄明白怎麽回事,但當地人的土話說得又急又快,零零星星聽懂的卻是喝醉酒了,必須把人領回去,看門的人被打了,肯定有人進村了諸如此類的話。白文元聽了一會兒,門前的人越聚越多,幹脆有人去搬了木梯過來,搭在圍牆上,試圖翻牆。又有人搬來木頭,嚐試撞牆。
暗夜裏一聲槍響,打在圍牆上,擊起幾片磚角。
人群哄然尖叫,不知誰高叫了一聲,“開槍了——”,人四散開去,白文元忙夾在人群中,貼著圍牆繞向後方。
很快地,一隊年輕人從別的方向趕過來,手裏拎著的,赫然也是槍,後麵跟著的人,抬著土炮。
白文元不確定是內訌還是分贓不均,走到圍牆的另一側,一個小門關得死緊,他伸手推了一下,厚重的鋼板,輕易無法推開。他從口袋裏摸出一串鑰匙,打開指甲鉗裏的□□試了試,鎖芯響了幾聲,他心中一喜,用力去推門,門大開。門內一片漆黑,他閃身進入,關好門,側耳仔細聽了許久,確定這屋內沒人後,貼著牆壁往前挪。房間牆壁很高,兩米以上的位置才有洞開的小窗,淺淺的天光,但卻並不利於視物。撞到好幾個鋼鐵製成的設備,他隻得瞎子摸象一般走到房間的另一頭,隱約有說話的聲音。
白文元借助牆下的設備,踩上去,頭探入半窗內,便見外麵一個小院,燈火通明,院內地上橫七豎八躺了十來個人,滿地狼藉的酒菜,有一個年輕男子站在院中央。蔡炳坤手裏端著槍,跨坐在高高崗哨的女兒牆上,他衝院中人道,“吳建設,怎麽著,想一個人獨吞?把這些能人都藥翻了,栽贓嫁禍到我身上了?看著我隻有一個人,連我的主意都敢打了?”
“坤哥,是你把警察引回來了!”吳建設暴跳,“黑哥剛才打了電話,他說你想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