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靖嘉長舒一口氣：“不嫌棄就好。”
她在西靖鎮沒有屬於自己的房子，外公家畢竟不是她自己的家，她住著沒有保障，有一天可能還會被人為難。
但他的房子不一樣——
他平安歸來，予她明媒正娶。
他客死異鄉，留她躲避風霜。
那些閑言碎語，都無法阻擋，他想要保護她的心。從過去到現在，一如始終。
隻是，他不能輕易說出口。
“走吧，找個位置一起去吃飯。”
一陣風擦過她的肩膀，宋越垂眸，在原地愣了幾秒鍾，才轉身繼續往前走。
明明一直渴望的感情近在咫尺，但這一刻，她卻分不清楚夢境和現實了。
程靖嘉先選了靠近二樓窗台的位置坐下。宋越隨即坐到他旁邊。他們坐在門邊，相對沒那麽容易被注意到。
窗台外紅色的氣球喜氣洋洋，一輛輛婚車都綁著五彩的禮花。
宋越扒著窗台看風景，她這個被很多同事當成是“不婚主義”的人，此時此刻，第一次羨慕起結婚的幸福。
能和愛的人結婚，應該很幸福吧？
她還有機會體驗嗎？
他們在二樓靜坐，等著開席，路澤卻和柏妮絲同樓下的阿姨聊得火熱。
阿姨正在收拾新娘從娘家帶來的東西，柏妮絲眼尖地瞅見一把紅傘。
“阿姨，這是幹什麽用的？”
“哦，就是新娘子從娘家過來的時候，會打一把紅傘。”
柏妮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好奇地追問：“那阿姨，新娘子從娘家過來的時候，還要做什麽嗎？”
她之前看過蘇雲市人結婚的視頻，和這裏的習俗不同，倒是很有意思。
聽宋越說，2013年月熹市傳統的嫁娶習俗，已列入第四批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了。
阿姨操著一口地瓜腔的普通話：“她家裏的人會擔一些麵線糊和豬蹄過來婆家。”
雖然聽得費力，但是柏妮絲覺得挺可愛的。
阿姨繼續道：“新娘子要拿一把扇子，等婚車開走了之後，在車上把這把扇子丟下來，再讓侄子或者弟弟踩一下撿起來，代表她已經離家了。”
“嘶……”柏妮絲倒吸一口氣。
這不就是重男輕女嗎？
她不太舒服，剛想吐槽這太現實的時候，就被路澤捂上嘴，一把拖走了。
路澤把她帶到沒有人的角落才撒開手。
“柏妮絲，我叫你柏總好吧？你能不能看看時候啊，人家結婚你說那種話，等會被趕出去了。”
柏妮絲理直氣壯地叉腰：“那本來就很不公平啊……”
她都沒見過這樣的。
路澤扶額：“地域風俗不同，咱也很難評價。”
柏妮絲開始同情宋越了。
本來還以為這裏的婚禮辦得這麽風光，婆婆穿金帶銀的，房子還是別墅，女生婚後的日子應該會不錯，沒想到這個地方還是重男輕女的呀……
她和路澤科普：“德國婚姻法可真是保障女性……規定離婚後要按月給撫養費、女人生不生孩子可以自己決定、全職太太是受尊重的職業……”
甚至，如果兩個人離婚的原因是男性出軌，女方可以獲得他的一半財產，還要負擔前妻的生活直到她再婚為止。
“宋越要是嫁給你們程靖嘉，確實慘啊，婚姻生活不知道也沒有保障……”
路澤急了：“你胡說八道什麽，我們靖嘉可不止能給個婚禮，你們德國婚姻法做得到的，他不會少給宋越一絲一毫，還能做得更好。”
柏妮絲突然一怔，想到了什麽：“可要是人沒了，再好的婚姻保障，也沒有多大的用處了。”
路澤在心裏為程靖嘉祈禱，希望他們能沾到這場婚禮的福氣，有情人終成眷屬。
鞭炮劈啦啪啦響起來，宴席開始。
路澤在宴席開始之前看過菜單，上麵隻有“張府喜宴”四個字他看懂了，這些菜的名字都取得太文藝了……
第一道上的是甜品，燕窩紅棗羹和蛋撻。
第二道上的是鹵麵，裏麵加了不少東西。
柏妮絲探頭探腦，看到裏麵有胡蘿卜、蝦米、卷心菜……這月熹市的人是真喜歡海鮮啊。
緊接著，大閘蟹和大龍蝦也上來了，印證了她的想法。
前幾道菜宋越都沒什麽心思品嚐，一直在拍素材，直到魚翅湯上來的時候，程靖嘉直接拿了一碗到她麵前，還細心地幫她把錫紙揭開了。
他的動作自然得像她男朋友：“吃吧，你喜歡的。”
宋越放下相機：“謝謝。”
魚翅湯的味道清甜，湯汁是濃縮的精華，每一口都觸碰到柔軟的味蕾，讓人的靈魂仿佛置身於大海深處的自由。
魚翅在舌尖化開的感覺，就像釋放了身體的催產素一樣，讓人甜蜜滿足。
“還是那個味道，好好吃。”她埋頭一口口往嘴裏遞。
現在想起來，程靖嘉除了記得她作文裏的每一個願望，也記得，她高中對他說的每一句話。
這算不算，是對她有喜歡呢？
不行，她不能自己亂想。
宋越還想要再探一探程靖嘉的心意，因為從剛才到現在，她整個腦子都是昏昏的。
過去，她一直都沒敢想過，程靖嘉也會暗戀她。但這一刻，她想要證明這不是幻想，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程靖嘉忍俊不禁：“每次看你吃東西，都覺得很幸福的樣子。”
她吃東西的狀態，總讓他覺得這個東西會很好吃。
宋越反客為主，不經意地撩撥起他的心：“是看我吃東西讓你覺得幸福，還是，看著我讓你幸福？”
幾個孩子悶頭搶吃的，都要打起來了，根本沒有人注意他們在說什麽，隻有路澤差點被這湯噎死了。
他驚訝地抬起頭，但很快，又被柏妮絲壓了下去。
“低頭吃飯，柏姐照顧你，乖。”
“滾啊。”
“你有沒有眼力見，別打擾人家。”柏妮絲瘋狂使眼色。
“哦哦哦，”路澤開始裝作無事發生，“你們繼續，小孩子有嘴無耳啊！”
柏妮絲有些觸動，這兩個人終於開竅了。
無懼死亡將兩人分開的愛情，她也曾經擁有。
程靖嘉思索片刻，回答道：“都讓我覺得幸福。”
他所有的堅持和冷漠，終於在這一刻被推翻了。
他要勇敢地麵對自己這顆還在跳動的心，他不害怕了，因為時間不等人。
此刻，心跳已經達到了極點。
宋越在桌底朝他伸出手來，期待地看著他：“程靖嘉，我想確定你掌心的溫度，可以嗎？”
她的手抖得很厲害。
菜上了一半，鞭炮又開始劈裏啪啦地響，但她的眼神隻望向他，沒有被任何事物影響。
終於，程靖嘉的掌心溫熱地覆蓋著她的掌心。
她的手小小的、軟軟的，牽起來很舒服。隻是一個牽手，都讓他差點全盤淪陷其中。
他克製地、小心地問：“宋越，就算隻有半個月時間，你也願意和我試試看嗎？”
她不會覺得他在故意玩弄她的感情嗎？
“嗯，我願意。”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回答。
程靖嘉觸動的眼神被宋越捕捉到，她不會告訴他，她知道了他所有的秘密，因為她想在有限的時間裏，竭盡全力給他無限的愛。
鞭炮響完了，隻剩下他們不停的心跳聲，未了。
宋越不希望，這心跳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