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靖嘉和宋越順著海岸線的方向走，中午日頭最盛的時候，人潮並不洶湧。
宋越拿著相機拍了不少素材，看到有對情侶在樹下拍照，她靈機一動，轉過頭來，對著程靖嘉哢嚓就是兩張照片。
本來還以為他會躲鏡頭，沒想到，他隻是怔了一秒，便大大方方地看向她的鏡頭。
“拍吧。”
她仍舉著相機，側過腦袋看他：“你不問我要做什麽嗎？”
他嘴角微微上揚，狀態寬鬆自然：“你喜歡拍就拍。”
這是他陪在她身邊過的證明。
萬一，以後他不在的時候，她還能當作紀念。
兩個人的心意心照不宣，但這份默契並沒有帶給宋越多少快樂。她越是接近離別的現實，越無法從容麵對現在的幸福。
她多希望，這一瞬即是永恒，而不是像腳底踩著的海浪一般，待到天明就化成泡沫。
突然，一陣突兀的笑聲打斷了淺淺氤氳的傷感。順著笑聲望去，兩個穿著學士服的女孩手捧梔子花，青春活力、抓人眼球。
她的腦海頓時浮現出一幕畫麵——
高考前的兩個月，她還是動搖了自己的夢想。
晚自習後的操場，聚集了不少對男孩女孩，他們步履輕鬆，歡聲笑語不斷。而她和程靖嘉並肩走在操場上，每一步卻都極其沉重。
他像是有意回避著什麽，抬頭看天：“我要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宿舍吧。”
“等會！”
她站住腳步，跑上前，鼓起勇氣拉住他校服的一角。
她抬眼，滿懷期待又小心謹慎地望向他：“程靖嘉，我們真的不能報一個大學嗎？”
隻要她願意改誌願，一定能上程靖嘉那所大學的！
那段時間，她每天都睡不安穩。她最重要的人隻剩下程靖嘉了，她不想放棄和他在一起的機會。
縱使知道這樣的決定很蠢，很可能會被他拒絕，但宋越還是沒忍住泛濫的少女心思，想在青春最後的時候做一件瘋狂的事情。
可程靖嘉的身體僵硬地定在那，眉頭緊鎖，許久，才冷淡地抽出校服袖子。
他看都不看她一眼，淡漠地回了句：“不能。”
她別犯傻了。
他們要麵對的現實是，彼此理想的專業在對方大學都排不到全國前三名。
十七八歲的愛，沒有一張錄取通知書來得重要，這就是他的觀點。
但彼時的宋越，已經陷入了鑽牛角尖的倔強。
她執著地追問：“程靖嘉，和我一個大學有這麽討厭嗎？”
他依舊不看她，隱忍地用冷漠的目光看她：“你要是改了誌願，那我會討厭你一輩子，永遠不會再見你。”
“程靖嘉！”她沒忍住低吼了一聲。
他也沒示弱地吼了回來：“宋越！”
他終於轉頭看她，但目光是毫無暖意的刻意疏離，兩個人就這樣氣氛微妙地對峙著。
宋越的心被名為“委屈”的藤曼肆意攀附著，他為什麽要這麽決絕，一點希望都不給她呢？
他的臉部繃緊，威嚴畢露，嗓音深沉道：“宋越，別讓我後悔這三年來對你的苦心。”
她低下頭來，鬆開緊握的拳頭。
“你知道你模擬考的成績，是奮鬥了多少個日夜換來的嗎？”
他情緒穩定地對她說：“你可以瘋，但我不行。”
宋越苦笑，為什麽他就不願意相信她的能力呢？
難道去了他的大學，她就一定沒前途了嗎？
她緊緊咬著下唇，抬眼看他，直到嘴唇被咬出明顯的齒痕才鬆開。
算了，她放棄了，她不和程靖嘉爭了。
“行，我知道了。”
事到如今，就算她改了誌願也是白費力氣，她還是選擇走最穩妥的那條路，為了自己的夢想。
從回憶中抽身，宋越釋懷地笑：“程靖嘉，你看，那裏有兩個大學生在拍畢業照。”
明明是熟悉的學士服，但這一刻，卻又是有些陌生的青澀。
“你大學畢業的時候，和女生單獨拍過合照嗎？”
“沒有。”
他想到了，高中畢業那年，他和宋越唯一的一張合照還夾在皮包最深處，被他珍藏著。
本來還以為，大學那一年他們還會相見，命運還是和他開了幾個玩笑。
宋越靈機一動：“程靖嘉，我們也可以再拍一張‘畢業照’，怎麽樣？”
他也有些心動：“怎麽拍？”
宋越拉著他的手臂，跑到那兩個姑娘身邊，禮貌地問她們能不能借一下梔子花拍照？
兩個姑娘對視了一眼，才猶豫地開口：“你是宋越嗎？”
姑娘笑道：“我們是你的粉絲呀。”
宋越也沒想到自己現在隨時都能偶遇粉絲，但幸好，都是善良的人，沒有朝她潑油漆的……
“你們是要一起拍嗎？”
左邊的短發姑娘極有眼力見：“越越，你們這樣拍不夠意思，還是我們把學士服借給你們吧！”
“可以嗎？”宋越不太好意思。
“當然可以了。”
畢竟，還有什麽比磕到了真cp更快樂的事情呢？
程靖嘉和宋越換好衣服後，看到彼此的第一眼，都有一眼萬年的錯覺。
宋越踮起腳尖，伸手幫他調整帽子：“大學畢業那年，我就在想，你穿學士服是什麽樣子？”
她那個時候最羨慕的就是和他同校的同學，可能一個轉角的不經意間，就能遇見她無數個日夜輾轉反側思念的人……
“宋越，”程靖嘉頓了頓，“對不起。”
但他不後悔當年那個決定，讓她擁有了最熱愛的自我。
她搖搖頭：“我不怪你，我感謝你，我畢業那年想明白了，你是對的。”
現在看到他穿著學士服的模樣，還能和她留一張“畢業照”，她的遺憾兜兜轉轉，就已經完成了。
兩個姑娘開始指揮拍照——
“越越，你們兩個距離太遠了，要再靠得近一點！”
宋越往他旁邊挪了一步，雙手顫抖地抱著那捧梔子花。
“程同學，你的手能不能往上挪挪，摟著我們女主角的肩膀，這樣才有氛圍感嘛！”
程靖嘉的眼神有片刻的遲疑，最後，還是慢慢抬起手來，握住她的肩膀。
她們似乎還不滿意：“你們笑得甜一點嘛，不要這麽僵硬，好像不熟似的。”
宋越和程靖嘉很配合地笑了。
“哢嚓”幾聲，終於留下了讓彼此滿意的“畢業照”。
宋越轉發了一份給程靖嘉，兩個小姑娘拍了十幾張，她都挑花了眼了。
姑娘們換好了衣服，準備和宋越辭別，就在這時，短發姑娘眼見地瞅見坐在不遠處的一個陌生男人。
她的第六感提醒她，這個男人似乎怪怪的……
短發姑娘和宋越辭別時，附耳提醒道：“越越，你以後出門要小心呀。你現在這麽出名，萬一遇到什麽變態跟蹤狂就不好了！”
宋越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們。”
程靖嘉附和道：“祝你們畢業快樂。”
待她們離開後，宋越挑眉，覺得有趣味：“你怎麽變開朗了不少？”
還會主動和陌生人講話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能給宋小姐丟臉。”他回應道。
嗯……這句話說得好。
比之前重逢喊的那聲“宋小姐”，多了幾絲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