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類拔萃的相貌、力挽狂瀾的比賽、年紀輕輕的冠軍……世錦賽過後,岑肆理所當然成了國民偶像。

也正因如此,當他選擇退出國家隊進娛樂圈時,才讓那麽多人難以接受。曾經信任他稱讚他的人,全部倒戈為失望的責罵。

江識野不知道岑肆是不是想到了什麽,感覺他神思有些恍惚,又好像渾不在意——轉而又奇怪自己為啥要關注這人的心情。

岑肆抬手按了按後腦勺,低頭看地:

“我書呢?”

江識野把剛撿起的《追憶似水年華》,抬手給他。

無意瞟了眼封麵上很樸實的中法書名,手突然一頓。

人在閱讀文字時腦子裏總有個無人關注的“神秘聲音”,這不稀奇,隻是當江識野這麽一掃,腦海裏就默念出它的法語書名時,他著實嚇了一跳。

書又掉在了地上。

這次換夏飛眼疾手快撿起來了,遞給岑肆,岑肆說謝謝,看著表情複雜的江識野:“你咋了。”

江識野沒說話,又看了眼書名。

這下他確定了。

他真看到那串法語單詞,就毫無障礙地立刻想到了讀音。

類似聽歌自動腦補出曲譜一樣。

可是聽音識譜他是練過的,那法語呢?

失憶三年學的?

去學一門小語種,對於江識野來說,簡直就像一個光頭說要去染發一樣——沒事兒閑得慌也不會做。

他倒寧願相信是車禍把語言係統撞亂了,天賜了個技能,這還靠譜點。

他在腦裏測評著這個技能,默默問了幾個你好再見的法語表達,好像都能想出答案。

接著他便魔怔了,小王說:“所以現在是回去嗎?”

江識野便在腦裏給這句翻譯。

譯不太出來。

夏飛:“先去吃飯吧!我有點兒餓了,四哥你呢?”

“行啊。”岑肆點頭,偏頭抬抬下巴,“餓了嗎。”

小王和江識野站一排,以為是問的他倆,忙說:“可以啊,兩位老師做節目一般怎麽吃?”

“一般都節目組安排。”

岑肆回答,其實在看江識野。

他知道江識野也明白。因為這人此刻正垂著眸,嘴裏似乎還念叨著他剛剛的問句。

岑肆見這副樣子很是感動,壞心情登時煙消雲散。

自己隨意又刻意的詢問,必然是暖滋滋地流入了江識野不坦率還害羞的心田,才讓他好一番眼神躲閃,竟還怔然般念念有詞。

他沉浸在自己的腦補中,殊不知對麵人其實在同聲傳譯。

哪兒有什麽心間暖,隻有腦子一片亂。

江識野剛顱內幾番中翻法自問自答,卻連岑肆的“餓了嗎”都不知道該咋說,意識到自己這個天將技能怕是連半吊子都算不上,隻停留在語音課和你好再見的極初級。

得出這個結論後他抬頭,又差點被岑肆詭異的視線給射瞎。

他感覺岑肆要對自己說啥,結果岑肆看了兩眼又眯縫著移開了目光,那股快活勁兒,像隻被人追著愛著卻還要拿捏節奏的白天鵝。

“我們一般做完任務後,都去節目組談了合作的那些店吃,”夏飛和編導說了兩句話後回答,“這附近隻有那個魚湯館是,要去嗎。”

“不喝魚湯了,我們這兒有人不愛吃魚。”岑肆說,又看向小王,“要不你隨便找家吧,也不一定非要吃節目組安排的。”

夏飛心裏驟然一緊。

他之前吐槽過節目組安排的這些店都太養生清淡了,魚湯都喝膩——莫非四哥記在了心上?

他望著岑肆揉著後腦勺的背影,感激涕零。

江識野也心裏一緊,看著岑肆的背影疑竇叢生。

他恰好就不愛吃魚,討厭刺討厭腥,本來他也不會對號入座,但想到這貨一分鍾前投過來的眼神,直覺告訴他體貼的就是自己。

江識野登時有些煩躁,為他和岑肆之間的信息差。他想到岑肆說的“做朋友”,忍不住猜測。

三年前他們便已經是朋友了吧,關係還不錯的那種。

不然這人怎會如此熟悉他的歌,有一個可能屬於他的Oirpods,還知道他口味的雷區。

但他隻恢複了三天記憶,不知道當年在酒吧門口分別後,他們又是如何相遇的;也不知道現在都還用著岑肆手機的自己,是否還清了當時的人情。

想到這,江識野覺得自己真應該對岑肆態度再好點,多和他接觸接觸。

於是當他們隨便拐進一家老字號中餐館時,江識野主動問:“你現在睡眠質量好些了嗎。”

他坐在岑肆對麵,看著他。

岑肆正掃碼點餐:

“嗯,好多了,有段時間一直睡不著,沒想到那天被你做了個頭療就睡暈過去了。”

“四哥那天可嚇死我了,”夏飛說,“還好隻是睡眠不足神經衰弱——醫生是這麽說的吧?”

“嗯。”

江識野總覺得這個原因很扯,又問:“那你現在呢,還失眠嗎。”

“不了。”岑肆回答,手指不停在屏幕上滑。

夏飛睨了江識野一眼,覺得他有點關心太多。

他不能任人一直搶戲,補充:“我們在別墅時,四哥一般九點就說困了要回房睡覺,遊戲都懶得做,比節目組規定的時間還早。”

“你們在別墅住著,攝像頭是不是全覆蓋啊?”熟絡之後,小王也不再局促了,對明星錄節目很好奇,“那豈不是一點隱私都沒有?”

“也還好吧,其實攝像頭要擺在哪兒、最後要播啥節目組都會給我們商量的。臥室的攝像頭也可以自己關。”夏飛狀似埋怨道,“四哥房間的攝像頭都沒開過。”

岑肆笑了一聲,隨口:“我回房就睡覺,沒啥拍的啊。而且我有偶像包袱,睡相難看播出去多尷尬。”

夏飛跟著笑了會兒問:“那四哥這周末和我們去露營嗎。”

“不了,我這周末去雲城。”

“哦哦,是不是要去補拍了?確實也沒想到白導的戲會出這檔子事兒。”

岑肆今年年初接了部名導白齊的犯罪片,本來片子都去送審了,不想男二突然爆出偷稅。他戲份重,綜合考慮下隻得臨時換了個演員,把相關情節重新補拍一遍。

夏飛顯然想和岑肆聊專屬他們的話題,岑肆懶得應,幹脆把手機遞給他:“嗯,你看看再點啥菜吧。”

這順利堵住了夏飛的嘴,他點完後岑肆把手機推給江識野:“你看還有想吃的麽。”

江識野本想象征性加倆菜,發現自己想吃的都點過了,便讓小王看。

小王比較現實,隻關注價格,小聲嘀咕:“阿野這兒好貴啊,我們不太好意思默認讓明星請客吧,雖然他們也不缺錢……”

江識野這才發現價格已經四位數了。

雖然岑肆肯定也不把這些錢放在眼裏,但他總覺得自己又在占岑肆小便宜。

於是當他把手機還給岑肆,岑肆問“夠了嗎,那我下單了”時,江識野正兒八經道:“夠了,我們轉賬給你吧。”

岑肆差點兒被口水一嗆:“轉啥賬?”

小王:“就這頓飯錢,還是得AA吧。”

一旁的夏飛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已經很久沒遇到過糾結金錢的場合了,還是在岑肆麵前。

兩個頭療師竟說要和岑肆AA,真滑稽。

夏飛恨不得都要幫岑肆說出那句“哪兒需要你們給錢”的台詞了,不想岑肆突然笑了一聲,調出二維碼豎到江識野麵前:“那你轉吧。”

“我幫你轉,你到時候轉給我就行。”江識野邊對小王說邊掃碼,發現岑肆豎著的不是轉賬碼,而是加好友的個人碼。

他看了岑肆一眼,還是申請添加了好友。

岑肆麵無波瀾地通過,抿起嘴,憋笑恨不得憋出酒窩。

他覺得江識野真挺牛的。

和前任加回微信這種舉動,竟能想到用轉賬暗示。

拐彎抹角又順理成章,非常絲滑。

幸好自己對江識野的心口不一程度足夠了解,否則思想稍一跑偏,不就真以為是單純轉賬了?

那不就錯過了加回微信的好時機?江識野豈不失望透頂?

岑肆看著江識野並沒有改的雨景微信頭像,深呼吸兩口,才把笑意抑製回去。

後麵江識野去了一趟衛生間,岑肆的目光便追隨著他的背影,仿佛都能在那黑T上麵看到“廁所等你”四個大字。

岑肆磨蹭了一會兒,忙抬起屁股跟著去了。

江識野正在洗手,看到岑肆堵在門口,有些訝異:“咋了。”

裝得挺帶勁兒。岑肆挑眉,也裝:“來洗手啊。”

“哦。”

兩個洗手台,他們都垂頭洗手,隻有嘩嘩的水流聲。

起初岑肆以為江識野要說話。

後麵見他始終一聲不吭,明白得自己主動出擊。

以江識野的性格來說,加回微信確實就已是最大的主動了。

當年都是自己不講理地打直球,更何況現在。岑肆這麽想著,便直接說:“僵屍。我這周末去雲城拍戲,你想去片場看看嗎。”

周末不錄節目,也可以把以前的事兒解釋了。

江識野疑惑地微皺起眉,不太懂岑肆為何發出這個邀請,但還是坦承道:“去不了。我這周末要去一個酒吧試唱。”

“試唱?你現在一直住在慶市了?”

“暫時吧,還沒想好。”

“噢。那……”岑肆看著透明的洗手液滑過指縫,“我到時候來看你?哪個酒吧?”

江識野抬頭,透過鏡子看著岑肆。

岑肆正拿冷水撲臉,讓他一瞬間又閃回到剛來京城那晚,這人清理鼻血時的樣子。

突然恢複記憶就這點兒不好,江識野總是會在某些時刻把眼前的人和三年前重疊對比,他想到記憶裏那三天的各種,覺得自己總歸欠18歲的岑肆一些什麽。

他帶著三年前的濾鏡,覺得眼前錄綜藝的影帝說到底也就是個頂著鼻血還要幫他報警、給他買手機分享雞胸肉的人,一個有些小學雞卻也沒那麽討人嫌的少年。18歲時他說“酒吧很髒”,21歲時卻可以表示“想來看”,而21歲的江識野又恰好剛做出了要對他態度好點的決定。

他沒拒絕:

“我後麵定位發給你吧。”

於是江識野看到岑肆滿意地眯起眼來,嘴角揚起一個連自己心跳都頓了下的弧度。心想,今兒大概就是他們關係的轉折點了。

當晚他就對呂歐煞有介事地分析說:

“我感覺是我之前太中二,他其實人還不錯。”

另一邊,岑肆也覺得今天是他們關係的轉折點。當晚在別墅,他給人興奮地發了條短信:“我感覺是我之前太悲觀,他其實一直不恨我,想和我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