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老方的心結

接下來的事情方知遠就不知道了,關於墓室當中發生的所有這一切,各級檔案裏更是沒有一星半點兒的記載,方知遠說,王隊長紅了眼睛,把除了李蕨以外的所有人都罵出了那座古墓。方知遠一直在木然,不清楚是應該把自己的難過釋放出來,還是應該照連長的話,不做那個流眼淚的孬兵,等所有人匯集齊了往回返,李蕨一路上不停地勸解,直到他們回到山洞外的營地,那種溫情是他在冷冰冰的男人世界裏獲得的唯一慰藉。這不到兩天的經曆讓方知遠一下子長大了許多,從一個大男孩開始蛻變成男人,他從此知道世間不僅僅有許多解不開的謎,還有許多解脫不了的無耐。

連隊第二天就被秘密拉到了一處荒山野嶺開始封閉整訓,為期半年,回到原先的駐地以後才知道這半年國內發生了許多事情。方知遠從此再沒看到過他的李姐,他偷偷地給李姐寫信,卻不知道應該寄去哪兒,隻能一封一封的攢起來,攢在箱子裏,也攢在心上。這期間上級通報了連長和幾個犧牲的戰士都被評為烈士,而且上麵給連長記了大功,連長遠在四川的家人也被照顧得很好,他有時半夜做夢會被連長罵醒,有時還能清楚地看到那幾個戰友的臉,有班長,有馬大個兒,還有那個從此杳無音訊的熊大海。

……

“我的後天性格是連長塑造的……”老方拖著長長的尾音慢慢講完了他的故事,事情已經過去了三十幾年,他沉浸其中的表情還是象一個沒長大的新兵,眾人都不說話,好象那具棺材中的謎已經不那麽重要了。高童輕咳兩聲,打破了沉寂,轉頭對老方說道:“死人穀……這些年你回去過嗎?”

老方緩緩搖頭,“八幾年從部隊轉業到了西安,再沒回去過,其實回去了也看不到什麽,五十幾歲了,前半生經曆過了,後半生就開始回憶,”然後老方一指腦袋,輕輕一笑,“他們,都裝在這裏了,屬於我們這一代人的故事早晚還是被我們帶進墳墓裏。”

我注意到默默一直紅著眼睛,看著有點兒讓我心痛,正要開口安慰兩句,老方看向我們幾個人吐了口氣,“這幾天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死人穀我是必須得回去一趟,那具封存了千百年的棺材中到底埋著什麽,所有翻得到的省裏絕密檔案上根本就沒有提及,當年的王隊長是誰我也無從查起。過去這麽長時間,現在應該有一個答案了,也算是了卻我的一個心結。”

高童點點頭,083也查閱了大量國家檔案資料,那一年的最後幾個月是中國的多事之秋,發生了一連串震驚世界的重大事件。而有關死人穀這段往事,檔案中除了記載這次特殊考古事件前半段的簡單經過和參與的人員名單,連古墓中最後那間墓室裏的石棺都沒有寫進去。有人說這種登記在冊的記錄不是為了讓人記住,而是為了讓人遺忘,還真差不多的意思。

高童和老方一起商議起下一步的行動,具體安排的細節我們幾個也不打算提前知道,一個個有些黯然地各自回了房間,默默低垂了頭,看著她楚楚可憐的表情,哥真想把她……算了,你就是想人家也不會答應啊。

三天以後,我們五個在老方的帶領下,分乘了幾輛車,穿過秦嶺奔赴了陝南,一路風塵仆仆地沒有停歇,直接開向死人穀,到了穀口附近人跡就開始罕至,路是天然的土路,長滿了雜草。遠遠看到死人穀的穀口那兩棵高聳入雲般的柏樹,高童讓前麵的車停了,大家下車步行,先察看一下環境。

穀口的風大,我下了車裹緊身上的衣服,深秋的季節放眼都是金黃,眼前兩棵高大的老柏樹卻是不一樣的綠色,一左一右佇立在穀口兩側,象兩個無言的哨兵。老方在那裏流連了一陣,哆裏哆嗦地分給眾人幾支煙,哆裏哆嗦地給自己點上,一直不說一句話,時而繞著老柏樹慢慢轉一圈,再轉一圈,時而輕輕拍拍樹身,抬頭低頭間流露出的眼神讓眾人都暗暗唏噓不已。

照顧著老方的情緒,眾人誰也不去打擾。老方漸漸地調整了過來,當先大步地踏進了山穀,再不回頭,他始終筆直的脊梁被斜陽投射向一側,影子拉得很長,我好象看到那就是活著的張連長。

死人穀名字不好聽,卻是個景致不錯的所在,山穀不算大,幾乎是正南正北的走向,走進穀中一眼就能看到那座1033工程所在的山,並不高大卻孤零零窩在山穀的正中間,平平的山頂倒的確是一個修築雷達站的好地方,方知遠指著這座山說道:“當年的山洞,在朝南的另一側,這幾天上頭調來的武警工程部隊已經開進來了。”

這座無名的山,山體呈現狹長,順過山的一側繞到另一邊,老方指著半山腰稍低一些的位置說道:“那裏就是當年山洞的開口處,我也是這幾天派人調研了才知道,原來的開口已經重新被水泥封死,外表覆上了土石,軍隊檔案上隻寫了按照上級‘不宜開掘,保護性封存’的命令。如果不是你們083這種先斬後奏的特權,省裏和地方軍區聯合特事特批,還不知道要多少層審核才能過關,怕是最後驚動到北京,那樣時間全耽擱了。”

我抬頭向山上望了一眼,能看出一片低矮的植被掩映在四周高大的樹林中間,露出泛著黃色的土,植被都是封了山洞三十幾年後重新長出來的。再繞到山的另一側,一片營地已經駐紮在那裏,老方快走幾步,到了營地入口和一個正迎在前方的中校微笑打招呼,逐一向對方介紹了我們幾個,最後朝著我們說道:“這位是武警部隊的金團長。”

“金慕夏。”金團長點點頭,一一握手寒喧幾句過後,把我們讓進了營地中間的一座軍用帳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