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萬屍塔
陳瞎子長歎了口氣,吩咐大頭試著斫斷背後吊了千年女屍的鐵鏈,把她放下來。老吳輕聲說道:“這個對古代雲南的葬俗是有研究……”話隻說了一半卻搖搖頭,終究沒有反對。人心都是肉長的,再執著的曆史研究在人性麵前也隻能退而其次。
大頭沒有片刻的猶豫,找了一處凸起的石壁墊著,狠斬了幾刀,鏽了千年的鐵鏈再結實也抵不住大頭一身的蠻力,兩三下就被砍斷,隨後又把捆在女屍身上的鐵鏈解開抽出,扔在一旁。老吳親自動手把女屍放在石壁的凹處,陳瞎子摸索著把一塊毛巾蓋在了她臉上,嘴裏又小聲念叨了幾句誰也聽不懂的話,算是在一千多年後草草葬了這個可憐的女人。
忙完了這段,眾人頓覺良心稍安,踏著石階下行時,還沒走出十米遠,隻見旁邊石壁內又出現了兩具古屍,並排倚在淺淺的石壁凹陷裏,頭都被砍下放在各自的腳邊,衣衫上的黑褐色不知道是不是當年的血跡。
老吳俯下身子看了一陣,直起身子時神情有些肅然,點頭道:“兩具屍體的處理擺放,可能是兩晉時期古代西南地區的一種殉葬形式,和這些君王神秘的世界觀有關。”
憤懣的壓抑感不知不覺湧上了心頭,這和在博物館裏參觀古屍不同,每具屍體都保持著死前最後一刻的姿勢,時隔一千多年以後,仍然可以想見他們當年的痛苦,直麵同類的死亡那種衝擊感讓人忘了恐懼,心裏沉沉地墜著一種說不出的哀傷和悲涼。
再向下走時,身側石壁形態各異的古屍越發多了起來,象是一步步下到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有的用極粗的鋼釘穿透了胸背釘在石壁上,一雙幹黑的腳懸在我們頭頂,有的渾身平躺側臥在某幾處凹陷,頭顱或者不知去向,或者擺在身側,無一例外的是,所有這些幹屍都沒有哪怕包裹屍身的一領草席,各種慘狀令人不忍卒睹。
隻走了短短的五六分鍾時間,遇到的古屍已經有幾十具之多,老吳輕聲說道:“這種人殉的規模我是前所未見,到現在也沒看到車馬器物的陪葬,看來那個時期苗疆的習俗與中原地區還真是大不相同。”
好象為了應驗老吳的話,接下來的石階旁,屍體一具挨著一具,漸漸開始密密麻麻,有些屍體的骨架已經散開,慘白的人骨散落在我們的腳旁,我和張選扶著陳瞎子一邊躲避,一邊跟他說著眼前的情形,一輩子見多識廣的陳瞎子也喟然輕歎道:“這哪裏還是墓,分明成了殺人的屠場。”
前麵出現了一小段平坦的石板路,走過以後石階沿著采空的圓柱礦體螺旋下行的方向未變,卻逐漸平緩,屍體仍然多到放眼皆是,不說毛骨悚然的觀感,這些用屍山骨海填起,聞所未聞的大規模人殉,令每一個人心裏都是沉甸甸的難受,我本來對羅滇王一統江山的那種英雄光環抱著的崇敬,也早被鄙夷和厭惡取代,心說這種人的墓,就該早被盜發一空才對,盜墓賊做了虧心事,墓主生前的虧心事恐怕更多。
人的適應能力是極強的,習慣了這種環境也就不再感到恐懼,眾人選了一處屍體不多的地方坐下稍息片刻,一時被這種場麵震撼,都有些黯然的沉默。張選輕聲問向老吳,“吳老,這麽多屍體沿著螺旋向下的石階一側一層層的擺放,有什麽具體的喻意沒有?”
老吳似乎被張選的話提醒,表情凝住盯著張選一動不動,過了半晌忽然開口驚道:“難道是萬屍塔?這不是普通的殉葬形製,很可能是萬屍塔!”說著霍然站起身,走到一具屍體前,在骷髏頭骨的口內掏了半天,取出一樣什麽東西拿在手裏擦了擦放在眼前端詳,被礦燈耀眼的光束映得明晃晃的。
老吳眯著眼睛看了一陣,神色稍緩,“果然是一尊‘毗鞞訶’神,名字借用了佛經裏的梵語稱謂,這是南洋一帶某種邪教的守護神,相傳它由人獸雜交生出來,又說是佛教裏毗濕奴的化身之一,其實和佛教半點關係沒有,在邪教信徒眼中是有不死法身的邪神。”
眾人聚攏過去,隻見老吳手心裏放著一個不大的玉雕像,雖然刻工略顯粗糙,卻能看出半人半獸的形態,齜牙咧嘴一副極惡的凶相,向外凸出的眼睛直欲攝人魂魄一般。說也奇怪,一盯住那雙眼睛我就不自禁渾身發冷地打了個顫栗,似乎那眼神真有一股勾魂的邪魔之力,趕緊扭頭避開,心裏又隱約覺得熟悉,好象在哪兒看見過。
張選“呀”了一聲,“這邪教看來借用了不少印度佛教的東西,塔就是佛教的建築形式。以開采地下礦脈自然形成的螺旋台階為塔,這規模太大,群體的殉葬也太血腥,從上麵一路下來,能看見的屍體數量恐怕已經不下一千具了。”
新的曆史發現還是令老吳略微有些激動,“如果不是受到邪教的影響,這種人數眾多的犧牲殉葬在古今中外幾乎不可能出現。這個邪教馬來西亞語的名字叫‘矙茲拉’,公元十四世紀曾經在東南亞大部分地區盛行,因為過於殘忍而被東南亞各地的政權強行滅掉。”
“矙茲拉教神秘詭異之處眾多,其中最臭名昭著的就是‘萬屍塔’,以白石建塔,在塔內牆壁懸滿屍體,曆史記載中最多的也有上百具。萬屍塔的喻意在於奪他人的命求祈邪教中的地獄巫神,希冀死後複活。從古屍嘴裏銜著的邪神法像和塔狀螺旋石階一側放置人殉的方式來看,這裏就是一處矙茲拉教的‘萬屍塔’,在國內是第一次被發現,卻不知是這種邪教祭祀儀式的源發地還是變種。”
聽完老吳的話,我腦子裏瞬間靈光一現地反應出什麽,心裏“格登”一下,仿佛有一層說不出的意思就差捅破,迫不及待地追問道:“吳老,您說這種邪教儀式也有追求長生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