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長生?

“羅滇王是一個先知,他能夠預知到未來,如果不會成功,他搞這些烏七八糟沒用的東西來做什麽……”大頭的話我隻聽得這幾句,就不自禁地打了個激靈,腦子嗡嗡作響,對啊,這半天怎麽把羅滇王這個先知的身份給忘下了?

眾人一時都怔在了當地。所有前麵關於羅滇王把這裏當成長生實驗場的推理,因為大頭靈光一閃的發現而突然轉向,站在羅滇王是先知這個角度來分析,那些原本看起來隻是弄鬼扮神,不可能求得長生的迷信,刹那間似乎都變得可能了。

我眼睛死死盯住方才老吳指點的墓門那個方向,心裏忽然起了一陣從未體驗過的悚然,禁不住連打了幾個哆嗦,這墓裏暫時沒有解釋不過去的靈異,也沒有看得見的妖魔鬼怪,但墓門的背後如果通向羅滇王主墓室的話,等到我們幾個進去打開棺槨,裏麵難道會躺著一個死了一千六百多年的活人……或者活了一千六百多年的死人?這才是羅滇王終極的秘密?那他到底是人還是妖?

率先質疑的還是老吳,用異常堅定的口吻說道:“不論如何,萬屍塔和禳星續命這種辦法絕對不可能,包括最早那間甕葬墓室裏的一切,不管是傳聞裏可以聚魂複活的金蛇蠱,還是以玉養屍的金縷玉衣,這些我見得多了,全都是那些權門貴戚墓主人的妄想。”

陳瞎子一言不發,張選半仰著頭用手摩擦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這是一個解不開的矛盾,從兩個不同的視角來看,大頭和老吳各自的邏輯都說得通,羅滇王作為先知不可能無的放矢,而不受影響地放平了心態去琢磨,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又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氣氛一時凝重了起來,所有人都陷進了沉思默然不語。過了一會兒,一直看著頭上層層疊疊古屍的張選輕輕嘀咕了一句:“假如邪教裏的萬屍塔能給羅滇王帶來複生,那麽最初遇到那幾個甕葬,還有後麵的禳星之法都是在白費功夫。”

聽張選這麽一說,我心裏一動,驀然間想到這裏麵還真有一個大問題,就算當年有什麽辦法能讓羅滇王長生的夢想成真的話,可以預知後世的他根本就不用費勁去嚐試,直接用那一種最有效的辦法就好,那麽羅滇王為什麽要做一堆無用的實驗?

陳瞎子咳嗽兩聲,眉頭緊鎖間左右輕搖著頭,他一輩子盜了無數的墓,見識上不比老吳差,低低的聲音開口道:“做我這個行當的都不信鬼神之說,否則地也不用下了,要說羅滇王的這些布置,卻有另一種可能,不知你們想到沒有?”

現在的情形出人意料,我和大頭兩個二十幾歲的人,都對羅滇王用萬屍塔祈求長生不老之說將信將疑,老吳和陳瞎子兩個歲數最大的反而絲毫不信邪。陳瞎子自顧自地接著說道:“這個話頭扯起來越來越長了,這個時候咱們誰也不能急,先找個地方坐下,慢慢考慮清楚了,剩下的事兒再說。”

眾人尋了半圈,眼前看著隻有那道石門附近的地方沒有屍骨還算幹淨,匆匆攙著陳瞎子走過去,讓他倚靠在參差不齊石壁的一個凹處坐好,現在已經是晚上的點鍾,幾個人都餓得心裏發慌,正好圍坐在一起吃點兒東西。

陳瞎子六十幾歲的年紀,這半天從高處下來也是累得狠了,臉色有些發白,坐定喘勻了呼吸才說道:“這會不會是羅滇王在故弄玄虛?”

我還沒開始下心琢磨陳瞎子的說法兒,就聽張選急急地接口問道:“怎麽說?”

陳瞎子猶豫片刻,看來對自己的想法也不抱持太多的信心,緩緩說道:“所謂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既然這些長生不老的法子都不可能頂用,羅滇王能夠預知後事就一定也明白,那麽他這麽做隻能解釋成另有目的。比如說……在當年布置下這些神乎其神的東西,除了炫耀自己生殺予奪他人性命的權勢,也會令百姓信服他有神鬼之力。”

我暗想陳瞎子的話有道理,一國之君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往往會走政教合一的路,把自己扮成異於常人的神明,用君權神授的思想控製民眾,於是跟著說道:“有可能,羅滇王被苗人當做了神,直到今天還有影響。他這麽做唯一的目的,恐怕是要把自己神化,讓當時的苗人相信他是永生的。”

一旁的張選表情開始略顯輕鬆,點了點頭,“牛耳嶺附近的苗人關於羅滇王流傳最廣的一個傳說,就是他死得蹤跡不明,一些苗人直到今天還相信羅滇王會複活,這也是出發之前做準備時,羅滇王墓的位置基本上找不到線索的原因。一千多年以後,明顯被神化的羅滇王永生之說還能被那些苗人篤信,看來和他當年的這些做法有關。”

抽絲剝繭地到這一步,答案好象呼之欲出了,羅滇王費了這麽大的心力,營造了自己永生不死這樣一個流傳千古的神話,這毫無疑問有利於他的統治,可僅僅隻是如此嗎?我張了張嘴沒說話,心說羅滇王是個先知,他和那些真正迷信長生的君王不同,他知道自己一定會死,卻不管身後一手締造的王朝土崩瓦解,隻是有意無意地留下這麽個長生的傳說,這裏包含了怎樣的陰謀?

分析到這裏已經斷了頭緒,隻能放一放了,我看著眼前形製古樸並不高大的兩扇普通石門,頭腦中一陣陣不真實的迷惑感襲來,曾經的周元王和成吉思汗都給我們留下了之前絕計預想不到的“驚喜”,羅滇王到底存的什麽心思?

眾人各懷心事地不再說話,各自默默吃著東西,過了半晌,陳瞎子忽然和老吳小聲探討起萬屍塔來,人老了和小孩兒一樣,從心平氣和到慢慢起了爭執,我隻聽見陳瞎子頗不服氣地聲音漸大,“這是不是來自於南洋的邪教我不懂,但中國古墓裏可不是從來沒發現過這樣的萬屍塔,我雖然看不見,當年下廣東淘寶的時候,卻下過形式差不多的這種殉葬墓,規模自然沒這麽大,可屍體也是自上向下繞著通道一層層懸掛和碼放下來,最下麵鎮著主墓室,當地的同行管這個叫‘屍樓’。”

我“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壓根兒顧不得打斷兩個老頭子說話是不是太突兀,大聲道:“陳老爺子……您剛才說這是什麽?”

陳瞎子被我的反應嚇得發蒙,還是隨口說了一句,“屍樓啊,怎麽了?”

這一次我聽得無比真切,跟著重複了一句“屍樓”,腦子裏刹那間一片空白,直覺得周圍天旋地轉,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