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昌港到了。船進了港,旅客們正在擁擠著下船。
二等艙282室的門上響起輕微的敲門聲,林風一把打開門,放進白梅。
白梅急切地說:“剛才鬼子抓了瓦西裏和歌麗婭,我就說怎麽這麽麵熟,原來他們也在這條船上。”
“哎呀,他們也太大意了,坐這種船怎麽能帶著電台呢,唉,這回麻煩大了。”
“我有點兒擔心底艙的貨,這批鬼子雖然不查了,難保下批鬼子不查。”
“是啊,我也正為此發愁呢,但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噢,對了,李全有等三人我聯係上了,他們在三等艙。”
“白梅,也許今天就是最後關頭了,我們參加革命,為的就是有一天用生命捍衛祖國的利益。萬一鬼子發現了佛經,我們有五個人,就和他們幹一場。”
白梅坦然地說:“林老師,我已經做好了應變準備。”
林風用鼓勵的目光看著她:“好,但現在不用緊張,估計這批鬼子待不長,很快會走,船再有半個小時就到樂天溪鎮的小型碼頭了,川東遊擊隊在那兒等著下手呢,再熬半個小時。”
白梅在心中祈願:“但願不要出事啊,但願……”
突然傳來一陣緊急的哨聲,一個中隊的鬼子從宜昌港口衝上船來,迅速占領了甲板和各個入口處,一名日軍中佐在翻譯官的陪同下登上了一個高台。
中佐厲聲宣布:“全船戒嚴!船上的乘客都到前甲板上集合,一個不準剩!”
士兵們端著刺刀槍驅趕乘客,不一會兒,乘客都被趕到了甲板上。
中佐聲色俱厲地下令:“每個房間都要嚴格搜查!”
“是!”一少佐立正答道。少佐揮了下手,士兵們衝進客艙,一間挨一間地搜查起來。
人群中傳來不滿的聲音:“都搜過了還搜。”大家擠在一起,嘟嘟囔囔,議論紛紛。
尾崎迎著中佐走了過來,敬了個禮道:“崗村先生,尾崎獸男向你報告,我們剛才搜到了一部德式微型電台,抓了兩個白俄,請指示。”
崗村笑道:“喲西。你跟我到船長室來一下。”二人經過走廊,來到船長室。
崗村說:“尾崎君,把你今天的收獲說一說吧。”
尾崎俯身在崗村耳邊,小聲把查獲電台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崗村點點頭:“嗯,我知道了。那兩個人先關著,交給我來處理,等一會兒再審,你可以走了。”
崗村對一手下道:“你去,把滕森帶來見我。”
不一會兒,滕森跟著士兵走進了船長辦公室,劈麵就問道:“中佐先生,您叫我來,有何貴幹?”
崗村雙手拄著軍刀,陰森著臉說:“滕森呀,我知道你是我的前任,你我都是武田司令官的手下,我也相信你是忠於天皇陛下的。但據我們安插在重慶的內線提供的情報,你攜帶上船的假幣箱子裏,藏有違禁品,這是不能允許的!你要老老實實說出實情,在情況調查清楚之前,不得離開這裏。”
滕森登時火冒三丈,怒吼道:“你簡直胡說八道,藏有什麽違禁品?”
“一部機器。”
“什麽機器?”
“是一部海德堡印刷機。”
“這不可能,我怎麽不知道?”
崗村獰笑道:“你不知道,哼哼,可有人知道,把何許人帶進來!”
話音剛落,何許人被兩個士兵押了進來。
崗村一見何許人,厲聲問道:“你就是何許人嗎?有人揭發你在滕森君的箱子裏藏有違禁品,你要老實交代,藏的究竟是什麽?”
何許人聞言一驚,雙腿一軟,但隨即嘿嘿一笑:“太君,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麽,我是上海福爾摩斯偵探社社長,和滕森君是老朋友了,我是在他的箱子裏藏了點兒東西,不過這些事滕森君都知道,至於那東西算不算違禁品嘛,大家心裏有數,是不是?滕森君。”
滕森對中佐道:“長官,他是我的人,不會幹違法犯禁的事。”又對何許人說,“何,你老實說,你藏進箱子裏的東西,除了假幣還有沒有其他違禁品?”
何許人信誓旦旦地說:“絕對沒有!我敢拿腦袋擔保!”
滕森轉頭對崗村道:“看看,我說沒有吧,中佐先生,我的箱子裏裝的全是假幣,這是經過上司批準的,我這幾年一直是幹這個工作的。而何探長在我的箱子裏藏了些假幣,也是實情,我們是合夥搞運輸,因為這批貨要運進國統區裏,還要靠他的關係和內線啊。”
崗村獰笑道:“滕森君,不要偷換概念,我說的不是假幣,而是印刷機!何許人,你老實交代,箱子裏夾帶的是不是印刷機?!”
何許人一聽就知道事情敗露了,一下愣在當地,正不知如何回答,突然,尾崎上尉押著一男一女走了進來,他向崗村敬了個禮,道:“崗村先生,我要下船了,職下把剛才抓的人交給你,這是他們攜帶的電台,我懷疑他們是共黨的奸細!”
一名士兵把電台擺在桌上。
崗村獠笑一聲道:“哈哈,搜電台又搜出印刷機來,連共產黨都跑出來啦,好好好,送上門的買賣老子照單全收。說,你們兩個洋鬼子,是不是共產黨?”
瓦西裏掙開士兵的手,爭辯道:“我說幾遍了,我們是匯豐銀行的雇員。”
何許人一眼就認出了瓦西裏和歌麗婭,他靈機一動道:“啊哈,瓦西裏先生,歌麗婭小姐,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你們,看樣子真是冤家路窄呀。”
瓦西裏假裝驚奇道:“啊,何許人!你怎麽會在這兒?”
何許人假笑道:“嘿嘿,我當然在這裏,讓我奇怪的是,你們兩個蘇聯共產黨駐上海情報站的頭頭,搞情報都搞到船上來啦?”
崗村中佐一聽“蘇聯共產黨”,轉頭盯著兩個洋鬼子,厲聲喝問:“你們地,蘇聯共產黨地幹活?!”
歌麗婭急忙分辯道:“別聽他血口噴人,我們不知道什麽蘇聯共產黨,我們真的是匯豐的雇員。”
何許人指著二人鼻子吼道:“撒謊!我認識他們,他們是上海灘最大的國際騙子,是蘇聯共產黨駐上海情報站的人,他叫瓦西裏,用來掩護的身份是猶太鋼琴家,她叫歌麗婭,用來掩護的身份是歌唱家。”
歌麗婭怒斥道:“放狗臭屁!何許人,你這個國民黨特工、文保會的副會長,專門和日本人做對,你才是上海灘最大的騙子呢!”
“住口!”崗村瞪起眼睛吼道,“你們究竟是不是共產黨的奸細,是不是國民黨的特工,查到證據才算數,再抵賴也沒用。滕森君,請吧,由你帶路,去底艙查一查你的假鈔箱子吧,如果查出來,就別怪我不講情麵了。”
滕森本來想發火,但轉念一想,還是忍住了,攤開兩手:“查吧,等你查不出名堂來,我們再算賬。”
“走!”上來兩個士兵,用刺刀對準了何許人。
何許人臉色煞白,無奈地瞥了一眼滕森,想讓滕森阻止崗村中佐。可滕森向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們查吧,何許人隻好向外走去。
滕森和崗村中佐緊緊跟在後麵。
四個士兵端著槍押著何許人,穿過走廊,向底艙走去。
白梅正在走廊上,剛好看見了這一幕,頓時警覺起來,進到319艙室裏,急切地對李全有道:“何許人被日本人抓起來了,現在正被押往底艙,我估計日本人是要去搜查印刷機。”
李全有警覺道:“這下壞啦,如果印刷機被查到,那底下的佛經也會被日本人發現,怎麽辦?”
白梅抬腕看了看表:“船還有十分鍾才到樂天溪,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才搞到佛經,又幾經周折才運到這裏,如果丟了,就前功盡棄了!我看無論如何得阻止日本人去底艙!”
李全有說:“對,我們馬上采取行動!”
這時,另一個同誌匆匆進來報告:“老李,剛才日本人抓了兩個蘇聯共產黨的人,正在船長辦公室審問呢,我一直躲在屋裏,偷偷聽到,他們的電台也被日本人搜去了,我們要不要營救他們?”
李全有一把拔出手槍,頂上火說:“蘇共的人也是我們的同誌,當然要營救。白梅,我們分頭行動,我去小鬼子屁股後頭敲它一家夥,纏住他們,一直堅持到接應的川東遊擊隊打過來。”
白梅也拔出手槍:“好,我去營救那兩個同誌,事不宜遲,馬上分頭行動!”
李全有帶著三位同誌立即向底艙方向摸去。
白梅悄悄來到船長辦公室。門口沒有崗哨,白梅探頭向屋裏張望,裏麵隻有三個鬼子,瓦西裏和歌麗婭被捆了起來,倒臥在地板上,嘴裏都塞著布條。鬼子在“嘰裏呱啦”地說話,好像在聊天,明顯放鬆了警戒。白梅心想這是個機會。
突然,底艙方向傳來槍聲。“嘟嘟嘟嘟”的尖厲的哨子聲從近處響起,緊接著是一陣零亂雜遝的腳步聲和呼喊聲傳來,一群鬼子吆喝著向底艙匆匆跑去。
底艙的戰鬥越來越激烈,槍聲如炒豆般炸響。
船長辦公室跑出來兩個鬼子兵,辨別了一下方向,慌慌張張地向底艙方向增援而去。
屋裏隻剩下一個鬼子。
白梅隱在門後,瞄準那個鬼子,“當”的一槍,把鬼子撂翻了。她衝進屋裏,來到倒臥的人旁邊,迅速解開了他們身上的繩索。
白梅急切地說:“同誌,快起來。”
瓦西裏和歌麗婭從地上爬了起來,瓦西裏反應很快,一把抓過日本兵的三八大蓋,拉開槍栓,做好了隨時開火的準備。
歌麗婭明白發生了什麽,她緊握住白梅的手,一陣哽咽說不出話來:“同誌,謝謝你。”
白梅打量著她道:“同誌,你需要一支槍,你們沒帶槍嗎?”
歌麗婭說:“沒有。”
白梅掃了一眼桌麵,發現了電台,道:“快,帶上電台,我們離開這裏。”
歌麗婭撲上去把電台抱在懷裏。
瓦西裏緊握著三八大蓋在前麵,白梅握著手槍,歌麗婭抱著電台跟在後麵,悄悄向屋外摸去。
他們剛拐過走廊,就碰到兩個鬼子迎麵跑來,瓦西裏迎頭一槍,撂倒了一個,後麵的鬼子還沒反應過來,白梅的槍響了,那個鬼子一個狗吃屎栽倒在地。
這時,江麵上響起一聲汽笛,隻見兩條中型機帆船頂風破浪,迅速向輪船撲了上來。
白梅驚喜地叫道:“川東遊擊隊!”
機帆船船頭架著兩挺機槍,隻聽得“噠噠噠噠,噠噠噠噠”一陣激烈的掃射,兩條火龍飛卷而來,子彈“嗖嗖”地從頭頂飛過,甲板上的鬼子紛紛倒地而亡。
舷梯下有二十幾個鬼子成散兵隊形衝了過來,在甲板上架起歪把子機槍,拚命向機帆船還擊。
白梅和瓦西裏從背後開了幾槍,接連擊斃了幾個鬼子。
這時,江麵上兩條機帆船分開隊形,一邊一艘向順風號包抄過來。
密集的彈雨呼嘯而來,像火網罩住了前甲板,鬼子死傷慘重,眼看招架不住,紛紛退到了裏艙。
瓦西裏藏身在救生艇的帆布下麵,正打在興頭上,一槍一個,撂翻了不少日本兵。
底艙裏。硝煙彌漫,激戰正酣。
李全有正帶著三名隊員與鬼子進行著激烈的槍戰,隨著槍聲爆響,鬼子紛紛倒斃。
三名隊員各自占領有利地形,紛紛向鬼子射擊。
崗村中佐拔出手槍,揮手組織進攻。
鬼子仗著人多,開始組織有效的反擊。
漸漸地,三名隊員支持不住了,一名中彈犧牲了,一名負傷倒地不起。
突然,江麵上開來四艘日軍快艇,快艇上架著機關槍和迫擊炮。
上百名日本鬼子同時開火,形成強大的火力網。
船頭的機槍吐著長長的火舌——“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快艇衝了過來,大批生力軍加入了槍戰,遊擊隊很快就頂不住了,紛紛後退。
幾名遊擊隊員飛身而上,攀住繩梯爬上船來,但爬到一半卻被敵人的子彈擊中,掉到了江裏。
遊擊隊長是個高大威猛的中年男子,臉上蓄著一把大胡子,手持兩把駁克槍,滿臉殺氣。
隊員跑來報告:“隊長,敵人太多,火力太猛,我們上不去。”
又一隊員跑來報告:“隊長,我們小隊隻剩下我一個啦。”
隊長猶豫了一下,下令:“同誌們,撤!”
機帆船掉轉船頭,向江對岸駛去。隊員們俯身於船幫,不停向鬼子射擊。
快艇靠上輪船,幾條繩索拋過來,撓鉤抓住船幫,日軍士兵紛紛攀爬上來。
上百名手持武器的日軍士兵登上了甲板,迅速占領了有利地形,控製了局麵。
瓦西裏、白梅和歌麗婭仍在頑強抵抗,不停射擊。貨艙的過道上、角落裏、入口處,到處都是鬼子的屍體。
大隊鬼子很快衝進了客艙,肅清各個角落裏殘餘的遊擊隊員,不時有尖厲的槍聲傳來。
底艙。李全有還在堅持戰鬥,但已頂不住大量的日軍。突然,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右胸,他倒地不起。
何許人從死人堆裏鑽出來,悄悄溜到出口處。
這時,背後傳來一聲斷喝:“站住!何許人,往哪裏跑!”那人正用手槍指著何許人的後心。何許人高高舉起了雙手,轉過身來麵對滕森,雙腿不住地顫抖。
滕森獰笑著逼上前來:“何許人,你個大騙子,你果然在利用我的箱子偷運違禁品,我豈能放過你!”
何許人驚恐萬狀地後退著,但他發現自己的後背頂在了牆上,他徹底絕望了。
滕森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去死吧!”他凶狠地扣動了扳機。
“當!”一聲槍響,一粒子彈正中滕森的後腦勺,一股黑血飆了出來,滕森直挺挺地栽倒了,一命嗚呼。
何許人抬頭一看,開槍的居然是白梅,他驚叫道:“白梅,原來是你?!”
白梅道:“快逃!”
何許人顧不上分辨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拔腳就向倉庫門口溜去。
槍聲漸漸稀落了。
白梅邊打邊撤,瓦西裏已經沒有子彈,歌麗婭跑了過來,三人躲進一間艙室。
走廊上傳來隆隆跑過的腳步聲和日軍“嘰裏呱啦”的呼喝聲。
歌麗婭拉了拉手槍的槍栓,發現彈倉裏已沒有子彈。
三人麵麵相覷。隻好藏身在房間裏,不敢出去。
底艙的戰鬥已經結束。
崗村中佐帶著幾十名日軍士兵衝進貨艙的地庫。
翻譯官指著角落裏的一堆貨物道:“就是那五個箱子,上麵都有粉筆畫的五角星記號。”
崗村下令:“抬過來,起開。”
有人拿撬棍起開蓋子,露出裏麵的假鈔。崗村揮了下手,假鈔被一遝遝地拿出來,擺到地上。
漸漸露出用油紙包著的印刷機的零部件。
崗村獰笑著再次揮手,零部件被一件件搬了出來,擺在地上。
最後,佛經露了出來,崗村疑惑地盯著看,其他人也圍了上來,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崗村揮手,佛經被從裏麵一本本地取了出來,擺在地上,摞起很高。
翻譯官拿起一本佛經,仔細辨認了一下,對崗村道:“長官,這是中國的佛經啊。”
崗村問道:“什麽佛經?”
翻譯官說:“叫《趙城金藏》。”
崗村下令:“把這些重新裝好,都帶回去。”
佛經、印刷機被重新裝進箱子,士兵們抬著箱子,向出口走去。
甲板上。崗村拄刀站立,傲視全船,士兵們正在打掃戰場。
何許人被押解過來,狼狽地低著頭。不一會兒,幾名士兵押解著白梅、瓦西裏、歌麗婭走了過來。
船員們聚在一堆,戰戰兢兢地低著頭,被士兵們圍在一起,林風低著頭藏身於其中,鬼子沒有發現他。
白梅遠遠望見林風,林風向她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保持冷靜,見機行事。
崗村中佐下令:“通通帶回去審問!”
輪船已經靠岸,士兵押解著人犯走過棧橋,向江邊走去。
白梅和林風萬萬沒料到,在離勝利隻差一步之遙時,意外發生,前功盡棄。這些年費盡心機、千辛萬苦偷運出來的《趙城金藏》還是落入了日軍手中。白梅心急如焚,又毫無辦法,她真心祈禱在最後關頭能有奇跡發生。
一行人被押解到特高課分部監獄。
牢門打開,白梅、何許人、瓦西裏、歌麗婭被士兵帶進來,幾人被關在一起。
瓦西裏死死地盯著何許人,何許人自知理虧,躲到了一邊。
突然,牢門打開,翻譯官走進來,盯著幾人看了看,問白梅:“你是幹什麽的?”
白梅說:“我是乘客。”
翻譯官說:“你跟我來,提審。”
白梅被兩名士兵押解進臨時審訊室。
崗村中佐走了進來,坐下問道:“你的姓名、職業、年齡、籍貫。”
白梅鎮定地說:“我叫白梅,上海人,中學老師,我隻是一般乘客,這是我的良民證。”
崗村接過證件,翻來覆去地看了看:“你在哪兒上的船?”
白梅遞上船票,道:“我從上海怡和碼頭上船,目的地是三鬥坪。”
崗村看了看船票,道:“你為什麽要參加對皇軍的戰鬥?”
白梅故作委屈狀,道:“天哪,簡直是笑話,我是一名中學老師,連槍都沒摸過,怎麽會參加戰鬥?”
“真的嗎?難道我的士兵抓錯了人?”
“是的,他們真的抓錯人了。”
“你先下去吧,好好想一想,有什麽要交代的,可以來找我。”
白梅假裝無辜地點點頭。上來兩名士兵,將白梅帶了出去。
何許人被帶了進來。
崗村審訊道:“報上你的姓名、年齡、職業。”
何許人說:“我叫何許人,四十歲,我是上海福爾摩斯偵探社的社長。”
崗村眼睛瞪圓了道:“哦,你就是何許人,我正在找你呢,據我們線報,那台印刷機就是你夾帶的走私物品。”
何許人狡辯道:“太君,我冤枉啊,我隻是個私家偵探,確實不知道什麽印刷機。”
崗村的刀子眼死盯著他道:“不要狡辯了,我問你,滕森的箱子裏裝的是什麽?”
何許人說:“是假鈔啊,這是經過滕森隊長許可的,他也是偷運假鈔的,皇軍不也在幹這種事嗎?”
崗村一愣道:“滕森?你拉出死人來做擋箭牌,是想搞個死無對證嗎?”
何許人告饒道:“太君,我真的不知道印刷機的事啊,我可以對天發誓,我隻是和滕森君一起運了點假鈔而已。”
崗村陰笑著道:“你不說實話,不好,很不好,要吃苦頭的,你回去好好想想,老實招供,才是你唯一的出路。來人,帶下去。”
何許人被兩名士兵押了下去。
晚上,瓦西裏和歌麗婭和衣臥在牢房的草堆上,白梅臥在另一邊的牆角,何許人臥在門邊,翻來覆去睡不著。突然,他猛地靈光一閃,似有所悟,急忙爬到白梅身旁,搖晃著已經睡著的白梅,道:“白梅,我突然想到一個主意,不但能救你,還能將我們都救出去。”
白梅揉揉眼道,“什麽主意?”
何許人說:“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啊,你……你和龜井不是父女關係嗎?你為什麽就不能利用龜井的名頭,讓他出麵保你呢?隻要崗村給龜井打一個電話,就能得到證實。當崗村得知你是龜井的女兒,他一定會乖乖地放了你。你再把我們大家都保出去。”
白梅心中一動,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她坐了起來,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說:“好吧,那我就搬出龜井這尊大神來。”
特高課審訊室。崗村坐在上首,白梅被兩名士兵押解進來。
白梅道:“崗村先生,我有一個重要的事要告訴你,我是龜井的女兒,我要和我父親通電話。”
崗村問:“龜井是誰?”
“龜井是龜井商社的社長,也是大日本皇軍特遣隊的隊長。”
崗村明白了:“啊,原來是這樣啊,你怎麽不早說呢?”
白梅故作神秘地說:“我在執行特殊任務,不能輕易暴露身份,現在我想應該亮明身份,以免引起麻煩。”
崗村笑道:“我現在就打電話核實。”
崗村拿起軍用電話,撥了號,接通了:“喂,我是水上緝私隊的大隊長崗村,我要和龜井商社社長通電話,對對,對方叫龜井……”
白梅補充道:“太郎。”
“叫龜井太郎。好……”崗村捂住話筒,對守衛道,“還不快給白梅小姐倒杯水。”
守衛恭敬地端上來開水。
不久電話通了,崗村說:“喂喂,您是龜井先生嗎?我是水上緝私隊的大隊長崗村中佐,我們在宜昌查到了一批走私物品,其中有一台海德堡印刷機,還有一部叫《趙城金藏》的佛經,嗯,就是《趙城金藏》,沒錯。我要告訴你的是,你的女兒白梅小姐也在這裏,她要跟你通話。”
崗村把聽筒遞給白梅,白梅說道:“父親,是我,我是梅子,對,我和朋友一起搭順風號去宜昌玩兒,突然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一場戰鬥,還有走私呀什麽亂七八糟的事,煩死了,結果被水上緝私隊的人錯抓了,你要保我出來呀,人家都急死了,你要快呀,好好好。”
白梅把電話遞回給崗村,崗村對著話筒說:“龜井先生,抓人純屬誤會,我會馬上放人的。什麽,不要馬上放?為什麽,嗯嗯,黑澤洋勇,哦,我知道了,什麽,印刷機、佛經和小姐,一起讓黑澤認領,好的。”
崗村放下電話,對白梅道:“白梅小姐,你父親說了,他立刻派黑澤少佐前來認領,所以你還得委屈幾天。”
白梅道:“好了,送我回去吧,我等著黑澤。”走到門口,她突然回頭道,“噢,我差點兒忘了,我的衣服箱子還在船上的二等艙208室,讓我叔叔幫我取來。”
崗村問:“你叔叔,叫什麽?他在哪兒?”
白梅說:“他叫林風,和船員們在一起,你們不是把他們也關起來了嗎?請你把他放了吧。”
“先查一查,確實是良民的話,就放了他。”
兩名士兵押著白梅走出審訊室。
黑澤推門走進龜井公館大客廳,龜井在棋盤上擺下一粒黑棋道:“黑澤君,有件緊急事需要你出趟差,跑一趟宜昌。”
黑澤問:“哦,什麽事?”
龜井道:“是這樣,梅子乘坐順風號輪船去宜昌遊玩,被水上緝私警錯抓了,你去把她領回來。還有,水上緝私隊查獲了一台印刷機和我們一直在找尋的《趙城金藏》,看樣子有人已經將佛經偷運出來了,幸好被水警查扣了,真是天從人願哪。你去,把它們都平平安安地運回來。”
黑澤興奮地說:“啊,《趙城金藏》被查扣了,這太好了。”
龜井難掩興奮之情,道:“是啊,用一句中國成語說,就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你快些去吧。”
黑澤立正敬禮:“是。”轉身離去。
白梅被士兵押解著,進了另一個單間,室內條件比牢房要好很多。
士兵剛一離開,她迅速拿出一支鉛筆頭,把黑澤要來的信息寫在紙上。然後疊成一個小方塊,攥在手心裏。
不一會兒,兩名士兵押著林風走了過來,士兵打開牢門,林風提著衣箱走進來。
林風遞上箱子,白梅伸手去接,那個方塊形的小紙片已經傳進了林風手裏。
白梅道:“叔叔,謝謝你。”
林風道:“還有什麽事嗎?”
“沒別的事啦,他們把你放了嗎?”
“已經放了,我今天就買船票回上海。”
“好的,一路順風。”
林風轉身跟著士兵走了出去。
監獄大門口,士兵押著林風走到門口,替他打開門。
林風鞠了一躬,緊跑幾步,看看四周無人,迅速拿出小方塊紙條,打開來看裏麵的內容,隨後來到一個公用電話亭,打了一通電話。
遠在千裏之外的雷家公寓,突然,電話鈴急響,躺在**的雷鳴遠一把抓起聽筒:“喂,三叔啊,出事了?好,我知道了,我馬上采取行動。”
他瞥一眼牆上的掛鍾,顯示的是深夜十一點。
雷鳴遠從**一躍而起,迅速穿好衣服,下樓開車。一路風馳電掣地來到崔家。
崔名貴正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看報,看見雷鳴遠匆匆走了進來。
崔名貴問:“雷探長,深夜到訪,一定又是殺鬼子的事。”
雷鳴遠笑道:“那還用說,我還擔心你又出去幹髒活兒了。”
“今晚已經收工了,怎麽,還要讓我加班?”
“是啊,你不出馬我幹不了哇,不得已來搬你這尊菩薩。”
崔名貴伸了個懶腰:“行啊,反正我也不困。”起身打開槍櫃,拿出那支雷明頓老槍。
二人駕車來到一處居民小樓,向小樓上摸去,順著黑暗的樓梯爬上四樓,來到天台上。
崔名貴把槍架在天台的水泥欄杆上,瞄準了前方下麵的街道。
不一會兒,一輛黑色的轎車駛來,雷鳴遠說:“那個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就是黑澤。”
崔名貴問:“你是要活的,還是死的?”
雷鳴遠說:“打傷就行,這樣不容易引起日本人懷疑。”
崔名貴瞄準黑澤,扣動了扳機,隻聽“當”的一聲,轎車車窗上騰起一股血霧。
轎車立刻停了,日本人驚叫起來。
雷鳴遠滿意地看看崔名貴:“好了,任務完成。”
第二天一大早,街上行人還不多。
林風來到聚福茶樓,在一名正在看報的中年男子對麵坐下,問:“朋友,今天報上有股市的消息嗎?”
中年男子沒有抬頭:“有,你問哪一股?”
“麻煩你看看大華紗廠的股票漲到多少了。”
“我看看,嗯,五十八元。怎麽,朋友,你也炒股嗎?”
“是啊,我做多頭。”
對上了暗號,中年男子開口:“你是林風同誌吧,我是川東遊擊隊的陳隊長。”
林風與陳隊長熱情握手:“哎呀,老陳啊,我可找到你啦。”
“老林同誌,有事嗎?”
“昨天你們進攻順風號的時候,我也在船上,鬼子人多勢眾,後來又來了四條快艇,和兩個大隊的鬼子。”
陳隊長有些沉痛地說:“我們傷亡太多,沒有完成上級交給我們的任務,慚愧呀!”
林風安慰道:“現在機會來啦。鬼子雖然搜出了佛經,還有一台夾帶走私的印刷機,但是被他們抓走的白梅的生父是龜井太郎,昨晚白梅與她父親通了電話,龜井讓一個叫黑澤的手下來認領白梅,同時把佛經和印刷機帶回上海。”
陳隊長問:“黑澤來了,一切不都露餡兒了嗎?”
林風笑道:“黑澤來不了了,剛才我接到侄子的電話,他們已經把黑澤打成了重傷,住進了醫院,這就給我們冒充黑澤創造了機會。”
“你的意思是我們冒充黑澤前去認領?”
“對,你們裏邊有日語好的嗎?”
“有,副隊長彭光耀就會,他是留日的高才生。”
“好,現在需要馬上製作一個假介紹信和軍官證,你有關係嗎?”
陳隊長說:“有,這鎮上有一家照相館,老板是專做假證件的,跟我挺熟的。”
“太好了,事不宜遲,我們快辦吧。” 林風站了起來。
崗村正在辦公室裏喝茶、看報,突然,衛兵進來通報:“報告長官,有一位叫黑澤的少佐前來拜訪。”
彭光耀喬裝成日軍少佐,後麵跟著陳隊長,他化裝成一名上尉軍官,二人趾高氣揚地走了進來。
崗村迎上來,敬了個禮:“我是崗村中佐。”
彭光耀用地道的日語說:“我是黑澤少佐,我受龜井先生的委派,前來接走白梅,還有那幾箱佛經和那台印刷機。”同時遞上介紹信和軍官證。
崗村看了看介紹信和軍官證,道:“黑澤君,我已經準備好了,你跟我去領人吧。”
崗村帶著“黑澤”和“上尉”來到白梅的房間。
彭光耀說:“白梅小姐,我是黑澤呀,龜井先生聽說你出了事,非常著急和擔心,他特地讓我來接你回去。”
白梅雖然不認識彭光耀,但她知道這一定是遊擊隊的人喬裝的,就說:“黑澤君,可把你盼來了,我這就跟你回上海。”
彭光耀握著白梅的手道:“白梅小姐,你父親讓我帶來他最美好的祝願。我們走吧。”
白梅走了幾步,突然停下道:“等一等,我那些朋友怎麽辦?”她指著旁邊的牢房說。
瓦西裏、歌麗婭和何許人手扶欄杆,眼巴巴地望著白梅。
彭光耀和陳隊長交換了個眼色,陳隊長頭擺了一下,彭光耀說:“都帶走!”
一輛卡車開進特高課的院子裏,車停下,士兵們搬下幾個木箱子。
崗村領著眾人來到院子裏,崗村說:“黑澤君,佛經和印刷機都在這些箱子裏,現在我正式移交給你,請簽個字吧。”
翻譯官拿來一個本子,“黑澤”在上麵簽了字。
又開來一輛警備車,車門打開,崗村揮了下手,士兵們把箱子搬上後廂。
白梅、何許人、瓦西裏、歌麗婭上了車後座,彭光耀和陳大隊上了前座,“黑澤”向崗村敬了個禮道:“謝謝啦崗村君,下次來上海,一定要來龜井公館做客呀。”
崗村高興地揮揮手道:“好的,一定。”
警備車開上馬路,匯入車流之中。
宜昌郊區一間安靜的農家小院。
“哈哈哈哈……”陳隊長、林風、彭光耀、白梅發出陣陣勝利的笑聲。
陳隊長握著林風的手說:“老林啊,這次我要感謝你呀,不然我還真沒法向上交差哪。”
林風笑道:“哪裏的話,陳大隊長,如果不是老彭冒充日本人冒充得像,我們還不會從鬼子手裏把佛經和印刷機騙到手哪。”
陳隊長激動地說:“不說啦,大家都有功勞!來,幹杯。”
大家舉起酒杯說:“幹杯!”
白梅說:“我們費盡周折,終於讓一千八百卷佛經回到了祖國和人民的懷抱,我們勝利了。”
大家歡呼:“勝利了!”
陳隊長無限感慨地說:“是啊,不但佛經回歸了祖國,還捎帶了一台進口印刷機,這下我們川東遊擊隊的印刷廠就能裝備起來了。”
林風問道:“陳大隊,你看這兩個蘇聯情報員怎麽處理?”
陳隊長想了想:“我們準備安排他們去延安,路上有專人護送和照顧。”
林風看了看手賬道:“他們的電台怎麽辦?有一大半路程要通過國統區呢。”
陳隊長說:“拆解成零件,裝在山貨裏,應該沒問題。”
又對一名隊員下令:“你去把那兩個蘇聯人帶來。”
“是。”隊員去了,不久,帶著瓦西裏和歌麗婭走了進來。
陳隊長熱情地握著他們的手說:“瓦西裏同誌,歌麗婭同誌,認識一下吧,我是川東遊擊隊的陳隊長。這兩位是上海地下黨的林風同誌和白梅同誌。”
瓦西裏激動萬分地說:“同……誌?很久沒有聽到這樣的稱呼了,同誌,太好了,我感覺自己……找到了母親。”
歌麗婭對林風和白梅說:“我早就猜測你們是中共的人,沒想到還真是的,你們偽裝得可真好。”
白梅笑道:“我也早知道你們是蘇共的人,你們的偽裝技術也是一流的呀。”
陳隊長說:“你們不是要去延安嗎?我們這就送你們去,路上有專人照顧你們,可以放心。因為要通過國統區,你們的電台要拆解開來,放進山貨裏。這是你們的假身份證。”陳隊長把東西遞給二人。
瓦西裏和歌麗婭對視一眼:“我們一切聽從你們的安排。”
“好了,你們準備去吧。”陳隊長命隊員領著二人走出門去。又問道,“那個何許人怎麽處理?”
林風說:“放了吧,這個人還有利用價值,這個人情送給白梅。”
一輛日軍吉普車駛進長江邊的一個小碼頭,白梅與何許人走下車來。
白梅遞上一張船票道:“何大哥,拿好船票,一路保重。”
何許人接過船票,感激地望著白梅:“謝謝你,多虧有你說情,不然日本人才不會放過我。”
白梅把何許人送到入口處,揚了揚手,何許人轉身進了檢票口。
龜井來到陸軍醫院,黑澤正躺在病**,胸部纏著厚厚的繃帶。一見龜井進來,就想起來,龜井急忙製止他。
黑澤慚愧地說:“對不起,長官,我沒有完成任務。”
龜井說:“躺著,快別動,小心扯著傷口。”
黑澤道:“這次槍傷還是隻見傷口,不見彈頭,估計又是‘紅桃K’幹的。”
龜井眼光銳利地說:“據我分析,他們打傷你,就是為了阻止你前往認領白梅。據武昌特高課報告,有人冒充你,騙走了印刷機和佛經,很可能是川東遊擊隊幹的,中國人太狡猾啦。”
黑澤震驚道:“這……這麽說,白梅是中共地下黨?”
龜井點點頭:“是的,她一定是。最不願意看到的事,竟然真的發生了,讓我傷心欲絕啊……可恨的是,梅子居然以我的名義欺騙了皇軍,這是不能原諒的,等我下次抓到她,一定不會輕饒了她。”
“她肯定會回上海的,您要盡早安排人在碼頭上抓捕她。”
“你放心,她跑不了。你好好養傷,早日康複,還有更重要的任務等著你。”
“放心吧,醫生說下周就能下地行走了。”
上海十六鋪碼頭,軍警林立,盤查甚嚴,許多旅客進進出出。
幾名便衣特務混在人群中,來回遊**,機警地盯著碼頭大門的出口處。
白梅喬裝成一老頭,白發白須,穿一身長衫,提著一個藤條箱子。走到出口,一個士兵上前,搜了搜她的身,揮揮手放行了。
便衣特務們並沒有注意到她,她很快來到路邊,雷鳴遠早已在此等候,打開轎車門,白梅鑽了進去,轎車立即加足馬力駛走了。
回到雷家公寓客廳,雷鳴遠和白梅緊緊擁抱在一起,一陣熱吻。
雷鳴遠道:“好了,你總算平安到家了,這幾天我通宵失眠,總擔心你的安全。”
白梅慶幸地說:“這次真的好懸,差一點兒就見不到你了。”
雷鳴遠打趣道:“不會的,你曆來有神明保佑,屬於命大福大造化大呀。”
白梅感激地說:“這次多虧你這邊配合及時,我們才能化險為夷。”
雷鳴遠說:“一聽說你那邊被扣,我也是嚇壞了,要不是崔名貴幫忙,一槍撂翻了黑澤,我也是抓瞎呀。”
“崔名貴真是義氣,改天我們一定要請他來家裏做客,好好謝謝他。”
“這是當然。哎,佛經怎麽樣?”
白梅調皮地點了雷鳴遠的鼻子一下:“放心吧,《趙城金藏》已經安全回到了祖國和人民的懷抱。”
雷鳴遠激動地說:“太好了,我們的努力終於沒有白費。”他抱起白梅在客廳轉了一圈,白梅粉拳一陣亂打。
雷鳴遠放下白梅說:“好了,我得回處裏了,你一個人待在家裏,哪兒也別去,乖乖的,記住了嗎?”
“知道了,你快走吧,別誤了正事兒。”
警務處大會議室準備召開會議,雷鳴遠夾著厚厚的文檔走了進來,室內坐著愛棠、安東尼、史密特和另外兩個銀行行長。
愛棠宣布:“現在開會。上一次,我們痛失了一百箱古董,我再次接到外交部部長的指示,讓我們盡快將剩餘的押款的古董珍寶全部裝箱,一旦等到‘花花公子號’進入上海,就秘密裝船,啟運回法國。安東尼,你要指派專人日夜保護和監視法蘭西銀行,萬萬不可掉以輕心,要知道日本人的黑手已經伸進來了。龜井就像一隻張開了血盆大口的老虎一樣,已經撲到我們頭頂上了,我們可不能再有半點兒閃失了。為了以防萬一,我們勢必要擴大和加固地下金庫。”
安東尼站起身,小胡子翹了翹,信誓旦旦地說:“請領事大人放心,銀行前後門已經加派了四輛裝甲車,另外,我還指派了一名探長和十名巡捕,日夜監守在大門旁。至於擴大金庫,我手頭有兩名法國設計師,我派人去找他們來。”
“可以,你再找一名中國設計師,三個人一起設計,最後比稿,誰的方案好用誰的。”
愛棠和雷鳴遠一起走進大會議室。
安東尼和三名設計師站了起來,安東尼向愛棠介紹道:“這兩位是法國設計師雷諾和比讓,這位是中國設計師梁文博。”
“你好,你好。”愛棠與之一一握手。
愛棠客氣地讓座:“快坐。這次請大家來,目的很明確,就是為銀行設計地庫。你們各自設計,不要互相溝通,最後通過比較決定采用哪個稿件。我想強調一點,誰也不許走漏風聲,不許打電話,不許上街,你們是全封閉作業,吃、住、行都在銀行裏,有專人負責。”
雷鳴遠拿出一張掛圖,掛在黑板上,對三人道:“請看,這是原有地庫的平麵圖,原有麵積1.2萬平方米,現在,你們的設計要將其擴大一倍,你們各自都有一間辦公室,我是雷探長,總負責人,有什麽事可以來找我。”
愛棠說:“那就開始吧,現在時間非常緊迫,要抓緊,最多五天一定要完成設計。”
設計師們一起道:“是。”
龜井正在公館客廳裏研讀棋譜,黑澤輕輕敲了敲門,領著史密特推門走了進來。
龜井劈頭就問:“史,聽說愛棠請了三個設計師在設計地下倉庫,有這回事嗎?”
史密特說:“有,龜井先生,我正要向您匯報,擴大和加固地庫的決定是前天做出的。安東尼建議請三個設計師分別進行設計,擇優錄用。”
龜井點點頭說:“現在交給你一個任務,想辦法搞到三個設計師的設計方案,黑澤君,把相機給他。”
黑澤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微型照相機,交給史密特。
史密特為難地道:“龜井先生,他們是封閉作業,我無法接近呀。”
龜井板著臉道:“這就是你的事情了,我隻要結果。我相信這麽智慧的一顆頭顱,不會想不出辦法來的。”
黑澤小聲對史密特耳語幾句,並把一粒藥丸塞進他的手中。
大都會歌舞廳的演出已經開始。
音樂嫋嫋,紅男綠女,衣香鬢影,舞影翩躚。
台上女歌星嗲嗲地唱著一支流行歌。
安東尼與一個白俄言談甚歡,史密特走來坐在旁邊。
安東尼說:“史密特,我記得你是從來不進歌舞廳的。”
“總監先生,您可能記錯了,我不會跳舞,但願意聽聽歌、喝喝酒,尋個樂子。”
突然有人來叫安東尼,安東尼走了出去。史密特見無人注意,迅速從口袋裏掏出安眠藥片,下到安東尼的酒裏,安東尼回來後,端起酒杯說:“來,喝酒,喝酒。”
史密特呷了一小口酒,用餘光盯著安東尼,不久,安東尼哈欠連連,一下俯身桌上睡著了。
史密特架起安東尼進入旁邊一間休息室,將安東尼平放在沙發上,迅速從他的衣兜裏掏出一串鑰匙,又從自己口袋裏掏出膠泥,將幾枚鑰匙印在膠泥上,再把鑰匙放回安東尼的衣兜裏。
深夜,法蘭西銀行大樓靜悄悄的。
史密特將轎車停在樓下,走上門前台階,看門的守衛招呼道:“行長先生,這麽晚還來辦公室呀?”
史密特尷尬地說:“我有一份重要文件忘在辦公室了。”
守衛笑了笑道:“好嘞。”為他打開了門。
史密特上了三樓,走廊很黑,闃無人跡。他輕手輕腳地來到一間辦公室前,掏出配好的鑰匙,試了幾次,終於打開了門。隨後迅速進入三個房間拍下圖紙,最後順手拿了一個文件袋,匆匆離去。
龜井公館裏,龜井拿著一張報紙對黑澤道:“黑澤君,這篇報道你看了沒有?”
黑澤看了看說:“哦,一夥毒販在下水管道交易毒品,這沒什麽稀奇的。”
龜井眉毛挑了起來說:“哦,不不不,它啟發了我一個重要的思路,據我所知,這些管道是歐洲人建造的,裏麵寬大,四通八達。既然毒販可以利用,為什麽我們不能加以利用呢?”
黑澤摸著後腦勺,還不完全明白龜井的意思。
這時,史密特進來匯報道:“龜井先生,圖紙我拍到了,我已經把它們衝洗出來了。您看。”
龜井頓時眼睛亮了,接過三張複製的圖紙,鋪到桌麵上,逐個看了一遍,抬頭道:“三個設計師的思路完全不同,一個是采用工字形,一個是向四麵擴大,一個是環抱式的,嗯,史密特先生,你的任務完成得很好。”
史密特得意地笑了。
龜井說:“下一步,我們需要搞到城市下水管道的圖紙,兩種圖紙互相配合,我們就能找到下手的地點,這次需要馬探長出馬了。”
英租界督察長辦公室裏,馬當先接起電話:“我是馬當先,哦,龜井先生呀……城市下水管道圖……隻要法租界的?這個嘛,我可以托朋友問一問,但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龜井在電話那邊道:“馬探長,你是自己人,我也不瞞你了。我們得到最新情報,法國要擴大法蘭西銀行的地下金庫,還請了三個設計師設計新的地庫,其目的是為了保護那批古董文物。我們的目標也正是這批文物。我想出一條計策——從地底潛進去,把古董文物悄悄竊取出來。但挖地道費時費力,因此我們要找到城市排汙管道或下水管道分布圖,有了圖紙,就能知道地下管道的確切走向,以及哪條管道離地下金庫最近,這樣我們就能從最近處開挖,就會事半功倍!你明白我的用意了嗎?”
馬當先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這條計策太妙了!”
龜井叮囑道:“千萬不能走漏風聲!”
龜井正在公館客廳裏品嚐友人送來的上等日本茶葉,馬當先跟著黑澤走了進來。
馬當先拿出圖紙,雙手捧上道:“龜井先生,您要的圖紙我都找到了。我去了管道公司和圖書館,找到兩份圖紙,一份是1915年的設計圖,另一份是1890年的設計圖。”
龜井喜出望外,立即把圖紙攤到了桌上,仔細認真地研究起來。
龜井受到毒販在下水管道裏交易毒品的啟示,決定實行第四步計劃,就是從水下管道挖條地道,從地底潛進銀行地庫,把古董文物悄悄竊取出來。現在他有了城市下水管道分布圖,知道了哪條管道離法蘭西銀行最近,這樣他就能從最近處下手開挖,“鼠工作”開始了。
馬當先指著圖紙介紹道:“龜井先生,你看,1915年的下水管道圖上有一條東西走向的下水道主幹道,就在愛多亞路下麵,排水口向東直通黃浦江,這條管道離法蘭西銀行隻有八十來米遠。”
龜井拿來個尺子,看了看圖上的比例尺,又量了量圖上距離,道:“的確是八十米遠。那另一張圖呢?”
馬當先指著1890年的設計圖說:“你看,這張圖上有條管道,你再量一量有多遠。”
龜井用尺子量了量距離:“大概是五十米,這個距離比較理想。”龜井轉頭問黑澤道,“如果從這裏下手挖掘五十米,你看施工需要幾天?”
黑澤望著地圖說:“從下水管道橫向挖一條地道,直通法蘭西銀行地下金庫,最快也需要十五天。”
龜井仰望天空,翻著白眼:“時間太長了……時間越長,暴露的機會就越大,有沒有辦法縮短時間呢?”
黑澤說道:“這個嘛,我一直在考慮,剛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龜井看著他說:“說說看。”
黑澤道:“這三個設計師中,有兩個是法國人,不太好辦,另外那個中國設計師叫梁文博,是個留美歸國博士,如果我們把他收買過來,讓他在設計圖上動動手腳,把地下室的彎道向下水管道這邊靠攏過來,哪怕隻有十米或二十米,也會節省我們不少挖掘時間哪。”
龜井滿臉嘉許地說:“這個主意好,事不宜遲,你今晚就行動吧。”
“是。”黑澤領命而去。
當晚,黑澤回到了龜井公館,氣憤地道:“這個梁文博是個強貨,軟硬不吃,甘願為法國人賣命。”
龜井愣了一下,隨即就釋然了,沒有發火,反而笑道:“中國人從骨子裏痛恨我們日本人,他要是願意和我們合作,那才見了鬼呢。”
黑澤建議道:“幹脆把他幹掉算了。”
龜井的臉立刻吊長了道:“你這種愛衝動的老毛病能不能改一改?任何事情想要成功,都要選擇適當的時機,懂嗎?”
黑澤慚愧地低下了頭。
龜井頗有深意地說:“我已經想好了一條棋路,保證讓法國佬上當。”他俯身於黑澤耳邊,小聲吩咐著,黑澤聽得頻頻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