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份坐辦公室的工作
這段時間,住在中學的沈幽蘭盡管表麵上看去平平靜靜,其實她是始終處在極度矛盾之中。
那天晚上,於頫把“和尚班”又要采取第二次行動的事告訴她時,她著急得連連咂嘴,說:“這樣下去是要出事的,真要出大事的!婚姻的事,哪能那麽急呢?你沒告訴他們,一個蘿卜頂一個宕,遲早都會找到老婆,千萬不能亂來!”
“說了,能起作用嗎?再說,他們都是快三十出頭的人,說不急也不正常;特別是街上編出個什麽‘幽蘭現象’以後,加上肖老師的婚事一破裂,他們這麽急也是可以理解的。”於頫說。
“是我的錯嗎?”之後,沈幽蘭就想起早已傳進她耳裏的那個所謂的“幽蘭現象”,就更加不安。她後悔當初三哥他們不該將她抬到街上來。“要是放在家裏治一治,事情不傳開,蓋著盒子搖了,也不會惹得這樣風風雨雨的!”她更後悔那天不該帶著傷和丹丹到滿街去兜了一圈。“要不是到街上去走了一趟,或許也不會造得滿城風雨,肖老師的婚事也就不會破裂……”想到這些,她就覺得這次上孤峰來治傷是太不應該了。她也曾想過要立即離開這個地方,回到那個大山深處的孤坑去;但她知道,畢竟是遲了,事情既已出現,靠她個人的回避是無濟於事的。她終究是當過大隊幹部,懂得有句叫“困難像彈簧,你強它就弱,你弱它就強”的話,現在困難既然來了,回避不了,那隻得去正視它,去設法解決它。
她想到盡快去服裝廠上班的事。
“馬上就去上班!上班了,也讓別人看看,教師的家屬也是可以安排工作,也是能拿工資的!這樣或許能打消一些姑娘的顧慮。”一天,她對於頫說。
於頫這些天也正為不能替那些急不可待的“和尚”們想出好主意而感到苦惱,聽幽蘭這麽一說,當然高興,就說:“對,是個好辦法。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輩豈是蓬薅人!姑娘跟教師怎麽啦?你們看於老師的老婆不是安排工作了!還是公社領導親自安排的哩!倉庫保管,那是多少人想幹也幹不到的工種哩!”說著,丈夫的豪情又激**起來。
這天上午,沈幽蘭本該是應該到醫院去換藥的,但她沒有去。 “上班第一天,頭上就巴個白紗布,別人一定會說你這個病秧子跑來上班,那不純是給廠裏添麻煩!”這樣想著,她不僅沒去醫院換藥,而且在去服裝廠之前,再次用濕毛巾將額上那兩處巴紗布的痕跡擦了又擦!
這是頭天晚上約好的,由劉校長親自送她去廠裏報到。吃過早飯,她簡單地梳理了一下。其實,也沒有什麽好梳理打扮的。長辮已變成了短發;她的頭發本來就是一種“油發”,幾梳子刮下來,又烏又亮又順暢,比抹油的還漂亮。人是要休息的,剛抬到街上來時,那是多麽可怕,臉上沒有一點血絲,連眼珠都是灰蒙蒙的;這一個多月的休養,恢複得真快,那”曬白肉”的臉蛋又是白裏透紅了;二十六歲的人,看上去還是那麽雪白粉嫩,長睫毛下遮掩的那兩顆黑葡萄般的眼睛又是那樣活潑動人!第一次去上班,又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她特意換了套新洗過的舊衣:下身毛蘭褲,上穿穿一件淡綠夾白底大方格翻領外褂,內襯乳色娃娃衫,在頸下剛剛露出那麽一點點白牙牙,顯得越發年輕、精明、能幹。見丈夫已去上課,就從抽屜裏拿出幾個糖果,把丹丹哄在宿舍裏,反鎖上門,就跟著劉正農校長去公社服裝廠。
服裝廠從街心石拱橋向西沿那條山溪走兩裏,上一小山崗,就到了。這天不巧,廠裏負責人事的馮副廠長請假回家插秧了,廠長秦兆陽親自接待了她和劉校長。“沒事的,七天後,他就回來了。你們不要急,先到我這邊坐一下。”就把二人領進接待室。
接待室不大,布置卻很講究:上是天花吸頂,吸頂中央吊一隻蓮花組合彩燈,圍繞中央彩燈,四周是四盞白玉蘭形壁燈,配上乳色的牆壁,如果開燈,室內定是燦爛輝煌!環繞室內四周,全是棕色單人皮革沙發,每隔兩個沙發前放一台玻璃鋼花紋茶幾……
這時候,兩位身穿黑色禮服的小姐已送上茶水。秦廠長伸手示意了一下,說:“隨便用點。待喝過茶,我再帶你們到廠裏去看看。當然嘍,很想請劉校長給我們多提些寶貴意見。”說著,就瞟了沈幽蘭一眼。
劉校長連忙對沈幽蘭說:“秦廠長一片熱情,我們是該去參觀參觀,也好把廠裏的管理經驗帶回學校。”
秦廠長笑著說:“你劉校長來了,我要是不陪著,等我兒子上中學的時候,那你還不天天罰我兒子站黑板啦!”
劉校長就喝著茶,笑著說:“秦廠長盡說笑話。就怕我的廟門小了,到時候你的兒子還不肯進去哩!”
說著,秦兆陽廠長就領著沈幽蘭和劉校長來到生產車間。
沈幽蘭算是第一次開了眼界。這裏的服裝出國,她是如道的;但她從沒想過這裏做衣和縫紉店的做衣完全是截然兩回事!縫紉店裁衣是用剪刀一剪一剪“嘎吱嘎吱”地裁;這裏就不一樣了,衣料摞起來足有一尺多高,放到機下,“哢噠”一聲,上百套的衣料就裁好了!縫紉機也不同,縫紉店的機子和私人家裏的一樣,都是什麽“鳳凰”、“蝴蝶”,做衣時要“嘎噠嘎噠”用腳去踩;這裏的機子,隻要電鈕輕輕一按,“呼——”的一聲,一條線就縫到頭了——是那樣輕鬆、省力、快速!
秦廠長在不停地作著介紹。他說他們廠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說他的廠是綜合性企業,既有外貿出口的服裝,又有羽絨製品;說他們最近又從哪裏哪裏引進多少台針織機,隻要這批機子買回來,廠裏就既有梭織的又有針織的服裝了,就能夠不僅做外貿的服裝,又能做內貿的服裝……說著說著,就到了車間的盡頭,就趁拐彎的時候,秦廠長有意在沈幽蘭的身邊輕輕碰擦了一下。
沈幽蘭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仍佯裝不知。對這一類事,她在大隊工作時,就經常聽男人們說過:“沾個女人衣裳邊,男人快活七八天!”知道這個廠長有些花心,就提醒自己:“今後在廠裏做事了,千萬得留心。”隻是在談到擔任倉庫保管員時,她才向廠長提了個請求,說要看看她上班的地方。秦廠長當然答應,就帶出車間,到廠房南邊一排房前,說:“就在這裏。”
沈幽蘭就見倉庫大門邊掛有“倉庫重地,閑人免進”的牌子。她本想看看倉庫內部,但那大門關閉著,也不好多說,就看四周環境。倉庫後麵是一片高大的魚鱗鬆,魚鱗鬆下麵是一座水庫;水庫邊栓了一隻木船,木船在水浪的拍打下輕輕**漾。“清雅自在。能在這裏工作,確實不錯。”沈幽蘭想到一周後,就要在這裏幹手幹腳地當工人,再也不會整天風裏雨裏、重擔輕擔做那吃盡苦頭的農活了,十分滿意。
就在這時,倉庫大門拉開,薑洋和溫莎莎一個拎包一個夾著厚厚一本帳薄從倉庫出來。
劉校長認識薑洋,就笑著點頭,客氣地喊道:“薑廠長!”薑洋也冷冷地點頭說,就領當那女的走了。
金霞自到大隊當上婦女主任後,為兌現諾言,屢次三番纏著丈夫秦兆陽將薑洋安排到副廠長的位子。但這薑洋是個“扶不起來的劉阿鬥”,當上副廠長後,至少也該“新兵上任三把火”,要好好表現一下;但他卻把這把火燒錯了地方,以為自己現在手中已有了職權,已是在一人之下,百人之上,能管上他的人已是微乎其微!於時更是肆無忌憚有事無事就鑽進倉庫保管室同他的情婦溫莎莎做著“喂鴨脖子”的醜事!廠長無奈,隻得趁幽蘭到來之際,將溫莎莎的工作換了。
沈幽蘭當然不知道這些。這次見從倉庫出來的那個頗有幾分恣色的女人臉色難看,就已看出了事情的不正常,就指著溫莎莎的背影問:“廠長,剛才走的那個莫不就是原來的倉庫保管?”
秦兆陽就說:“那你別管。反正你這工作是經過廠長會議研究過的!”
沈幽蘭就蹙了蹙眉頭,說:“那、那我這不是擠了人家的飯碗?”
秦兆陽廠長連忙說:“不是!不是!這個保管我早就想……”說到這,自知失言,急忙改口說:“她早就不想幹這工作,說要改行。我正愁著找不到人接替,聽說你要來,這才答應了她。沈主任,你可千萬不要多疑,這是絕對與你無關的!”說著,又一再叮囑:“馮廠長一周後準時回來,你可一定要按時來上班,不能變卦噢!”
沈幽蘭正點著頭,就見朱如鏡老師慌慌張張跑來,遠遠喊道:“校長,校長,出事了!學校出大事了!”
“出什麽大事了?這麽慌張?”劉校長問著,明顯緊張起來。
朱如鏡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應、應老師被抓到公社派出所去了!”
劉校長、沈幽蘭、秦廠長就一齊驚叫起來。
秦兆陽終究是局外人,很快就冷靜下來,問:“你這位老師,不要急,慢慢把情況說清楚。”
朱如鏡稍稍平緩一下,說:“昨天晚上應老師騎車去撞了一個姑娘,那姑娘今天一早就和她母親找到學校來了,硬是揪住應老師要往公社拖!那一路罵的話喲,真是難聽死了!”
劉校長就急得撓頭,說:“我早就說了,這是要出事的!要出事的!怎麽樣?給我說對了吧!”
沈幽蘭想了想,說:“校長,我們趕緊回去,這事不能鬧到公社去!籃子裏的菜怎麽能拿到藍子外麵去洗呢?鬧得滿城風雨,那對學校、對老師多不好啊!”
劉校長想到近一段時間學校不斷發生的事情,心裏很是懊躁,聽了幽蘭的建議,立即同意,說:“對對對,快回學校!快回學校!”就搖擺著身體,帶頭匆匆往中學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