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昊陽無極

清源山,後山主峰九霄峰。

九霄殿巍然聳立,雕梁畫棟之間自有一派寶相莊嚴。

側殿之中,地席兩旁各自盤腿坐著一人。地席上一壺香茶,兩隻茶盞嫋嫋升騰起白色的水霧。

兩人一僧一俗,僧者身著禪衣,須發皓白,但是皮膚卻光滑紅潤的仿若嬰孩一般,俗者看上去不過四十歲的模樣,眉宇之間卻自有幾分威嚴之色。

俗家打扮之人開口言道:“大長老,今日您前來可是為了那名為卓知遠的弟子?”

大長老微微頷首,道:“掌門豈非也正在為此煩惱?”

清源山始教第七任掌門九霄尊者微微一歎,端起案上茶盞,卻又並不往嘴邊去送,反倒是端至空中又鬆了手,那茶盞便漂浮在半空之中。盞中茶水好似沸騰了一般,咕咕往外冒著氣泡,很快便激起數點水花,竟然在半空中凝成了一顆顆的水珠。每個水珠之中都有一尊金色的小人,赫然便是大長老的影像。

大長老微微一笑,僧袍輕揮,那些茶水所化的水珠又在空中匯集成一道細細的水流,重新落回到茶盞之中,甚至連一絲漣漪都不曾激起。

“不瞞大長老說,這一年來,九霄無時不刻不在想著派人進去那俱生煩惱業障大陣,倒是要看一看,究竟是九霄當日算錯了,還是出現了什麽變故。以卓知遠眼識圓滿之境,早該破關而出,並且早當突破到第二層耳識的境地。可是……唉……”九霄尊者再度一歎,重新握住了空中的茶盞,這次卻沒有再做任何的手段,隻是放在嘴邊淺酌了一口。

大長老也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道:“當年大師兄破關用了二年半的時間,入時乃是眼識圓滿,出則第三層鼻識也近乎圓滿之境。此子當不如大師兄的驚才絕豔,不過若是說他突破了第三層鼻識,又或者達到第二層耳識圓滿,老衲也都不會覺得太過奇怪。倒是這弟子滯留在俱生煩惱業障大陣大陣之中,卻是著實讓人心生忐忑了。”

“不管天生眼識圓滿又或後天眼識圓滿,從修持這一點而言,卓知遠那弟子倒是全然不比先師差,如今在陣中所呆的時間又近乎先師一倍,即便突破了第四層舌識的境地,也不是什麽太奇怪之事。隻是,大長老可曾派人查探?那弟子果真還活著麽?”

大長老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微闔的雙目第一次睜了開來,凝神望向殿外,卻也不知他的目光望向何處。

半晌之後,大長老才說道:“老衲也隻是不相信那弟子會連這大陣都闖不過,你我都清楚,俱生煩惱業障大陣之中,最危險的不過便是那些芥子元力所化的妖獸。至於道途的坎坷艱險,那本就是不在話下之事。以那弟子眼識圓滿之境,隻要清心明念咒常念不輟,縱然武藝不精,殺不退那些妖獸,保個全身而退也並非難事。更何況那弟子已然窺到了幾分無我相的根本,你卻以為那些妖獸蠢物還能耐他其何麽?且還不說你那好師弟送他的那件雲衣了!”

聽到此話,九霄尊者微微動容,笑道:“莫詢師弟始終冷麵熱心,當也是看出那弟子眼識圓滿,有意助他早日出關……”

大長老卻又擺擺手:“莫詢所為究竟為何,卻還是未知之數,莫看你是他的師兄,你卻又何曾看透過他?旁的先不去說,單隻是他的修持究竟到了什麽境地,你又知道多少?”

九霄尊者緩緩的搖了搖頭:“莫詢師弟的修持九霄的確探究不出,不過我自忖未必是他的對手。”

大長老冷哼了一聲:“漫說是你了,便是老衲也不敢說就是他的敵手了。莫詢性子古怪,但在這清源山中,論起修持來,他未必是第一,甚至連前三都未必能入。但是若是真交起手來,哼哼,他那手昊天神訣,如今怕是早已到了昊陽無極的境地了吧?任非大師兄當年創下的這門神訣,端的是鬼哭神嚎啊!大師兄曾說過這門神訣練至極點,便是那大羅金仙也要退讓三分,恐怕也並非言過之詞啊!”

九霄尊者默默的垂首,並不讚成,卻也並不反駁,隻是口中喃喃道:“昊天神訣,第一訣卯日真火,第二訣天火神兵,第三訣九龍焱壁,第四訣昊陽無極……莫詢師弟……昊陽無極……昊陽無極!”

過了會兒,九霄尊者又道:“大長老,若不然,我們讓那馬天涯入陣一探,看看這卓知遠究竟是生是死?”

大長老搖頭歎道:“休說是馬天涯,便是你我進去了,你果真有把握找出那弟子來?馬天涯那身低末的本事,若是找不到卓知遠還好,真要讓他撞見了,從此便成為大陣之中新的一團芥子元力都有可能!你這是打算在卓知遠出關之時拿這個問他的罪麽?”

九霄尊者麵露慚色,低頭無言以對。

又過了半晌,大長老站起身來,袈裟的袍袖重重一揮,放下了一句話:“九霄師侄,老衲從明日開始閉關,九年後再行出關應劫。這長老之位便空出一名了……”說罷,頭也不回,腳下升起一朵祥雲,托著大長老便飄然遠去,很快,便化為一道金光消失在九霄峰上。

看著腳踏祥雲的大長老,九霄尊者麵露難色,口中似乎喃喃有詞,但卻沒有人能聽得清他所言之語……

半月之後,九霄峰向前山發出訊息,所有第五層身識圓滿以上弟子,盡皆前往九霄殿麵見掌門。

大會之上,九霄尊者端坐在蓮台之上,手拈禪訣,宣布了一條讓清源山上所有門人都為之震驚的決定。

“大長老自感天限將近,已入海外仙山尋找衝關之所。著令二長老梅神尊者樓無痕繼坐忘想峰,是為大長老。以下諸位長老居原峰不動,各自上溯一位。再令刑堂知事紫玄尊者莫詢掌六長老之位,同代司刑堂知事權責。”

一聽到九霄尊者鄧少艾的這番話,殿下數百名始教門人頓時一片嘩然。要知道,長老一職,一貫是前任掌門的師兄弟擔任,像是莫詢這般,以現任掌門師弟的身份擔任長老一職的,在始教數千年的曆史上,可謂是絕無僅有。

莫詢聽言,依舊古井不波,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便好似對此絲毫不覺奇怪一般。

“紫玄謹領掌門法諭。”一句話,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