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便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接著有人說道:“老僧一燈求見,盼瑛姑賜予一麵。”

聞得這聲話語,江晨頓時睜開雙眼,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口中呢喃出聲道:“一燈大師,你終於來了,裘千仞,你也終於來了!”

他知一燈所使的是上乘內功“千裏傳音”之法,這功夫雖然號稱“千裏傳音”,自然不能當真聲聞千裏,但隻要中間並無大山之類阻隔,功夫高深之人可以音送數裏,而且聽來如同人在身側,越是內功深湛,傳音越是柔和。

當年一燈大師在大理國為君之時,瑛姑是他宮中貴妃,老頑童周伯通與她私通,生下一子。後來裘千仞以鐵掌功將孩子震傷,段皇爺以妒不救,孩兒因之死亡,段皇爺悔而出家,是為一燈。

裘千仞,外號鐵掌水上漂,是不下於五絕的頂尖高手,曾經以一雙鐵掌殺的衡山派死傷慘重,從此一蹶不振,他曾在第一次“華山論劍”之後潛入大理皇宮,將劉貴妃瑛姑的私生兒子打得奄奄一息,隻為讓當時的“南帝”段智興為救人大耗內力,讓他無法在第二次“華山論劍”中與自己為敵。

這段經曆給裘千仞也帶來了無窮的麻煩,青龍灘上瑛姑從他得意的笑聲中認出他就是殺子凶手,便勢如瘋虎般要抱他拚個同歸於盡。後來,第二次華山論劍之時,裘千仞被一燈大師降服,渡入空門,法號慈恩。

隻是,慈恩雖然出家,但難以遏製自己的殺念,後在絕情穀中遇到怨毒千丈的妹妹裘千尺,一時迷茫,幾乎要殺了尚在繈褓中的郭襄。黃蓉情急之下,模仿瑛姑的瘋狀,再一次刺激了慈恩,使他終於大徹大悟。

此後,慈恩與一燈大師兩人便在湖南隱居,但近日來風聲頻傳,說道蒙古大軍久攻襄陽不下,發兵繞道南攻大理,以便回軍迂回,還拔襄陽。慈恩見一燈大師心念故國,出去打探消息,途中和金輪法王相遇,二人激鬥一日一夜,慈恩終究不敵金輪法王,被K成了重傷。

瀕臨死亡一刻,慈恩自付生平造孽甚多,雖然在這十餘年中力求補過,惡業已消去大半,但有一件事使他耿耿於懷,臨死之際不得瞑目,這決不是盼望有人代他報仇,將仇人打死,而是介願能獲得一人饒恕,便可安心而逝。

當初,瑛姑在華山絕頂殺裘千仞不得、追周伯通未獲,其後漫遊江湖,終於在黑龍潭定居。一燈大師得知此訊,當即帶著慈恩到黑龍潭外已有七日,每天均於此時傳聲求見,但瑛姑記著數十年前他狠心不救孩兒的恨事,心中怨毒難解,始終不願和他相見……

第0006章 狂飆演技

“阿彌陀佛!老僧一燈求見,盼瑛姑賜予一麵。”

千裏傳音,如在耳邊,江晨朝著聲音的來源方向行去,不多時候,楊過和郭襄二人也自後方跟了上來,三人遠遠望見雪地上有一人站著,白須垂胸,身披灰布僧袍,正是一燈大師,楊過當下朗聲說道:“弟子楊過,叩見大師。”

一燈大師站處已在黑龍潭的汙泥之外,他乍聞“弟子楊過”四字,心頭一喜,見他拜倒在地,忙伸手扶起,笑道:“楊賢侄別來無恙,神功進境如斯,可喜可賀。”

楊過站起身來,隻見一燈身後地下橫臥一人,臉色蠟黃,雙目緊閉,似乎是具死屍,不禁一呆,凝目看時,卻是慈恩,驚道:“慈恩大師怎麽了?”

一燈大師一聲輕歎,當即將慈恩為金輪法王打傷的事情說了出來,郭襄當即就嚷嚷著讓楊過去給他報仇,一燈大師卻說慈恩的遺願隻是想求得瑛姑的原諒,隻是他們求了七天七夜,瑛姑卻始終不肯賜見。

“這位瑛姑未免心腸太硬。”楊過當即出聲道:“大師,弟子放肆,要硬逼她出來,當麵說個明白。”

一燈沉吟半晌,心想:“我和慈恩二人此來是求瑛姑寬恕,自是萬萬不能用強。但苦苦哀求多日,她始終不肯見麵,瞧來再求下去也是枉然。楊過若有別法,試一試也好,就算無效,也不過不見麵而已。”說道:“賢侄能勸得她出來,她是再好不過,但千萬不能傷了和氣,反而更增我們的罪孽。”

楊過點頭答應,見江晨已經撕下衣角塞住自己耳朵,不由微微一笑,取出一塊手帕,撕成四片,將兩片塞在慈恩耳中,另兩片遞給郭襄,做個手勢。郭襄會意,塞在耳內。楊過對一燈道:“弟子班門弄斧,要教大師見笑了。”

一燈合十道:“賢侄妙悟神功,世所罕見,老衲正要領教。”楊過又謙了幾句,氣凝丹田,左手撫腰,仰首縱聲長嘯。

這嘯聲初時清亮明澈,漸漸的越嘯越響,如同晴天霹靂,江晨耳中雖已塞了布片,仍然給響聲震得心魂不定,麵容失色。隻感覺好似人在曠野,一個個焦雷在他身畔追打,心頭說不出的惶恐驚懼,隻盼楊過的嘯聲趕快止歇,但焦雷陣陣,盡響個不停,突然間雷聲中又夾著狂風之聲。

身旁郭襄已經大聲喚道:“我受不住啦!”但她的喊聲全被楊過的呼嘯掩沒,連自己也聽不到半點,隻覺魂飛魄散,似乎全身的骨骼都要被嘯聲震鬆。

便在此時,一燈伸手過來,握住了二人的手掌。江晨定了定神,覺得有一股暖氣從一燈的手掌中傳了過來,知他是以內力助己鎮定,於是便學著郭襄的模樣,閉目垂首,凝聚心神,耳邊嘯聲雖然仍然如千軍萬馬般奔騰洶湧,卻不如適才那般令人心驚肉跳。

楊過縱聲長嘯,過了一頓飯時分,非但沒絲毫衰竭之象,反而氣功愈來愈壯。一燈聽得也不禁暗自佩服,雖覺他嘯聲過於霸道,使的不是純陽正氣,但自己當日盛年之時,卻也無這等充沛的內力,此時年老力衰,自更不如;心想這位楊賢侄內力之剛猛強韌,實非當世任何高手所能及,不知如何練來。

再過半炷香時分,迎麵一個黑影從黑龍潭中冉冉而來。楊過衣袖一拂,嘯聲登止。江晨與郭襄二人籲了一口長氣,兀自感到一陣陣頭昏腦漲。

隻聽得那人影尖聲說道:“段皇爺,你這麽強凶霸道,定要逼我出來相見,到底為了何事?”

一燈道:“是這位楊賢侄作嘯相邀。”

說話之際,那人影已奔到身前,正是瑛姑。她聽了一燈之言,驚疑不定,尋思:“世間除了段皇爺之外,居然尚有人內功這等高深。此人雖然麵目難辨,但頭發烏黑,最多也不過三十餘歲年紀,怎能有如此功力?先前他受我三掌不傷,已令人驚奇,這嘯聲卻直是可怖可畏。”適才楊過的嘯聲震得她心魂不定,知道若不出潭相見,對方內力一催,自己勢非神智昏亂、大受內傷不可,受了對方挾製,不得不出,臉色自然十分勉強。

她定了定神,向楊過冷然道:“靈狐便給你,老婆子算是服了你,快快給我走罷。”說著抓住靈狐頭頸,便要向楊過擲來。

楊過道:“且慢,靈狐乃是小事,一燈大師有事相求,且請聽他一言。”

瑛姑冷冷的望著一燈,道:“便聽皇爺下旨罷!”

一燈喟然道:“前塵如夢,昔日的稱謂,還提它作甚?瑛姑,你可認得他麽?”說著伸手指向橫臥在地的慈恩。

這時慈恩已改作僧裝,比之三十餘年前華山絕頂上相會之時,麵目亦已大不相同。瑛姑瞧了他一眼,道:“我怎認得這和尚?”

一燈道:“當日用重手法傷你孩兒的是誰?”

聞言瑛姑全身一震,臉色由白轉紅,立時又從紅轉白,顫聲道:“裘千仞那惡賊,他便是屍骨化灰,我也認得出他。”

一燈歎道:“時隔數十年,你連他相貌也不認得了,可是還牢牢記著舊恨。他便是裘千仞。”

“什麽?!”聞得此言,突然聽得兩聲驚呼,其中一聲,正是瑛姑所發,但另一人,卻是……

幾人連忙聞聲看來,隻見江晨滿臉怒容、咬牙切齒的指著慈恩問道:“一燈大師,這人當真是裘千仞?鐵掌幫的裘千仞?!”

一燈道:“他確是裘千仞。他自知罪孽甚深,已皈依我佛,投在我門下出家為僧。法名慈恩。”

“哈!”驚聞江晨一聲冷笑:“好啊,作下罪孽,出家便可化解,怪不得天下和尚道士這般眾多。”

瑛姑當即應聲附和道:“這位小哥說的不錯!”

“罪孽終是罪孽,豈是出家便解?”一燈歎道:“慈恩身受重傷,命在旦夕之間,念著昔年傷了你的孩兒,深自不安,死不瞑目,因此強忍一口氣不死,千裏跋涉,來到此處,求你寬恕他的罪過。”

瑛姑雙目瞪視慈恩,良久良久,竟是一瞬也不瞬,臉上充滿著憎恨怨怒,便似畢生的痛苦不幸,都要在這頃刻間發泄出來。

郭襄見她神色如此可怖,不禁暗自生懼,隻見她雙手提起,運勁便欲下擊,正要出聲喝止,卻見旁邊江晨已然大喝出聲:“且慢!”

瑛姑動作一滯,當即惱怒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何阻我為我孩兒報仇?”

江晨雖然畏於她的氣勢,但還是硬聲回道:“我與你一樣,也是裘千仞的仇人,你要為你孩兒報仇,我也要為我的師門先輩報仇雪恨!”

眾人聞言一怔,卻聽江晨悲怒出聲,向著慈恩喝問道:“鐵掌水上漂,真是好大的名頭,不知你是否還記得被你大肆殺戮的衡山派!”

“衡山派?!”慈恩心神一顫,腦海之中頓時回想起來,數十年前,他曾以一雙鐵掌,殺的衡山派死傷慘重,從此一蹶不振:“沒有想到,在我臨死之際,還能夠遇上衡山派的後人,這是我的罪業,你要尋我報仇,老衲甘願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