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萊島使者竭力要張口,可任何聲音都發不出,他說不了話,靈決也傳不了音,他想匯一道靈光來寫字,可眾人哪裏會等著他,還沒開始,眼前一道淩冽靈決,直直將他逼退,繼而隻覺腳下一輕,接著身子也輕,等他反應過來,人已經被卷起往山外丟了。

他被卷著動彈不得,耳邊的話語漸漸消散。

那些話語中,眾人還在說著:“江師叔您不要這麽善良,防人之心不可無。”

他在失去意識前,狠狠回頭,隻能看到那台階之上的人一點衣擺。

可他也沒本領回去揭穿,今日與微明宗結了梁子,回去也不知好不好交代,還是先想想自己的後路吧。

他被丟出去後,眾人因江暮方才的舞劍又驚喜了一番,而岑潭兮以及微明宗一眾人也向江暮看去,又思及方才祥鳥落定,仙子蓮盛開,隻想他們準備這麽多,其實還是不大信任師叔一介凡人,小看了他,不想他福瑞之力當真這麽強,一時都無比震驚。

他們看不出其他,隻能探得江暮是凡人之軀,此下仍是覺得他有著極強的福瑞之力才得今日種種祥瑞,而那劍法,道是許千闌才教了他幾日,他就把這劍法學得那麽好,若非天選之子,哪裏有這樣記憶力。

“臨水觀燈”好歹也是仙門劍法,雖然更注重好看,但震懾力也是有的,練得熟練,正好劍氣所指,逼退仙萊島使者也有可能。

若說先前還隻是因著師祖的勘測之力,師叔輩分在這裏,得好生照料,又寄予希望他能為仙門消掉一劫,才如此盡心,而眼下,則是又多了無比的敬佩,希望師叔在仙門過得舒心安然。

已差不多午時,微明宗設了宴席,江暮的吃食是單獨做的,他已經露了麵,下午就不用再來,回到了流霜殿,有人會把飯菜送去。

臨走時他回頭看了看許千闌:“你不回去休息嗎?”

許千闌搖頭:“各仙尊皆在場,我擅自離去不合適。”頓了一下補充,“一點點小傷而已,這會兒都已經愈合了,您別跟他們說。”

江暮打量他幾眼,最終沒說什麽:“好。”

吃過飯後眾人又聚到大殿之外,聽說江師叔不再來了,多少有些遺憾,又都不是很想離去,方才舞劍引發心思,他們還想在江師叔麵前展示展示自家宗門的風采,實在不行,在微明宗麵前展示一下也是可以的。

說起來,他們也好多年沒在一起切磋了。

於是一番議論之中,有人提議:“來都來了,鮮少有聚得這樣齊的時候,不若讓微明宗看看,咱們各宗門這些年有沒有長進。”

“好,好。”此話說到各宗主心坎裏去,紛紛附和。

微明宗:“……”

人也見了,飯也吃了,你們怎麽還不走?

不知道辦一場切磋大會很麻煩嗎?

可名門風範在這裏,臨時舉辦大會還是有能力的,很快他們就布置妥當。

大殿空處裝上了一寬敞的四方高台,是為比試場,同階修為的弟子們為一隊,抽簽決定誰與誰對決。

刀劍靈決,你來我往,有勝有輸,精彩紛呈。

一整個下午的比試下來,各宗門不相上下,也都展示了自家宗門的擅長之處。

還有幾場比試,輪到新入門弟子一隊,新入門弟子有的才來幾個月,修為都不高,多數是練體期,築基期尚且達不到,對於高修為的來說看他們比試就像是看小雞爭米吃,有些許無聊。

可他們將來也必然是各個仙門的後起之秀,雖無聊,但無人會輕視。

就比如說,寶器宗這位才入門三個多月的弟子,已經連勝了四人,天賦極佳,將來若是好生培養,一定前途無量。

眼下,這名弟子又要挑戰第五人,這一輪規則不再是抽簽,他可以自己選擇對手,隻要同階的就行。

他環顧一周,往微明宗隊列中一指:“就他了。”

他指的這位也是新弟子,拜入微明宗大抵半年左右,兩人同階,比試是沒問題的,隻是周圍有些私語之聲,有宗門悄悄對寶器宗宗主道:“這個弟子也太沒眼力勁兒,他已經贏了微明宗三人了,怎的又挑微明宗?”

前麵連勝四人,有三個是微明宗弟子。

寶器宗主苦笑:“我若此時出麵阻止,不是更不好看麽。”

但他也的確不願得罪微明宗,朗聲道:“小言,盡力而為,不要勉強,和氣為重。”

話是反話,意在讓他放水,不知那弟子可聽得明白。

這位姓言的弟子輕輕頷首,然而眼中淩厲,飛身上台,拔劍出鞘:“微明宗弟子也不過如此,我還當入門要求有多高呢。”

這話雖然聲音小,卻也被對方聽了去,當即不樂意了:“你看不起我們微明宗?”

兩邊都帶著氣,比試中步步狠招,兩人都持劍,勢均力敵,一番較量,正緊要關頭處,忽聽“哢嚓”一聲,姓言的弟子手中劍竟是被擊斷了,他隻得趔趄後退,而對方因怕傷到他,及時收手,也被反彈地後退了一步。

雙方方才是不相上下,現在是各退一步,還是沒分勝負,言姓弟子沒了劍,但不肯甘心:“是我的劍不及他,非是我能力不夠。”

寶器宗雖然為練器宗門,但煉製的上品法器多是要賣出去賺錢的,新入門弟子還不夠資曆配很好的劍,而微明宗以劍修為主,比較重視弟子們的佩劍,珍藏的劍品質都不錯,也不吝嗇給弟子們用,弟子一入門,都會根據他們的屬性,讓他們自己挑選契合的劍。

法器上,的確是微明宗占了上風,是有那麽一點不公平。

寶器宗主反而輕鬆了,不及就不及唄,你已經贏了微明宗三人,這個輸了也不影響我宗門名譽,別比了。

可這弟子偏偏不肯下台,也不給其他人台階下。

寶器宗主正準備起來說兩句,把他拉下來,卻見那台階之上,藍衣高冠的仙尊袖中浮光一動,一柄劍出現在手中,他執劍往前走了幾步,欣賞地看著小言:“本尊贈你一劍,你接著比。”

說罷將那劍一拋,小言抬手接住,看著他怔了一下,才叩首行禮:“多謝許仙尊。”

小言手裏這把劍算不得極好,是與對麵那弟子手中劍品階相同的,但比他原先用的那把好上許多,這位許仙尊倒是真心贈劍。

這劍是許千闌初入門時使用的劍,他對兩人的比試很感興趣,既要公平,就得選相同品階的劍。

小言用了新的劍,與對方又是一番較量,對於新弟子而言,這兩人的比試說得上精彩,眾人的注意力漸漸被吸引了過來,那要不要放水,要不要給微明宗麵子的彎彎道道都被拋之腦後,他們隻想看看這小言是不是真能繼續勝。

“刺啦”一下,那微明宗弟子衣衫被劃破,踉蹌退了一步,舉手認輸。

小言又勝了。

眾人微驚,同時向寶器宗投來讚許目光:“貴宗得此良才,可喜可賀。”

寶器宗主也自豪起來,但到底要顧及微明宗,起身拱手:“這弟子不懂事,太爭強好勝了,回去我定會好生教訓。”

許千闌接話:“不,這很好,我喜歡這樣的不服輸精神。”眼看小言恭敬地走過來,將那把劍捧起欲還給他,他抬手一推,“這劍就送給你了,不必還我。”

小言眼前一亮,撫一撫劍身,再叩首道謝。

許千闌多嘴一問:“你叫什麽名字?”

“弟子言其霍。”

“言……起禍?”許千闌微一怔,怎麽有人會取這樣的名字?

日暮,切磋大會結束,眾人又留下吃了晚飯,至月漸升,終於陸續離開。

無人發現的角落裏,和寵宗宗主走著走著莫名其妙與同門走散了,忽而眼前一黑,被麻袋罩住了頭,繼而劈裏啪啦被一陣拳打腳踢,打完就消失,他暈暈乎乎,卻不知是誰,又不好去找岑潭兮徹查,隻好自認倒黴。

之後弟子們收拾場地,眾仙尊聚於正殿,除了過一遍今日發生之事,還有個重要的事情。

正殿當中垂首站著一人,是那白日裏多嘴挑事的應梧玉,手裏還提著一根麻袋繩。

岑潭兮平日裏念及他是自己表弟,已經對他很偏心了,要不然也不會任由他在微明宗橫行霸道,但對於這種差點壞了仙門名譽的大事上,是斷斷不能包庇。

他當著所有人的麵劈頭蓋臉一陣痛罵,又讓對方當眾念了三頁紙的認錯書,然後下令關禁閉一個月。

前麵都還好,應梧玉雖然不服氣,但也沒吭聲,關禁閉他就不願意了,揚言要告訴姑母,被岑潭兮給瞪了回去,且禁閉加到了兩個月。

到底他才是宗主,應梧玉不敢硬來,隻怕越說越被處罰得嚴重,恨恨地被帶走了。

眾人也將散去,岑潭兮又單獨叫了許千闌,稍作遲疑,才開口:“師弟是否……能去給師叔陪個不是?”

許千闌前幾天在流霜殿掀桌子的事兒傳得挺廣的,岑潭兮去道過歉,但他替人家道歉總不如許千闌自己去。

這兩天大家都忙,此事一直放著,原也存了放著放著就混過去了的心思,可今日眼見師叔那般靈驗與神奇的祥瑞之力,他心中已對師叔佩服得五體投地,又想這事情不能含糊過去,要不然對師叔不尊敬。

師叔今日解了微明宗之困,許千闌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點頭:“好,我現在就去。”

那個……前些時日揚言說再也不來,看來又要食言了,但他絕不承認自己是狗。

他往外走,步履微緩,頓了一下才繼續前行。

他隱藏得很好,一眾仙尊們包括岑潭兮在內,都沒有看出來他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