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千闌點頭,他率先找到陳楊的墳,一袖揮開棺蓋,裏麵同樣是無頭屍體,軀體已經腐爛,比言其霍死得久,左手指骨六指,是本人沒錯,又接連打開幾個,皆是無頭屍,有的死去挺久,剩下骨頭,也有跟言其霍一樣死了沒多久的。

他再揮袖將棺蓋都闔上,上麵挖開的泥土也恢複原貌,一轉眼,看師叔正盯著前方一小樹看。

他走過去:“你還好吧。”

江暮笑道:“我說過,你在身邊我就不怕。”

他又翻了白眼,順著那目光看去,愕然想起來,自己昨晚發現陣法之處,就在一棵樹下,隻是昨晚那樹很大,這樹很小,像是剛種上去的。

他慢慢走過去,仔細看這小樹,樹葉半死不活的,那樹枝微微晃,稀稀疏疏的葉子在風裏翻動。

他看著這些葉子,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

手腕忽被一把攥住,力道之大讓他一時沒掙脫掉,他惶然回神,隻覺自己方才神思好像遊離了一下,驚愕看抓著自己的江暮:“怎麽了,你拉我幹嘛?”

江暮:“我害怕,想拉著你。”

“你不剛剛才說不怕嗎?”

“我……反應比較慢,現在想起了那棺木中的無頭屍,開始害怕了,哎呀,好嚇人啊。”

“……”許千闌無語,掙脫自己的手腕。

江暮剛要收回手,又覺手心一暖,許千闌竟是又牽住了他。

他微有錯愕看著對方。

眼前人眼睛一瞪:“讓你不要來,你偏不聽。”話雖如是說,手上卻把他牽得緊緊。

他抬起嘴角,緩緩笑起來。

許千闌拉著他後退幾步,在這些墳塚內又轉了幾圈,再走回這顆小樹邊,看那葉子還在翻動。

江暮提醒:“這棵樹有什麽異常嗎?”

“我不知道,感覺有點奇怪。”剛剛是不是看它看出神了?

“那你再看看。”江暮拉緊他的手。

許千闌這回沒有出神,他盯著那些葉子看了許久,忽地眉目一凜:“這是那禁錮之陣!”

江暮微微頷首。

“這裏有陣法,是不是這陣法關住了他們的頭?”言小白在旁聽見,連忙道。

“陣法之源不在這裏。”許千闌道,他牽著身邊人往外走,此地已探清楚,墳塚密集之處陰氣重,師叔體虛,不宜長呆。

他二人離開,言小白還想再給他兄長燒點紙,留了下來。

寶器宗正殿,淩鯤鵬他們已經又等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三人坐在飯桌前,兩個弟子有點不好意思了:“咱們是來探查的還是來吃飯的?”

“有飯吃幹嘛不吃啊。”淩鯤鵬道。

“可是師叔祖和師尊一直沒來,他們可能很忙,咱們不幫忙真的好嗎?”

淩鯤鵬正夾著一塊豆腐:“用得著我們的時候,自會叫我們的,既不用我們,就別去添亂。”

這一塊豆腐還沒送到嘴裏,正殿大門忽地一陣風吹過,院中樹葉沙沙作響,他的筷子沒夾穩,豆腐掉到了桌子上。

寶器宗主走到庭外,好奇道:“要下雨了麽?”看了會兒,回頭,“淩仙尊,要不就在這邊偏殿休息吧,下雨了不好走。”

“好。”兩個弟子便要起身,而淩鯤鵬筷子將他們手一敲,“沒禮貌,吃完了還不走?”

兩人又改口:“哦哦,那我們還是回住處吧。”

“嗯……也行,來人,送他們回去。”

幾名弟子拿著傘,前方帶路,淩鯤鵬與小君小方走在後麵,小君小方竊竊私語:“咱們又不是不知道回去的路,還用他們帶嗎?”

“是怕雨太大我們看不清路吧,還挺細心。”

淩鯤鵬笑道:“可不是麽,他們真是熱情。”

另一邊,江暮與許千闌從墳塚處出來,走來走去,又繞到了那祠堂,許千闌道:“寶器宗主說了,我的劍與那銅獸今晚若還是分不開,他就把他的銅獸割了。”

江暮站在那祠堂外,靜靜看著銅獸,微微出神,過了須臾方回話:“回頭送你一把好劍。”

“啊?”

院外有風吹過,晃動庭中樹葉,他凜然一抬眼,蹙了蹙眉:“那陣法被人動了。”

隻有言小白還留在墳塚,他該不會是聽說那棵樹是陣法,給拔了吧?

陣法不可妄動,身為宗門弟子竟連這個都不懂麽?

“什麽?”這聲音太小,許千闌沒聽清。

“沒什麽,這祠堂裏有他們的牌位,你說什麽陣法之源,會不會在這裏?”

許千闌的目光掃過這些牌位,驀地想起昨晚進來時聽到一些骨碌碌的聲音,那會不會是……頭顱在滾動吧?

他想仔細看看,俯身正盯著陳楊的牌位,而江暮忽地打了個噴嚏,撞到他的手,那牌位嘩啦一倒,一個碰一個,沒一會兒倒了一片。

“……”

“我不是有意的。”江暮眨著眼睛,委委屈屈道。

“算了,沒事……”

許千闌正說著,忽而,四周傳來叮叮咚咚響動,他驚愕回眼,隻見那撞倒的牌位,竟然一個個動了起來,相互碰撞著,在那案牘上盤旋,若被什麽詭異地控製著。

他連忙施靈決,然而,靈決從手上揮出,卻轉瞬既散,幻化不出來。

他大驚,接連試了幾次,全都沒用,靈決一揮出來就散了。

意識到什麽,他麵露駭然之色,抓緊了江暮:“走!”

院中樹葉沙沙翻動,陽光竄入雲裏,天色忽而變暗,陰風四起,颯然大雨傾盆,他拉住身邊人快速往外跑,嘩然雨幕中,那祠堂院門轟隆關閉,擋住了他們的路。

他習慣性地揮出袖間風,仍是沒半分靈力,那緊閉大門紋絲不動,驟雨聲裏,但聽牌位吱吱呀呀,從案牘上飛來,繞在二人周圍不停旋轉,雨聲與咯吱之聲混雜在一起,而那骨碌碌聲響也越發明顯清晰。

驀地,雨水落地忽成紅色,若鮮血流淌,他赫然抬頭,看那飛繞的牌位都變成了人頭,有的已枯朽,幹癟的皮裹在頭骨上,有的還新鮮,眼眶嘴角和脖子的切割處滴滴落著血。

他一把將身邊人拉至懷中,扯掉自己外衫,披在對方身上,再捂住其眼:“別看,很嚇人。”

江暮的視線落入黑暗之中,愣了一愣,浮起淡淡笑意。

許千闌擁著他慢慢往後退,退到屋簷下,至少不用踩這血雨,他又回頭看自己的劍,思量著要不要拿。

目光所及之處,忽地,又一聲嘶吼之聲,那劍下銅獸驀然變大,目如銅鈴,獠牙垂涎,銅色身軀如有一整間房屋,利爪往上,劃過那把劍,傳出刺耳響動。

他大驚,還沒看清楚那是什麽,然而隻是一眨眼,那巨獸又不見了,案桌上隻有一個頂著劍的小小銅獸,和剛開始一樣。

他用力搖搖頭,懷疑自己是眼花了。

與此同時,血雨中飛來飛去的頭顱齊齊朝屋簷衝來。

他摟著懷中人後退,舉起手掌,既使不出靈力,那就硬拚,總之,得護住師叔。

他死死盯著這些人頭,手握成拳。

然而,那些人頭飛來後,隻懸在他二人周圍,時近時遠,沒有要撕咬他們的意思。

雖然人頭們受陣法驅使,但也許本身對他們沒有惡意,在沒有強行指使下,並不想傷害他們。

是啊,他們昨晚還在求救。

許千闌鬆了口氣,還是決定去拿劍,靈力使不出來,但至少還有劍護體。

他擁著江暮方要往裏進,懷中人抬頭:“別去。”

“我把劍拿著,你別怕。”

江暮還未說話,那院門忽然打開,有人衝了進來,正是寶器宗主。

寶器宗主見此情景嚇得腿軟:“這怎麽了……江師叔,許仙尊你們沒事吧?”

許千闌頓然冒火:“你還裝!”

對方瑟瑟發抖:“我……我沒裝啊,這也太嚇人了 ,這……”

“墳塚的禁錮亡魂之陣是你設的,陣法之源就在這祠堂,你禁錮亡魂,用他們的頭顱來滋養邪祟,那邪祟就是侵染法器的關鍵,你真當我什麽也沒發現麽?”經過這麽多探查,他已經大略猜測出了,隻是還不知邪祟在哪裏,他心有所思,回頭又看了一眼那個銅獸,但再沒看出什麽異樣。

寶器宗主聽此話臉色一變,過了會兒,那駭然之色散去,浮出一點笑意:“是,許仙尊說得對。”

他淋著血雨走過來,昏暗天色中,那神色陰森可怖:“既然被二位發現了,那就別走了,一起來做祭品吧。”

帶著細長血水,他的臉恍若鬼魅,抬臂做了個手勢,閉眼振振有詞,須臾後猛地睜眼:“兩位命喪於此實非我願,但恕在下不得已而為之,我會讓這些人頭大口咬,給二位個痛快的死法。”

他手勢一揮,朝那些頭顱點去。

頭顱“唰”地一下向二人衝來,許千闌擁著江暮倒退幾步,左右看見旁邊立著幾根竹竿,他一把將懷中人拉到身後,扯過竹竿,橫在兩人麵前。

寶器宗主簡直要笑出聲:“仙尊還用棍子呢,別白費力氣了,等死吧。”

“讓我等死,不可能!”許千闌咬牙,舉了兩根棍子,“來呀,來一個我敲一個。”

又對身後人道:“你別怕,淩鯤鵬他們很快會發現的。”

“他們已被關在住處了。”寶器宗主得意笑道,“有人動了陣法,我知道你們很快就會發現我,那隻能先下手為強。”

本想將他們關在偏殿,但他們說要回去,為了不起疑心,他將血陣挪到了住處。

“他們出不來,這會兒……該已經化為血水了吧,此陣讓許仙尊你靈力盡失,你該知道此陣效力,你師弟和徒弟們……破不了的。”

許千闌一驚:“你……”

“你們不要怪我,我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就不能退了。”寶器宗主眼中閃過一絲怯,很快又挺直脊背,看著那些人頭……他們還在飛,怎麽還沒衝上去?

他又念了一遍口令,那些人頭仍是沒聽使喚,他急了:“你們怎麽回事?”

許千闌也驚了驚,看他們好像是沒有受控製了,他迅速思量,控製這些人頭的禁錮之陣似乎……也不像是解了,倒像是直接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