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接過杯盞,好歹沒讓喂。

他一口一口喝茶,隻把旁邊人看得急死,許千闌指端敲著桌子,撐著頭左等右等,總算等他喝完了茶,長舒一口氣,再挪到江暮身後。

手放到江暮肩上,慢慢往下,絲絲靈力湧入經脈,他微蹙眉:“師叔的經脈是通的。”

根本不需要打通,這樣就省了很多事,也不會受苦,他隻需要教習儲存與流轉靈氣之法。

隻是他也好奇:“經脈如此通暢本該是修行奇才,師叔您偏偏沒有靈根,著實可惜。”

沒有靈根就儲存不了靈氣,靈氣即便被外力引入,也會再散出去,不能為身體所用,而他要做的是以自身修為強行幫助師叔拉攏靈氣,讓充足濃厚的靈氣自己形成靈根。

不過這方法形成的靈根十分脆弱,大幅度使用靈力就會讓它散掉,但他們隻希望師叔能夠擁有靈根,達成築基之體,也不指望他去動用什麽靈力做事情。

不必打通,他便換了姿勢,盤腿而坐,雙指點在江暮的後背,引靈氣入體。

本以為是個很難的過程,不能儲存靈氣的軀體也不容易吸引靈氣,他做好了強行引靈氣的準備,然而,隻是輕輕一點,引靈之決剛一施,便有大量的靈氣湧來,自他指端侵入麵前人的軀體。

隻是留不住,侵入後又慢慢散出來,這是正常現象,但靈氣流過身體,總會有一些殘留的痕跡,再加上外力,慢慢地就能積少成多,生成靈根。

凡人軀體一日不能承載太多靈氣流竄,這一會兒靈氣已經足夠,許千闌收回手,靜靜看著眼前人,怎麽想,都還是覺得不簡單。

這軀體如此容易吸引靈氣,莫說他了,便是當年師祖師尊匯聚靈氣也沒這麽輕易。

他還得再探探其身份。

他又抬手,再覆在江暮的肩上,指端一勾,將那衣衫輕輕往下拉。

既從表麵看不出來,那就無遮攔地仔細看。

方方拉動,江暮回頭看著自己的肩:“你在幹什麽?”

許千闌手一頓。

雖然師叔不是女子,但他此時動作也像是登徒子,他撤坐到旁邊,解釋道:“師叔的衣服亂了,我幫您整理一下。”

江暮緩緩拉回衣衫:“今天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做完了,原本以為得一整天,可一刻鍾都沒用。”許千闌也端了一盞茶喝,“師叔您自己有空多背習一下引靈心決。”他今天沒安排別的,而又十分想再探江暮真容,沒提要走的事兒。

桌上的引靈心決是昨日宗主就送過來的,這是入門必習,仙門必須人手一本。

江暮看著那書冊:“我要看哪一頁?”

“從第一頁開始,每頁都要背熟。”

“好,你幫我打開。”

“……”

許千闌幫他把書頁打開,並拿硯台壓好,將他該看的一頁呈現在他麵前:“師叔請看。”

江暮的目光投到書頁上,許千闌做事情沒那麽細致,硯台壓住了書角的幾個字,他往身邊看看,思量須臾,總算親自抬手,把那硯台輕輕一推。

而此時,手一把被許千闌抓住。

許千闌一直盯著他,看他抬起臂,蔥白如玉的手自袖中而出,他又想一探究竟,一時未作他想,直接抓住了事。

江暮眨眨眼,疑惑看他,掙了幾下沒掙脫。

許千闌不是個耐住性子的人,他抓住江暮的手,也不掩飾,道道靈光環繞,這般肌膚貼近相碰,他動用全身修為,不信還探不出來。

江暮看著這些靈光浮動,更是不解:“你要做什麽?”

“師叔真的隻是凡人麽?”麵前人逼近些許,“經脈通暢,與靈氣異常親和,修界大能也不會有此機緣。”

“巧合吧。”兩人離得近,幾乎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氣息。

“你覺得我會信?”

“那你可探得出什麽來了?”

許千闌一愣,流光盡數在兩人之間流轉,還是一無所獲,一切結果都在表示他就是凡人。

他泄了氣,鬆開手,悶悶灌一盞茶:“是我多心了,對不住,我再也不會懷疑師叔。”

“無妨。”江暮輕聲道。

但許千闌覺得有些尷尬,再留下無用,他起身要告辭。

“你既無事,不如多陪我一會兒。”江暮道。

麵前抬抬頭看了會兒天,大白天又沒黑,何況你這裏現在有那麽多下人守著呢。

江暮知他所想:“我需要人陪,不要人守。”

把你伺候好不就行了,要求還那麽多,許千闌心中譏諷,嘴上隻道:“他們伺候師叔不稱心嗎?”

“沒有,但他們……沒你長得好。”

“……”

許千闌更願意聽人誇他修為高,本領強,對這種稱讚絲毫沒有喜悅,冷著臉回了句:“不及師叔。”

有一說一,師叔的樣貌當真是天上有地下無,縱他是男子,也不免時常為之出神,但眼下,他實在不想再呆下去:“師叔您若無聊,這整個微明宗您都去得,弟子……就先行告退了。”

他再次表達想走的心思,江暮沒有阻攔,輕輕點了點頭:“你明天還來吧?”

“來。”那聲音回複著,人已走出了庭院,隻餘門扉一抹藍色衣擺,眨眼消散。

翌日許千闌來得很早,仍然看見江暮坐在院中水榭上,正在喝茶,見他來,輕輕笑了笑。

許千闌今日還帶了任務,宗門拜訪在即,微明宗是劍修門派,他們希望師叔能多少學一點劍法,會一點招式就行,到時候他們再暗中相助增強劍氣。

他另帶了一把劍來,自己的劍自是舍不得拿出來給人用。

照例引完靈氣,便要教劍法,他將劍遞到江暮麵前:“師叔跟我學。”

江暮抬手碰了碰那銀色劍柄,指端觸上又收回:“太涼了。”

“什麽?”

“劍柄若被冰水浸過,太涼了。”

“這是寒春劍,不用時冰涼,用起來反會生熱,佩此劍不動亦能強身,我特地給你選的,旁人想用還用不到呢,你攥一會兒它就熱了。”

“那多謝了。”江暮把劍往前輕輕推,“可是現在太涼了,攥在手裏很冷。”

許千闌抬頭看這陽光燦爛的天氣,陽春三月,冷什麽?

“那我去給您換把劍,可是……”氣血虛用這把劍當真有好處,真不識抬舉。

“你幫我暖熱。”江暮沒有說要換,把那劍柄又推了一下。

“你……”許千闌瞪大眼睛,咬咬牙接過劍,攥在手裏,麵色冷峻。

就不該多事,給他挑什麽寒春劍,找把木劍不就得了。

在手中攥了會兒,那劍柄生熱,他遞回到江暮手中,走至水榭空處,挽劍花做了一套劍式:“此劍式名曰臨水觀燈,樣子很花哨,但沒什麽實用價值,您學著剛好。”

江暮權做沒聽出他話裏的嘲諷,拿起劍,隻記住了前兩個動作,一刺一收,他便隻做了這兩式。

而許千闌看呆了,好半晌都沒回過神。

“你……”

你倒是站起來啊!

哪有人練劍隻動手臂的啊!

麵對質疑,江暮放下劍,溫聲道:“累,不想起來。”

“……”

許千闌按了按額頭,強擠出笑容:“師叔,不站起來,怎麽練劍?”

“你也說了我隻會招式就行,我坐著也可以學。”

麵前人眉目一凜,笑意頓收,他最不喜旁人在修行上得過且過:“那弟子也沒必要耗費時間來教習師叔。”

江暮聞言抬眼:“你不想來了?”

麵前人冷哼了一聲,算是默認。

少許沉默,江暮緩緩站了起來:“好吧,我起來學。”

許千闌麵色不見緩和,但也繼續開始劍式動作,一段打完,他向江暮挑眉,示意對方照著學。

江暮摸摸劍柄,卻沒拿:“又涼了。”

“……”

“你再幫我暖熱。”

“……”

但聽“哢嚓”一聲,是劍身狠狠入鞘的響動,許千闌把自己的劍收回,憤憤然大步往外走,順道踢走了幾個擋路的蒲墊,“誰愛教誰教,再來我是小狗!”

江暮還沒開始說話,那身影已走出了庭院,被踢開的蒲墊落入了水中,掀起層層漣漪。

一日安靜,第二天眼見明日初升,卻不見人來。

又等了一上午,許千闌當真沒來了。

午後,岑潭兮帶著一位仙尊過來,這位江暮之前見過,是岑潭兮與許千闌的三師弟,叫淩鯤鵬。

岑潭兮的意思是,要不由三師弟來教吧,又替許千闌賠了些不是,許久才離去。

等他走後,淩鯤鵬一屁股坐在蒲墊上,拿起桌上點心邊吃著邊說話:“師叔你別生二師兄的氣。”

“沒有。”江暮看他把糕點渣掉落在軟墊上,蹙了蹙眉,這三師弟衣領沒有扣嚴,頭發也沒梳理整齊,兩邊垂落了幾許發絲。

他吃完,以袖子抹了抹嘴,拍拍衣服走到江暮身後:“我來為您引靈氣。”

靈氣太好吸收,他隻是拍拍江暮肩膀的功夫,就已引完了,重新坐了回去,吃也吃飽了:“多好的差事啊,一天隻忙這麽瞬息的功夫,二師兄不會享福啊。”

江暮指指那把寒春劍:“你還得教我練劍。”

“這不用教啦,師叔您隨便做動作。”淩鯤鵬擺手,“沒人敢說什麽的。”

江暮有些意外,沉寂須臾:“你二師兄當真不再來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