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千闌臉上白了幾分, 那不就是他剛抱怨第一句的時候就來了?

這後麵的話都聽到了吧!

“我……”他羞愧低頭,手裏的葉子已被捏成了一團,怎麽解釋怎麽解釋, 後麵可是還說了他是事兒精,嬌氣又毛病一大堆。

江暮笑向他走近:“是我不對, 你不生氣了, 好不好?”

“啊?”許千闌陡然抬頭, 怎麽反而是他跟我道歉了,他沒生氣我剛剛說他?

江暮抬起手, 遞過去一朵由楓葉卷成的玫瑰花:“好不好啊?”

對方愣了愣, 沒有動。

“不夠啊。”江暮抬起另一隻手,那是一大束楓葉玫瑰花, 嬌豔明媚,襯著對方的麵頰也如明豔的花, “這回不生氣了,好不好?”

許千闌遲疑地接過花:“我沒……沒生氣了,但您昨晚到底是怎麽回事?”

“額……就是為了怕你掉下去啊。”

“……”許千闌抱著花轉身就走。

“等等我。”江暮加快腳步, “說好了不生氣的。”

那人哼了一聲,不理他,繼續走。

清早林間陸續來了些觀賞之人,江暮停下腳步沒再追他,隻是在其身後悠長歎息:“我的頭發你還沒梳完就跑了,你看看我的樣子,披頭散發的, 被人看見了可太影響微明宗的形象了。”

“你自己梳。”前麵的人雖這般說著, 但已經停下了腳步。

“我不會梳。”他委委屈屈道。

那人回過頭來, 白了他一眼。

見這表情, 江暮就知道他已經不生氣了,笑眯眯地遞上梳子。

對方冷哼著接過梳子,左右一看:“去那邊石頭上坐著。”

一縷風吹過林間,紅葉飛舞,落在束發之人的肩,那擱在石頭旁邊的楓葉花束隨風微微晃動,一坐一立的二人,發絲亦輕動。

許千闌將他的發束好,看遊覽之人離得遠,俯身貼耳畔問道:“長明燭在哪裏,我要不要提前封印?”

“這個無法提前。”江暮笑道,“它隻會在特定時候出現。”

“在什麽時候?”

“那要看用它的人與他交換了什麽條件,我也不知道,且等著吧。”

二人又在這島上逛了一逛,稍作休息,到日暮便差不多要進喜堂了,那是島上最奢華的一個大殿,前殿宴賓客,後殿是洞房,紅毯一路從外延伸至內,大紅桌椅,拐角處都包了金邊。

幾人落座,婚宴還沒開始,眾人伴著桌上糕點果脯閑談著,不免有人稱讚一番島主對這位夫人可真是厚愛,也有人小聲說,他先前那位夫人,可沒這麽大陣仗,成婚隻不過是島上相熟之人聚一聚罷了,這次竟請了那麽多人來,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笑談之中,諸多侍從掌燈而來,眾人止聲,看那些明燈照亮大殿,島主攜新娘緩緩走來,這裏的婚俗效仿人間,新娘著鳳冠霞帔,戴紅蓋頭,紅絲履鞋踩在紅毯上,每一步,身後自動浮起一朵靈力凝結的紅色蓮花,正是步步生蓮。

待二人行至高堂前,但聽三拜,天地高堂與彼此,禮成,周圍掌聲如雷,再次響起喧囂之聲。

新娘送往後殿,新郎任由人們嬉鬧,陸續有侍從魚貫而入,擺上各色美食佳肴,山珍海味。

許千闌看這琳琅滿目的菜品,輕問身邊人:“有沒有可以吃的?”

“大多都可以吃。”

這倒是讓許千闌一怔,什麽時候他不挑食了?

江暮笑道:“仙萊島在菜品上很用心,食材都精細。”

許千闌又往桌上看看,果真見大多數食材都是十分難得的,做得也清淡:“看來這裏的口味與您符合。”他說著,端起一個杯盞。

誰知這杯盞還沒到嘴邊,被江暮抬手按住。

江暮按住他的手,另一手將杯子從他手中拿下:“這是酒,你不可以喝。”

“還好吧,聞上去酒氣不重,喝一杯應該沒事兒。”

“不。”江暮將那杯子推得遠遠的,“你不怕喝醉了嗎?”

“一杯怎麽可能醉,何況,一點點醉也不要緊,這裏人那麽多,你還擔心我出危險嗎?”

江暮抬眼看過來,目光在他麵上流連:“正因為人多,才更不可以。”

“為什麽?”

“總之,就是不可以。”他夾起一道菜放到許千闌碗中,“好好吃飯。”

對方悶悶點了點頭,低頭吃菜,小聲嘀咕:“自己事兒多也就罷了,怎麽現在還開始管我了?”

“我聽得到。”江暮也夾起一道菜。

旁邊嘀咕之聲立即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吃飯聲。

婚宴總是要鬧上一番,沒那麽快散場。

殿外,言小白剛解決完內急,回來時,左轉右轉,找不到路了。

他向來不認路,這屋舍又都長得差不多,他走來走去,卻是越走人越少,四方紅色樓閣,屋簷下有鈴鐺輕動,庭柱間皆綁了紅綢,是喜殿的布置。

可這島上的樓舍都是這樣布置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走進了哪一個,有心想找個人問問,但這院中燈火幽暗,卻不見人影。

那四麵十來個房間,唯有正殿是亮著燈的,他慢慢走過去,想要扣門,然而門沒上鎖,他隻是一碰,但聽“吱呀”一聲,那門就開了一個縫隙。

他方要道聲抱歉,順便問個路,然而透過縫隙,一眼瞥見那明麗紅影,讓他怔了怔,又不禁震驚:“這是新娘子啊。”

那掛滿瓔珞翡翠的鳳冠霞帔太惹眼,他想認不出都難,新娘還蓋著紅蓋頭,安安靜靜坐在堂前的座椅上,在她旁邊,一張方桌,另一邊也是座椅,方桌後的牆壁掛著一副寫了百年好合的字。

桌上擺了一對杯子,一盤染了紅顏料的花生,以及紅棗桂圓,還有個鏨金的燈座,可是上麵沒有紅燭,這屋內的燭光是兩旁次座的蠟燭帶來的。

“我怎麽闖人家洞房來了。”言小白蹙眉,這路還問不問啊,問新娘子不太好吧,他四處看,“還是找個丫鬟什麽的問一下吧。”

然後四處打量,又發現,自打他進來,就沒看過這裏還有其他人。

這是新婚之夜的洞房,新娘的蓋頭還沒掀,坐在堂內靜靜等待她的新郎,然而,這洞房四周如此沉寂幽暗,除了那屋內的人,和幾點燈火,再沒有其他人與光亮了。

好生奇怪。

他心裏莫名發毛,不不,還是自己找路吧,不問了。

他想往後退,又思量著,是否要把門上推開的縫隙給闔上,屋裏的新娘還沒發現有人來,是不是不要留下痕跡的好?

他再抬手碰上門框,忽而間,那屋簷下鈴鐺叮咚輕響,他一哆嗦,赫然收手。

一陣風襲來,吹響鈴鐺,也透過門縫吹進堂內,屋內人的紅蓋頭被吹起又落下。

言小白接連後退好幾步,不可思議地揉揉眼,廊下鈴鐺越發清脆,那新娘動了動,他連忙轉身跑,慌亂中總算摸對了路,倉惶離開。

喜堂內依舊是燈火通明,喧囂熱鬧,他仿佛踏入另一個世間,與方才洞房那邊的幽寂截然不同。

到了後半夜,嬉鬧漸漸止息,眾人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咱們散了吧,不要耽擱島主洞房。”

又是一陣哄笑,賓客們慢慢離去。

婚宴至此便也結束,此時天色已晚,仙萊島又位於海上,夜晚出行不便,島上依舊留他們住宿,且等天明再各自離去。

隻是有人心事重重睡不著,許千闌在江暮麵前來回走了幾步:“就這樣了,明天咱們就回了?長明燭還沒現身呢。”

“這不是還沒到天亮麽。”江暮端起一盞茶,朝門外努了一下嘴。

門外有遲疑的腳步聲,走走停停,似乎在猶豫著要不要進來,許千闌去開了門,那言小白正做著敲門的動作,見他師尊,心中一鬆,四處看看:“我……我有事情要跟你們說。”

他不安地走進來,關好門,將自己無意中闖入後殿詳情跟他們講了,而後吞咽了一口吐沫,駭然道:“那個風把蓋頭吹開了一點,我看見了新娘的臉……”

江暮笑道:“你這驚懼的樣子,莫非那紅蓋頭下是紅粉骷髏?”

“不是,倘若真是骷髏,我還覺得不離奇,頂多是鬼魅麽,那張臉……明明就跟島主本人一模一樣。”

“什麽?”許千闌一怔。

“師尊我真的沒看錯,連嘴下的一顆痣都一模一樣。”

“這……新娘是男的?”許千闌蹙眉。

江暮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不可以是男的嗎?”

“那倒不是,隻是看他穿著鳳冠霞帔,沒想到。”

“師叔祖,師尊。”言小白驚愕,“重點是男女的問題嗎,重點是,那個人跟島主長的一樣啊,就算是雙生子也不可能……不,不對,雙生子怎麽能成婚呢,肯定不是啊,這新娘有蹊蹺啊。”

“或許是什麽妖邪鬼魅幻化成了島主的樣子。”許千闌道。

“仙萊島不輸微明宗,尋常幻化之術這島主不會看不出來。”江暮道。

“那難不成那新娘真跟島主長一樣?”言小白不敢相信,“就算一樣,島主不覺得奇怪嗎,他還要與他成婚?”

正說著,外麵忽而想起一陣嘈雜,繼而燈火忽明,有人高聲道:“不好了,新娘暴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