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歡素來效率高,半個小時後,已經在去機場的路上,優優已經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傅長川靠著椅背,修長的指尖毫無規律地在自己膝上敲擊。這個時間交通十分暢快,不過二十分鍾,已經從市區到了機場。

辦完一切手續,飛機還有半個小時起飛,機場也遠沒有白日的繁忙,時間似乎沉靜下來了。他就站在窗邊,看著停機坪上燈火通明,忽然思緒就走遠了。

他剛認識阮之,就是在機場。

那會兒自己也是剛回國,到了假期,杜江南閑不住,約人一起去海邊度假。傅長川雖然沒多大興趣,然而被催著趕著,也答應去了。那麽多人,有單身的,也有帶了兩三個女友的,大家都見怪不怪。杜江南帶了個小助理,跑前跑後地幫人辦手續。

阮之讀書比別人早了兩年,大學沒讀完就出來工作了。而第一份工作就是杜江南的助理,特別盡心盡力。那次偏偏也是不巧,傅長川出門的時候車子被刮擦了,中途換了司機和車,趕去機場的時間就緊了。

杜江南招呼別人趕緊去登機,出於義氣,自個兒守在安檢那裏,唉聲歎氣地說:“傅長川要是趕不過來,你就去幫我倆改簽。”

阮之就吭哧吭哧地跑去問,結果那天還真沒有可以改簽的航班了。杜江南“哎喲”一聲:“那我特地提前一個月找人訂的那個餐廳豈不是吃不上了!”

催促登機的廣播響了起來,看起來傅長川是趕不到了,杜江南認命地打算讓阮之跟傅長川的司機聯係,讓他不用死趕慢趕地過來了,回頭看了一圈兒,小姑娘不見了。

傅長川此刻將將趕到機場,這時廣播變了,這個航班因為安全問題推遲飛行時間,所有人被趕下來了。

正當大夥兒摸不著頭腦的時候,機場的保安推搡著一個人走去警衛室,工作人員在議論:“有個神經病去停機坪上攔飛機……”

那兩個人高馬大的保安推搡的小姑娘顯得分外纖瘦,杜江南這會兒已經出來,找到了傅長川,不過眼珠子都要落下來了,半晌,才說:“……那個好像是我的助理。”

傅長川平時算得上不動聲色了,這會兒也呆住了,看著那個被推搡著走過的小姑娘,良久:“……你助理去攔飛機了?”

杜江南嘴巴微微張著,視線移向傅長川,忍不住就想笑:“喂,我認識你這麽久,頭一次在你臉上看到目瞪口呆的表情。”他越笑越止不住,斷斷續續地說,“……阮之怎麽做到的?”

傅長川倒沒有笑,看著那個背影,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問:“她叫阮之?”

杜江南一臉曖昧地笑:“喲,你也終於看上小姑娘了。”

他沒說話,慢吞吞地,一字一句地說:“是我遲到了,不然她也不會去攔飛機。”

“那你負責把她撈出來吧。”杜江南還在笑,“不然小姑娘春節得在看守所裏過了,哈哈哈,怎麽這麽有趣。”

阮之因為妨害公共安全,被關在了拘留所裏,第三天傍晚,有人來接她出去了。

是傅長川親自來接的她,她那時還不曉得他是誰,以為是杜江南派來的,小心翼翼地問:“我的罰款,也是你幫忙交的嗎?”

傅長川點了點頭,直接問她:“我也缺個助理,你來幫我吧。”

小姑娘在看守所蹲了兩天,竟然還把自己整理得挺幹淨,又重新打量了他兩眼:“你誰啊?”

“傅長川。”

她噎了噎,所以,就是他害得自己被抓起的麽?

他大概看出了她的想法,又委婉地說:“大過節的,實在不好意思。”

阮之很爽快地搖頭說:“那也沒什麽,反正我家就我一個人。”然後果斷地拒絕,“我不能辭職。”

傅長川頓了頓,說了句“抱歉”,卻不想立刻放棄:“我和杜江南打過招呼了。”

她還是搖頭:“不行。”

傅長川饒有興致地問她:“錢上邊我不會虧待你。杜江南給你多少,我翻倍。”

“不是錢的問題。”她堅持說,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滿是倔強,“我要在美星工作,做娛樂圈這一行,就算杜總開了我,我也會找其他的公司。”

那件事到現在,也已經六七年了。

看到她的第一眼,傅長川就知道,阮之是那種一根筋認到底,撞到南牆都死不回頭的人。而這個脾氣,過了這麽久,還是一模一樣。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微微地勾起了唇角。

“傅先生,醫院那邊已經確認過了,媒體不會過來跟拍。林總也已經回去了。”連歡走過來低聲說,“醫生那邊說是阮小姐長期的慢性扁桃體炎引發體內炎症,需要住院觀察,等炎症消退後再考慮摘除扁桃體的手術。”

他點了點頭,原本在閉目休息,睜開眼睛又問:“那個代言,公司和日月傳媒簽的違約金是多少?”

“這……”連歡怔了怔,提醒說,“我們向來不幹涉子公司這種市場行為。”

傅長川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說:“她要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連歡咽下了所有要說的話,點了點頭:“我會去辦妥。”

醫院亦是靜悄悄的,傅長川推門進去的時候優優正在陪床。一看到他,優優連忙站起來。傅長川走到床邊低頭看她,阮之已經換了病服,安靜地躺著,黑發柔軟地放在一邊肩上,整張臉顯得蒼白而疲倦。

他俯下身,探手去摸摸她的額頭,優優小聲說:“她剛才實在疼得睡不著覺,隻好讓醫生在藥水裏加了些鎮靜劑。”

現在已經是呼吸平緩了,睡顏也是平靜安定。傅長川微微放心:“你先回去吧,這裏我會陪著。”

優優“哦”了一聲:“那我明早再過來。”

他微微頷首:“辛苦了。”

優優去沙發邊拿了一個袋子,正準備離開,傅長川又叫住她:“等等——你拿的是什麽?”

“這件衣服被潑了漆,送了好幾家幹洗店,都不收,說是洗不了。”優優壓低聲音說,“我先帶回去,明天再送幾家問問。”

傅長川伸手接過來,一展開就是一股濃重的刺鼻味道,是一件Burberry風衣,幾年前的款式了。

優優看他有些入神,笑著說:“之姐也是挺節省的,這件衣服都這樣了還舍不得扔。”

節省?

傅長川忍不住看了眼阮之,哧的一聲笑了,隨手把衣服塞在袋子裏說:“你先走吧,衣服放我這裏。”

優優”哦”了一聲,輕輕拉開門走了。

病房裏有清潔藥水混合著油漆的味道,風衣就扔在自己腳邊,那是他第一次送給她的禮物。他帶她去專櫃試衣服,這是她第一次進大牌的商店,卻絲毫沒有怯意,挑揀得十分認真。最後選中的這件當季新款,試了覺得好看,標簽價格都沒在意,就等著他埋單。

傅長川有意逗她說:“你就不怕我沒錢埋單?”

阮之用“你逗我”的眼神看著他,最後說:“那就不買了唄。”也沒管服務員在一旁異樣的眼神,就把手裏的衣服還了回去。

她的個性就是這樣,不在意別人的眼光,看起來十分瀟灑。可大概隻有他知道,遇到一些事,她從來都比任何人都執著。

傅長川輕輕握住她的手,因為吊著點滴的緣故,她的手是冰涼的,隻有掌心那一塊有些溫熱。他的指尖滑過,許是因為癢,她輕輕動了動。

床燈是射筒狀的,傅長川調節了下角度,依舊握著她的手,坐著看文件,偶爾抬頭看看點滴的速度,一瓶掛完了就讓護士來換藥。

時間過得很快,天已經蒙蒙亮了,門口也有了腳步聲,優優走進來,輕聲說:“傅先生,我來換班啦。”

傅長川的一隻手臂一直維持著一樣的姿勢,此刻輕輕抽出來,針刺一樣的疼。她還在睡,卻下意識地更加用力抓緊了他的手指。

傅長川動作頓了頓,幾乎被這樣一個小動作拖住,覺得再坐一會兒也無妨。

“連歡姐在外邊等著啦。”優優小聲說,“您走吧,這裏我會照顧好的。”

傅長川點了點頭,到底還是狠下心抽出了手臂,也沒再看她,隻把優優叫到了門口:“這次炎症消退後,你盯著她做手術。”

“好的,我知道。”

他半邊身子都跨出了門口,又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還有,讓她消停點。”

優優簡直是欲哭無淚,她哪有資格讓病**那位“消停點”,可是對著傅長川,什麽抱怨都不敢出口,隻好點頭說:“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