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驀然間僵住了。
她原本是在夾大塊的牛腩,結果啪的一下,一大塊落在桌上。
阮之輕輕吸了口氣,十分惋惜:“浪費了。”
他看著她,剛才還有的、那絲若有若無的笑淡去了。
“那就重新簽婚前協議啊。”阮之淡淡地說,“傅長川,這次我可要漲價了。”
原本是要輕鬆下氛圍,可她說完,就知道傅長川真的生氣了。
他一言不發地放下了筷子,起身就往外走。
“等等,至少和我一起吃完蛋糕啊。”她探身去拉住他的手腕,是真的用了力,把他拉在原地,“我二十七歲的生日呢。”
幹冰已經揮發了大半,蛋糕也有些化開了。
阮之卻不在意,點了蠟燭,閉上眼睛許了個願。
他的臉色並不好看,但是也沒提要走,站在一旁看著,隻在她要去吹滅蠟燭的時候喊住了她:“阮之,你每年的生日願望……和我有關嗎?”
她怔了怔,抬頭望向他。
閃爍的燭光間,那張俊美沉靜的臉仿佛忽近忽遠。
這樣想起來,從二十歲到二十七歲,好多個生日,他們都是一起過的。
每次她都記得許願,他就在旁邊看著。
可今年,離婚後的第一年,他問自己,這個願望是不是和他有關。
“有關啊。”她驀然間綻放了一個笑臉給他,“我希望每次自己遇到事兒的時候,你都能像這次這樣挺身而出,救我於危難。”
他安靜地聽著,眼神中卻滑過一絲失望。
阮之卻恍若不覺,站起來說:“對了,我前幾天托人買了些膏藥,據說治骨刺很有用,你拿給黃叔。”她拿了一個袋子出來遞給他,猶豫了一會兒,又說,“別說是我買的。”
哪怕是當初和她最親近的黃叔,如今她也是能避則避。
傅長川諷刺地笑了笑,拿了那包藥膏,轉身離開了。
公寓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
阮之一個人坐了一會兒,給自己挖了一大塊抹茶蛋糕,表麵那一層已經開始融化了,吃起來奶油味略重。她小口小口地吃著,直到全部吃完。
電話鈴聲響了,她咬著勺子接起來,含糊不清地說:“連歡啊?”
“阮小姐,麻煩你幫我告訴傅先生,他要的資料已經整理好了,剛發到郵箱。”
她咬著勺子,沒吭聲。
連歡還以為她不高興,連忙說:“不好意思,不是故意想要打擾你們的,實在是他不接電話。生日快樂啊!今天傅先生特意飛回來的呢。”
阮之沉默了一會兒:“他不在我這裏。已經走了。”
“哦……”連歡有些尷尬,“那打攪了。”
“謝謝你的蛋糕。”她低聲說,“謝謝你一直記得。”
她掛了電話,去開了瓶紅酒,隨手找了個馬克杯,就給自己倒了整整一杯。
酒是之前傅長川住這裏的時候存下的,她隱約還記得那時他還頗為得意地跟她炫耀過年份和產地,可她按照慣例也隻問了一句“多少錢”,然後隻記住了那個令人咋舌的數字,也被他嘲笑說“牛嚼牡丹”,一股子暴發戶的氣質。
她仰頭就喝了一大口,也沒嚐出什麽特別,隻是在些微酒精的作用下,感官似乎更加敏銳了。她很清晰地聞到了飯菜混雜在一起的香味,在這個空曠而清冷的室內彌散開,有一種特別的煙火味。
她端著杯子,重新坐到餐桌邊,一口一口,十分認真地開始吃剩下的飯菜。
傅長川做的菜是真的好吃,即便是涼了,還是她熟悉的那種家常菜的香味。從小到大,他身邊不缺傭人照顧,隻有念大學的時候,他堅持獨住,課餘也花費了不少心思下廚,做得一手好菜。一畢業之後,回到國內,自然也就用不上了。而阮之是為數不多的、能讓他親自下廚的人。
就著小炒牛肉和清炒豆芽菜,她竟然喝了大半瓶紅酒。酒精的作用下,情緒竟然也變得莫名地愉快起來。她隨手把碗筷一丟,腳步有些虛浮地離開了餐廳。
反正這樣的一片狼藉會有鍾點工來收拾,她從來不放在心上。
看,這就是嫁給了傅長川之後的好處。
物質上的寬裕和隨之帶來的安全感,是她很長一段時間想都不敢想的。
無論如何,傅長川都是她的貴人。
可她對這個貴人,卻說不清到底是愛是恨。
阮之推門進了臥室,倒在**,掙紮著摸出手機,眯了眯眼睛,打了三個字,對不起。酒精的後勁湧上來,她胡亂摁了個發送,幾乎立刻就睡著了。
第二天是被電話聲吵醒的,阮之摸索著從枕頭裏找出手機:“喂”了一聲。
“之姐,我知道你一定在睡覺,你先別掛——聽我說完——現在是下午兩點了,五點要和RY的王總簽約,加上化妝準備的時間,你必須起來了。”
各種信息在腦海裏過了一遍,阮之慢慢坐起來,“哦”了一聲。
“我已經在路上了,半個小時之後就能來接你。”優優又強調了一遍,“你必須得起來了。”
半個小時後,優優到了阮之家裏,她剛洗完澡,正在吹頭發。
助理的神色有些小心翼翼:“之姐,我去給你煮咖啡吧?”
她“哦”了一聲,聽到優優說:“之姐,你昨天……好像那個,發錯短信了吧?”
阮之怔了怔,關了吹風機,胡亂撥弄了下頭發,鏡子裏的自己表情略略有些僵硬。
“你半夜給我發了條對不起。”優優小聲說,“是不是發給傅先生的呀?”
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聲音提高了八度,打死不承認自己發過這條:“我給你發了這個?”
優優簡直太了解她了,這麽嘴硬,昨天八成又是和傅長川吵架了。不過吵到最後她能想起發個對不起,傅長川就指不定被氣成什麽樣了。
阮之若無其事地岔開了話題:“對了,上次讓你幫我送去幹洗的那件風衣呢?”
她竟然還記得,優優心裏咯噔一聲,腦子急速地飛轉:“還在送洗呢,過兩天才能去拿回來。”
幸而阮之也沒多問,優優一到廚房,就給連歡打電話:“歡姐,有件事你得幫我一下。”
說起來兩個人是同病相憐,前兩年還好,阮之和傅長川沒有離婚,什麽事她們私下協調下也能處理。現在離了婚,不見麵都能吵,見了麵更是水火不容,一個比一個嘴硬,搞得她們十分難辦,有時候隻好瞞著各自老板,私下聯係。
連歡十分體諒:“說吧,什麽事?”
優優急忙把風衣的事說了:“歡姐你幫我找找,反正上次是傅先生拿走的,沒準扔在了車子裏忘了呢?”
連歡一口答應了,掛電話前,優優遲疑著問:“昨天……他們是不是又吵架了?”
連歡在電話那頭似乎也是焦頭爛額:“傅先生特意提早回來給她過生日,不知道怎麽搞的,最後又是不歡而散……”
優優掛了電話,若無其事地等阮之化完妝,換了衣服從臥室出來,連忙端上一杯剛煮好的咖啡,又殷勤地遞上外套。
阮之穿上去,順手摸了摸口袋,裏邊有一張硬卡。
她拿出來看了看,才發現是傅長川的信用卡,應該是昨天在超市買菜的時候他付完錢,忙著裝袋,順手把自己的卡遞給她了。
她也不以為意,遞給優優:“這卡是傅長川的,你找時間給連歡吧。”
兩人出門去酒店,剛到大廳,身後有人跟著進來,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麵上傳來嗒嗒的高跟鞋敲擊聲。阮之腳步一下子停了下來,優優在一旁催促:“之姐,怎麽了?”
阮之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在笑,眼神卻又銳利得令人心驚,她仿佛沒聽到優優的話,用極為優雅的動作轉了身,微微眯了眯眼睛,望向身後。
優優一眼看到那個高個女人,錚的一聲,心裏那根線繃緊了。
孟麗。
冤家路窄,狹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