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葉51年十月十日。

帶土站在四代目火影頭像的頂端,俯瞰著夜幕下的故鄉。

十分鍾前白絕送來報告,說水門、玖辛奈與琵琶湖一行已經秘密出發。最多再過一小時,這裏的安詳寧靜就會被野獸的嘶吼打破,替換為混亂、絕望和死亡。

沒有人會知道,這一切將出自他前木葉忍者,火影的學生,慰靈碑上已故的“英雄”之手。

或許水門能認出我是誰……

這個想法剛剛冒頭,便被帶土果斷壓下。

他不會的,十四歲的宇智波譏諷地想。那個男人早就把曾經失敗的帶隊經曆拋到腦後,全心全意投入他的新事業與新生活了。對於偉大的黃色閃光來說,一兩個來不及拯救的學生又算得了什麽呢?

這樣也好。既然如此,他下手時就更不必猶豫了。反正這是為了得到更永久的和平,死去的人會在無限月讀中重生,在那裏不僅會有琳,也會有水門和玖辛奈。而帶土要成為新世界的創造者與執行者,就必須以極端的手段斬斷自己的後路,也斬斷和他們的因果。

可你明知道,最該斬斷的因果並非那對夫婦,而是另有其人。

心底突然響起的小聲音說道,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逃避心理。琳死的時候,你已經放過他一次了……你對斑說真正的他會存在於月讀世界中,所以你不在乎這個贗品會變成什麽樣。真的嗎?

銀發少年的背影在帶土的眼前浮現出來。低垂著頭,佝僂著肩膀,站在墓園中央或慰靈碑前。無需再添加任何文字或聲音,這畫麵本身便是懺悔二字的具現化。

帶土的拳頭猛地攥緊。

所以我才要讓卡卡西進入月之眼的世界!他在心中厲聲說,誰叫他把自己搞成了這副鬼樣子!他和水門不一樣,水門已經把過去拋下了,不會再因為發生過的事而痛苦,再過幾年,他甚至都會忘記自己曾擁有三個學生!不論在這裏,還是在幻境的世界裏,水門都會有妻子和兒子在身邊,都會得到快樂和幸福!

可卡卡西不一樣……隻有無限月讀才能讓他從痛苦中解脫。

想到卡卡西令帶土開始心神不寧。他的視線煩躁地巡視過腳下的每一條街道,仿佛想要在其中捕捉到某個眼熟的身影。然後他忽然記起一件事;白天他去最後一次檢查用來壓製玖辛奈的咒陣,回來時恰好看到一隊暗部經過村子的大門。其中一名忍者格外瘦小,走路時左腳微跛,落在隊伍的最後麵。

如果卡卡西今天才回到村子裏……

帶土知道他不該這樣做。水門是個棘手的敵人,大戰當前,他不該自尋幹擾。但他的身體卻違背理性,擅自發動了瞳術,把他帶至村外的第三訓練場,那塊刻滿名字的石碑附近。

卡卡西果然在這,而且看上去已經來了有一段時間。帶土出現在藏身的那片灌木叢中時,他正像每次帶土看見他時那樣,對著慰靈碑上的名字傾訴。

“……今晚水門老師和玖辛奈的孩子就要出生了。聽老師說,如果是個男孩,就會用自來也老師書中主人公的名字,叫他鳴人。”

“不論是男是女,我都希望這個孩子能夠平安、健康,在父母的關愛下長大。希望等到他成為忍者的年紀,忍界能夠迎來長久的和平,讓他不必再像我們那樣,過早地被派上戰場……過早地失去重要的人。”

說出這句話後卡卡西沉默了很久。帶土看到他握在拐杖上的手指用力收緊,雙肩聳起。

“委托人提供的情報不準確,這次任務比預期中要長很多。我沒有帶夠藥,從三天前開始夢見你們。”他低聲說,“我痛恨自己,想起的永遠是你和琳最後的樣子……連在夢境中創造出完整的你們都做不到。或許這就是我應得的懲罰,如果不是為了不在任務中拖後腿,甚至不該用藥物來逃避。”

“對不起,帶土……”銀發少年的肩膀顫抖著,漸漸壓抑不住自己的的痛苦。拐杖啪地落在地上,他踉蹌著向前走了兩步,跌跪在慰靈碑前。“如果活下來的是你該有多好……那樣琳也不會死,你一定能保護好她,而不像我,親手毀掉了和你的約定。你比我更有資格活著,看到水門和玖辛奈的孩子出世,享受我們兒時從未有過的、沒有戰亂的和平生活。”

指尖摸索著熟悉的刻痕,卡卡西發出空洞嘶啞的低笑。“也許不需要多久,我就可以去找你了。”他將雙lll唇小心地貼上那個名字,聲音低得近乎囈語,“我的英雄。”

帶土幾乎忘記了呼吸。他僵立在灌木叢中,看著後者親lll吻過慰靈碑後,將額頭抵在上麵,閉起雙眼,虔誠得像個在祈禱的信徒。一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盤旋飛舞,炸開化作萬千火星,使他如同被灼傷般地戰栗起來他居然這樣崇拜我,這樣思念我,這樣渴望與我重逢,這樣……

他居然這樣愛著我。

贗品,帶土想。這不是我認識的旗木卡卡西。這個廢物不但沒能兌現他的承諾,如今還敢輕言死亡,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和垃圾一樣。他以為他是靠誰才活下來的?我犧牲自己給他換來的這條命,他竟敢毫不吝惜地丟掉!

他完全有理由感到憤怒,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但在憤怒之餘,又有另一種情緒飛速注滿了帶土的胸膛。

一股不合時宜的得意,以及病態的滿足感。

是我把他變成這樣的。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忘記我,永遠都要活在失去我的痛苦當中。他永遠沒法再像水門那樣,放下過去,走向新的人生,因為他的心已經被埋葬在我身邊了。

雖然如今隻是他“死去”的第二年,但不知怎的,帶土對這一點莫名篤定。

帶土專注地凝視著卡卡西,此時此刻已絲毫不在乎是否會被察覺。混雜矛盾的感情充斥在心口,讓帶土既想嗬lll護他,又想傷害他,既想擁他入懷,又想把他狠狠推入深淵。

既想撫平他的痛苦,又想讓他傷得再深一點,再重一點,以確保那道疤痕將永不愈合。

萬幸卡卡西也正沉浸在自己的情感當中,並未發現周圍的異樣。經過剛才的傾訴,他稍稍平靜了一些,身體離開慰靈碑,改為跪坐的姿勢。

“抱歉,我不該這樣想的。你不是為了讓我尋死才救我的。我不該總和你說這些喪氣話……至少不是在今天,這樣一個值得慶祝的日子裏。還是來聊點令人高興的事吧。”

“希望我明天就能見到鳴人。”他說,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輕快起來,“不知道他會長得更像水門老師,還是更像玖辛奈。不論像哪一邊都不錯。他們兩個人的孩子,一定會很討人喜歡。”

“我會活下去。我想成為那孩子的保護者,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勝任,但我願意再做一次嚐試。這也是為了報答水門老師對我的關心。然後,等他再長大一點……我想把你的故事講給他聽。”

卡卡西絮絮叨叨地說著。帶土聽在耳裏,突然感到心底產生了一絲動搖。因為卡卡西對未來的所有幻想都建立在同一個大前提下,那就是水門一家會一直在他身邊,平安快樂地生活下去。

而帶土即將要做的事,則會把這個前提徹底粉碎。

動搖的念頭一旦萌發,便會迅速生根發芽,揮之不去。帶土站在那兒,身體完全靜止,頭腦中卻在天人交戰,打得不可開交。他感到自己的意誌分裂成了截然相反的兩端,正在朝南轅北轍的方向驅使他的身體,催促他做出決定。

事到如今你還在猶豫什麽?為了實現月之眼,九尾是必不可少的一環,你終將與他們為敵,錯過這個機會絕對會後悔的!連自身的因果都無法斬斷,還談什麽創造新世界!

可卡卡西已經在兩年中接連失去了我和琳,他們是他如今唯一的依靠。我應該給他留一點希望,讓他在進入月之眼、真正得到解脫之前,還有一些可以抓住的東西。

“……我這就回去了。明天去見過水門老師他們,我再來看你。”卡卡西的聲音將帶土從思緒掙紮中驚醒。他下意識抬頭,看到銀發忍者拾起拐杖,蹣跚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帶土目送卡卡西的身影消失在通往村子的小路上。然後他收回目光,朝另一個方向望去。

時間在一點點臨近。如果他想要確保萬無一失,現在就該趕去產房那邊。如果去遲一步,水門已成功壓製並重新封印九尾,那麽他的計劃將會付之東流。

他該行動了,帶土明確地知道這一點。可他的雙腳就像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一動不動,耳畔回響的仍是卡卡西剛才說起未來時、有點開心的樣子。

自從在神無毗橋分別後甚至可以把之前也算上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卡卡西的聲音中流露出積極的情緒。

這和我之前的想法相衝突,帶土捫心自問。我不是想讓他和我一起痛苦嗎?那為什麽不讓他再痛苦一點?

但他很快就自己將那個答案出聲說了出來。

“可我更希望他能幸福。”

向產房所在地投去最後一眼,宇智波的少年發動了萬花筒寫輪眼。他的身影從第三訓練場消失了,卻並未再出現在火影岩的山頂,也並未現身該去的地方。

他離開了木葉。

……

“三天後,我在霧隱聽說了發生在木葉的事,包括水門老師和玖辛奈的死訊,以及鳴人成為了新的九尾人柱力。”帶土繼續說道,“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我就猜到這絕對是黑絕的手筆,卻始終想不通,沒有寫輪眼的他是如何控製九尾的。直到之前在辰之島,我見到了他的部下之一,一個橙色長發的男人,他的左眼是和同夥們一樣的輪回眼,右眼卻是一隻寫輪眼。”

“看到那個人的瞬間我明白了。是斑……他從未真正信任過我。他一定在臨終前把自己的眼睛交給了黑絕,告訴黑絕一旦我放棄捕捉九尾的行動,就以那隻寫輪眼為基礎,啟動第二套計劃。至於過後再把這件事栽贓回我的身上,就不知道是他的打算,還是黑絕的自由發揮了。”

“現在你已經了解了一切。”黑發叛忍抬起頭,望向火影,等待著對方的反應。“我並非完全無辜,也確實曾想過奪取九尾,將玖辛奈置於死地。年少時的偏激使我遷怒於水門老師,如果不是因為你,險些親手犯下不可饒恕的大錯。即便是現在這個情況,對於他們的死,我依舊負有無法推卸的責任。”

“……”卡卡西不知道該說什麽。十月十日晚上的那次慰靈碑之行,他同樣記憶猶新,那種數小時前還在幻想的美好願景被突然打碎的感覺,恐怕換做任何人都很難忘記。可他萬萬想象不到,當天晚上帶土也在那裏,就躲在不遠處,目擊了他所做的一切。

他該感到無措嗎?該覺得難為情嗎?或許這樣的情緒確實存在,但在其他事情麵前,它們實在渺小得不值一提。卡卡西無法確定,自己是該先為帶土曾真的對水門夫婦動過殺心而震驚,還是先為他曾無意間令對方懸崖勒馬而慶幸。

帶土似乎誤解了他的沉默,苦澀地垂下眼簾。“你當時該判我有罪的。”他低聲說,伸出雙手,等著卡卡西把它們捆在一起,“但現在也不遲。”

他的手被另一雙手輕輕握住了。帶土抬起頭;卡卡西的表情仍舊是複雜的,震撼後怕當中夾著幾分悲傷,卻還是努力向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從當著大家的麵做出選擇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是你的共犯了。”火影輕聲說,“你在公審上所說的都是實話,沒有半句謊言,對我來說這比什麽都重要。‘你沒有任何錯’,在聽過事情的原委之後,這種偏袒的話我無法說出口,但是這份責任,我願意和你一起承擔。”

“如果你認為自己有罪,那麽……就活著贖罪吧。”

“卡卡西……”帶土動容。他張開雙臂,兩人緊緊擁lll抱在一起。

“謝謝,”他在懷lll中人的耳邊低語,“我會的。”

他們安靜地相lll擁了一陣,任憑情感與思緒慢慢沉澱。半晌,卡卡西鬆開環住帶土後背的手,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

“告訴我後來發生的事吧。”他說,近距離望入宇智波的眼睛,“九尾事件過後,你並沒有放棄月之眼,是嗎?”

“是。從某種角度來說,老師和玖辛奈的死反倒更堅定了我對月之眼的信念。”帶土回答,“這件事也使我與黑絕產生了隔閡,雖然從未正式挑明,卻開始彼此提防。我在霧隱培植自己的親信,試圖擺脫他的影響和幹預,他則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招兵買馬,創立了曉。”

“直到十年前,我從三尾那裏得知了琳的死亡真相。那一刻我意識到曾經的自己有多麽愚蠢無知……她明明是因為我才遭到這樣的命運,我卻把責任歸咎在水門老師身上。於是我選擇自己成為三尾人柱力,讓黑絕別無選擇,有朝一日必須來與我正麵對抗。如果我無法打敗他,為琳、水門老師和玖辛奈複仇,那麽就讓我被抽走尾獸,以死向那三人謝罪吧。”

“但那時我也依舊沒有放棄月之眼。我想擊潰曉,殺死黑絕,由自己來完成無限月讀。所以我披著水影的偽裝,在鏟除了黑絕的殘餘勢力後,繼續操縱著霧隱,直到你就任五代目火影,直到我們重逢,為了一心同體之印而成為伴侶。而這,才是動搖的真正開端。”

“隻有月之眼才能一勞永逸,消弭爭端,帶來永恒的和平。我始終是這樣相信著的,時至今日也沒有任何改變。可是……我還是決定放棄了。”帶土凝視著卡卡西,神情極度溫柔,不容錯認的愛lll意在眼中流淌。“因為我想要服從自己的私心;幻境的世界雖然完美,不會有任何離別苦痛,卻也同樣不會有經曆過這些坎坷的我們。”

“比起讓所有人得到幸福,我更想自私地留住這個世界這個你如此愛我、不論發生什麽都依舊愛我的世界。”

“帶土……”卡卡西的心重重地震顫起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撫上黑發男人的臉,指尖拂過那一道道傷疤。“我會永遠愛你。”

“我也一樣。”帶土握住他的手,在那幾根顫抖的手指上輕lll吻。

下一刻他們更緊密地擁lll抱彼此,急切地索lll取對方的雙lll唇,交換唾lll液與呼吸。像是所有的不安都在這個過程中慢慢宣泄出來了一樣,兩人的動作漸漸舒緩了下來,由急切轉為纏lll綿。最後在嘴角印下一lll吻,帶土放下捧著卡卡西的臉頰的手,重新環住他的腰。

“自從當著自來也和綱手的麵把我放走之後,你一定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了。”他帶著卡卡西躺下,讓對方的頭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在這裏不會被任何人打擾,好好睡一覺吧……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嗯。”卡卡西應了聲,安心地閉上眼睛。心結解開後,數日來縈繞在他眉間的鬱色也終於消散,他的呼吸很快平緩下來,進入了夢鄉。

帶土在萬籟俱寂中睜著眼睛。

重吾的小鳥帶回了消息,兜確實加入了曉。

臨趕來木葉前、與佐助的簡短對話在他的腦海中回響著。

這個結果並不令帶土意外。大蛇丸死後,可能掌握穢土轉生之術的人就隻剩下了他的助手。黑絕已經挖開斑的墳墓,取走了屍體,用意不言自明。而那個男人在被召回陽世之後,一定會讓不聽話的棋子付出代價。

心髒處驀地生出一陣幻痛,令帶土忍不住咬緊牙關。

禁錮咒符。這將是他對卡卡西隱瞞的最後一件事,也是永久隱瞞的唯一一件事。

他曾打算不做分辨,直接認罪。即使亥一來搜索他的記憶,他也可以事先給自己設下幻術,讓山中一族的族長看到他希望木葉看到的內容。然後他會設法讓自己盡快被處死,帶著三尾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尾獸要經過三年才能重生或許這會為卡卡西和鳴人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可是我已經不能這樣做了,帶土想,垂眼望著火影的睡顏。如果離別的痛苦無可避免,至少在這基礎之上,我不能再讓你傷心失望。

一旦斑被轉生,我大概難逃一死……但你一定要活下去。

(TBC)

如果覺得親慰靈碑的梗眼熟,可能是因為我在世界之敵裏用過(。水火的最初構思是在去年九月,雖然當時是個完全不同的版本,但堍因為目睹這一幕而改變決定,這個是最初就想好了的。後來寫世界之敵37章的時候就順手用了一下。

十四歲的中二黑堍對水門老師抱有不負責的怨氣,最後放棄也隻是因為卡,醒悟和懺悔都是後來的事了。如果覺得他當時對卡的心情也很混亂矛盾,沒毛病,反正堍自己都理不清楚2333

終於把愛大聲說出來的兩個人!從此再多風雨都可以共同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