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不分晝夜的連趕十餘天才算到了地頭,陸長空雖然沒有去過劍奴宮,可也知道被修真界青睞千餘年的宮闕絕不會建在眼前這個蠻荒之地。

這究竟是什麽地方?

放眼看去隻有無盡險峰,抬頭上望,雲鎖天柱,蒼鷹盤旋於雲日之下。向下鳥瞰千丘萬壑,霧封川溪,籠罩陰森叢莽。說不盡的荒涼中不知隱藏著什麽樣的凶險。哪個傻瓜會在這裏開幫立會,封土建宮?就算這樣做了也別想在這兒生存下去!

早已等候在密林當中的白衣劍士列隊迎來,一個隊長模樣的人,躬身行禮道:“屬下蘭飛參見副座,副座一路辛苦。請林中用茶!”

“恩!”副座滿意的點了點頭:“用茶就不必了,主公交待的事情的要緊,飛排準備好了沒有?”

“早就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出發。”

“好,立刻出發!”

蘭飛命人從半空中劃過一隻長十丈,寬三丈有餘,布滿符籙的竹排,像趕牲口一樣將那些少年全部趕了上去,陸長空也被拔了下來,扔在竹排上。

奄奄一息的陸長空隻覺得竹排慢慢的漂了起來,破開空氣的阻力,向水上行舟一樣緩緩向北方劃去。沒過多久,他頭頂就傳來陣陣滴水的聲音,渾黃的**夾著騷臭味,順著竹排的縫隙,流向陸長空的身下。

“有人在解手?!”陸長空心中暗罵,同時掙紮著抬起頭來。這一看,幾乎也被眼前的情景嚇掉了魂兒。

竹排正順著河道飛向山穀的深處,河道兩側劍峰高聳入雲,無數冤魂帶著陰風在半空中盤旋嘶嚎,色彩斑斕的怪蟒從盤踞的山崖上探出身體,將一隻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生物吞入腹中。腳下的河道當中水色墨黑,貌似蛟龍的怪物翻騰其間,偶爾甩出數丈長的鱗尾猛擊山崖,忽而仰首咆哮,將山上落下的生物連同磨盤大的山石一口吸之。

陸長空隻看了兩眼立刻嚇得雙手發涼,冷汗淋漓,想要閉上眼睛,又怕糊裏糊塗的被某個龐然大物一口吞了進去,隻好直愣愣的看著天空,心裏默默祈求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

糟糕的是,他看到了終生難忘的情景。

遠處,黑壓壓的鳥群像從天邊湧出的烏雲,緊咬著竹排**開的氣流,遮天蔽日的向眾人頭頂壓來。若飛來的是禿鷲、烏鴉倒也罷了。可是這雙翼張開長達五丈,脖子上長著一男一女兩顆人頭,四目充血,獠牙外露,腹下雙爪竟是兩隻人手,口中獰笑連連,不時冒出人語的怪鳥,足以下破常人的苦膽。

那副座眼角輕挑上空,冷聲道:“結陣!”

六十名白衣劍士一對一,分列把守竹排兩側,每人祭出一把長半尺,寬二寸,金柄紅纓的製式飛劍。飛劍自左首一人身側飛出滑過頭頂,自右首同伴的身側落下,繞過竹排再次飛出,形成一個自左而右環繞竹排的劍圈。遠遠看去竹排像是被三十道劍圈環繞著,在山穀之間“Z”字遊弋,穿梭自如的怪蟒,優美之中殺氣隱含。

成百上千的怪鳥用同聲怒喝道:“李彥,你屢闖禁地,殺我兄弟姐妹,視我守穀神鷹為何物?”男聲暴怒,女聲淒厲,千聲同喝,聽在耳裏直叫人頭皮發麻。

“哈哈哈……”副座李彥仰天大笑,狂傲回應道:“視你等為何物?自然是廢物!”

李彥笑聲一落,竹排忽然下沉,如同一支墨綠色的利箭直向河道中射去。

“找死!”守穀神鷹齊聲怒喝,緊追竹排俯衝而下。

竹排即將觸及水麵,忽然一頓緊貼水麵劃出數十丈,先頭的守穀神鷹收拾不及,連續射入水中,片刻之下又浮出水麵以手掌拍水,飛速前行,咬住船尾,緊追不舍。

李彥餘光後掃,冷冷一笑,抓過身邊的兩個白衣劍士,手按二人天靈,猛然將其壓入水中,掌心發力,水中立時炸出兩圈血色漣漪。竹排也同時平直上升,刹那飛躍水麵三丈。

一幹白衣劍士,對同伴之死視而不見,仍舊神態自若的操舟前行。直到腳下爆響驚天,河中白浪轟擊兩岸,水花交錯濺落在他們身上,這些人才微微動容。

僅僅一息之間,水底咆哮而出的青鱗蛟龍,偌大的蛟首已經昂起了十丈有餘,蛟身又連續四次攀升,擋住了飛排的去路。長達三尺的龍牙僅距李彥三尺,腥臭之氣撲麵而來,龍舌後隱隱閃出一片綠芒。

李彥嗬嗬一笑,雙腿猛沉,竹排頓時被壓下數丈,同時蛟龍口中的碧炎也在眾人頭頂疾掠而過,水麵之上一時間慘叫連連,數百隻緊隨竹排的守穀神鷹立時灰飛煙滅,受傷者更

是不計其數。就在重傷的神鷹跌入水中拚命撲打羽翼,慘叫呼救時,又被撲入水中的蛟龍砸得血肉橫飛……

竹排卻在蛟龍身側滑過,從容而去。

李彥向身後一瞥,笑道:“蘭飛,你看本座手段如何?”

“副座神機妙算!”蘭飛恭維道:“前幾次進穀,哪次沒有損失數十弟兄,副座隻用兩條人命引動蛟龍,就讓那些扁毛畜生傷亡殆盡,縱然諸葛轉世也不過如此。”

李彥很是受用的點頭道:“你為人活絡,跟在本座身邊多學多看,日後不難獨當一麵。”

“多謝副座栽培!”蘭飛拍馬之聲立時滔滔不絕,竹排也在這些肉麻的話裏轉進一處淺灘,緩緩的停了下來。

眾人沒等下船就見河灘上屍骸密布,河灘後約一裏處是一座巨大的山洞,洞中陰風習習,風聲似無數冤魂在哭嚎不止,直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打脊梁上直冒涼風。

李彥冷聲命令道:“進洞!”

訓練有素的白衣劍士紋絲未動,顯然李彥並不是在命令他們。

“進洞?”

所有少年都明白了過來,一時懵在那裏,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肯挪出一步。

“本座現在給你們兩個選擇,一是乖乖走進洞去,二是立刻死在這裏。”李彥話音一落,白衣劍士飛劍出鞘,殺氣騰騰的圍成了一個半圈。

進洞是死,不進洞也是死,同樣是死,但是黑漆漆的洞窟總比明晃晃的飛劍更令人恐懼。一群少年竟不約而同的跪了下來,大聲哭喊著磕頭求饒。

“哼!”李彥冷哼一聲,將一顆骷髏踢到那群少年麵前,陰森森的說道:“你們仔細看看這河灘上的屍骨,他們全都是些不聽命令的擰種,本座已經在這親手斬殺三百零五人,誰若不想變成第三百零六個就乖乖走進去。”

“還是進去吧!”蘭飛笑嗬嗬的說道:“如果那不是一個死洞,或許你們還能從山那邊走過去。要是不肯進去,我保證你們的下場比他還慘。”他指的自然是生死兩難的陸長空。

白衣劍士同時上前一步,飛劍上傳來的威壓直教人通體生寒,逼得一群少年一步步退後。

不得已之下,他們隻能一步一步向洞口蹭去。可是路再遠也終歸有個盡頭,他們不可能一輩子都蹭不到洞口。終於,走在前麵的人停了下來……

“哼!”

李彥雙手一拂,河灘上狂風大作,一群少年變成了滾地葫蘆,人壓人的摔成了一團。還沒等他們爬起來,洞口就被萬斤巨石堵了個嚴嚴實實。膽小的人早被嚇得嚎啕大哭,瘋子一樣的捶打巨石。如果他們聰明一點,就能從看到巨石上折斷的手指和累累抓痕中猜到——就算他們眼裏哭出了血,也不會有人放他們出去。但是,強烈的恐懼仍然使他們無法壓製的抽泣著。

一群人哭得累了,才慢慢的靜了下來。也不知誰說了一句:“既然已經出不去了,不如往裏麵走一走,說不定還真能從後山走出去!”

終於,第一個人站了起來往洞裏走去,第二個遲疑了一下也跟了過去,第三個……,最終連陸長空也被兩個好心的人抬了起來一起走向洞裏。

被兩人抬著的陸長空忽然之間瞥見不遠處的一個少年,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在坑窪不平的山洞裏左搖右晃的艱難前行,而是平平穩穩的徘徊在眾人之間。

“這人會輕功!”陸長空首先冒出了這樣的念頭,下意識的向那人腳下看去,這一看不打緊,立時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那人是雙腳離地漂浮著前行。

那人好像也注意到了陸長空,扭過頭來對他陰森一笑,雙目隱隱閃爍裏綠芒帶著一種說不出詭異,幾乎驚碎了陸長空的心髒。

半晌,陸長空才發出一聲大叫:“鬼!”

那人又是嘿嘿一笑,原地彈了起來。兩隻腳後跟詭異的卷向了後背。腳上的麻鞋忽然被撐得粉碎,從鞋幫裏伸出兩隻綠爪,直接cha進了岩洞的石壁,倒吊在空中。剛好與一個少年碰了個麵對麵。

“啊——,”

那個少年驚叫未落,就被那怪物一口咬掉了半個頭顱。隻剩半個後腦勺的屍首,跌跌撞撞的退出了五步,狂噴著鮮血跌倒在地,四肢猶劇烈的抽搐,激得洞中塵土四起。景象駭人至極。

那怪物“嘿嘿”一陣怪笑,生生將頭扭了一圈,再次轉過來麵對陸長空的時候,帶著一張血盆大口的腦袋已經變成了剛剛被他吞掉的那少年的模樣,隻是那嘴角還掛著鮮血的詭笑變得更為陰森恐怖。

“嘿

嘿……嘿嘿……嘿嘿……”

洞中詭笑大作,無數身後拖著長尾,肚臍以下長著一雙蜥蜴腿爪,上半身卻是或男或女的**,顎下自臉頰上布滿青色細鱗的怪物。

“啊——”

怪物在驚叫聲中撲入了人群大肆殺戮,陸長空眼睜睜的看著抬著自己的人,被兩條箭射的綠影生生抓飛了人頭,飛濺的鮮血噴得陸長空滿頭滿身,又被兩具屍體壓在了身下,才躲過了一劫。

那些怪物似乎隻吃活人的人頭,對滿地的屍體毫無興趣,追殺著慌亂的人群越跑越遠,直到慘叫的音聲傳出好遠,陸長空才一點點的撐起身來,慢慢的向著隱約傳來水聲的方向爬去。在陸長空看來凡是水流終究要匯入江海,如果運氣好能找到快枯木,或許就能順著水流漂出洞去。

這種推斷,在理論上是對的,可是,理論與實際往往相差甚遠。當他聽見地下暗流那如萬獸咆哮般奔流的水聲時就知道完了,如此湍急的水流,就算自己四肢健全也未見的能遊得出去,更何況現在這不人不鬼的樣子?

陸長空還是忍不住,向岩石下的暗流看了一眼。

這一眼剛好對上一條嘶嘶作響的信子,他本能的猛一偏頭,一陣腥風近擦著陸長空的臉頰劃了過去。再看時,一條竄上了岸邊的獨角怪蟒半盤著身子呈“S”型立在陸長空身側。

陸長空暗道一聲:“完了,與其被怪物填了肚子,不如做個水鬼!”絕望之中陸長空猛一撐身體,滾下了懸崖。

獨角怪蟒卻不肯讓他如願,蟒尾攀住岩石,探出半截身體,向陸長空狂噬而下,隻刹那間蛇吻貼近陸長空僅距三寸,蛇身忽然一頓向上反彈了過去——因為蛇身短了一些,才讓陸長空免遭蛇吻。

陸長空卻根本沒有看到這讓人膽戰心驚的一幕,而是閉著眼睛“咕咚”一聲落進了水裏。順水沉下三丈斜向cha入了一個漩渦,他隻覺得奇寒徹骨,氣血一陣翻騰,耳中轟然一聲,接著就是死一般的寂靜。忽的一股力量將他拉向一處山壁延伸到水中的斷岩。

人在生死關頭總會爆發出無窮的力量,除非他已經放棄了求生的希望,不然他一定能創造奇跡,這就是人與生俱來的潛能。

陸長空在靠近斷岩時,本能的抓住了一塊岩石,雙臂yongli硬生生的將自己拔進了岸邊的岩洞。死裏逃生的陸長空五官滲血,肌肉變成了淤紫色,不得不趴在洞口大口喘息,等到他不再有窒息的感覺時,已經過去了近半個時辰。

這期間他曾經幾次看到怪蜥蜴順流而下,在洞口遠遠的打了旋就轉身逃開。可見洞中必定有讓他們懼怕的東西。

確定暫時安全,陸長空才開始打量起這個容身的山洞。

這個山洞實在太小和普通的岩洞相比也沒有任何區別,唯一不同的是洞底下坐著一具身披銀甲,手扶五尺長刀,身上cha著七把飛劍的屍體。

陸長空苦笑一聲道:“你死了還能嚇退那些怪物,想必生前也是個了不起的英雄。我陸長空拜你幾拜吧!”

說著陸長空伏下身來,雖然他雙腿已殘,但是雙手還在。他用手撐起身體,以額頭觸地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之後,用盡全身最後一點力氣,翻過身來麵對屍體坐在地上。

拱手對屍體說道:“我陸長空雖然是個小人物,雖生不能傲嘯天下,但死能與英雄同墓,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

陸長空話音剛落,那具屍體猛然睜開了一雙血光迸射的眸子,手提長刀站了起來,張開手掌劈向陸長空頭頂。

“天啊——”

陸長空驚叫一聲,隻道“這下完了!”

哪隻道那屍體忽然化掌為爪,抓住陸長空脖子後麵的皮將他提了起來,順手夾在腋下,揮手一刀破開急流,飛身離洞,腳點浪花身形連續攀升,直上懸崖。

那條覬覦陸長空的怪蟒,仍然等候在那裏,一見人影立時張開巨口猛撲而來。

銀甲屍體,立刀擋在麵前,左腳發力踢向右腳腳心,半空之中自借己力,身形如箭彈射,手中刀芒暴漲,逼住巨蟒前額,勢如破竹般飛身衝進。

他腋下的陸長空隻覺身體兩側鮮血狂噴,一條冷滑血腥的東西緊貼著自己身體劃了過去,低頭看時卻是一片血淋淋的蟒屍。緊接著眼前冷電連閃,血雨亂傾,一蓬蓬黑血刷過銀甲,濺得陸長空滿頭滿身,血雨中根本無法睜開眼睛的陸長空,雖然不知道銀甲屍究竟在瘋狂的劈殺著什麽,卻能清晰的感覺到它在無情的殺戮當中,帶著自己風馳電掣的奔向洞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