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果然又大地震了。

隨著省委周達秘書長的落馬,黃堅的事情被揭了出來,調查組入駐濱海賓館,並給相關人員一個星期的自首期限,看著一臉尷尬熙來攘往忐忑不安奔走於賓館的官員,李眉兒感慨萬分。前後不過一年時間,兩次地震,她就不明白,明明知道貪汙會被抓,為什麽人一當了官還是要對金錢趨之若鶩?高薪養廉這項政策才剛起步,可是效果真的會好嗎?前不久,她看過一項調查,是一道選擇題。說是如果你有貪汙的機會,你會選擇貪汙,還是不貪汙。選擇貪汙的人是百分之七十五,世風如此,也難怪貪官一批又一批,總是肅不清。這社會,隻要人的素質沒有提高,製度不夠完備,要談廉政談何容易。

回到家裏,吃飯的時候,李眉兒對林海洋和林風說起這件事情,三人又是一陣感慨。林風最近的表現可以說是相當好,李眉兒煮飯的時候,他幫忙洗菜,一吃完飯,立刻就拿著抹布搶著洗碗。李眉兒說話,他覺得有道理,就附和連連,覺得沒道理,就開始說笑話調侃李眉兒,讓李眉兒哭笑不得,又發不得火,隻好瞅準機會,一邊向林海洋告狀,一邊擰林風大腿上的肉,以報一箭之仇。

林海洋坐在一邊,視而不見,隻顧自己嗬嗬地傻笑,天天裝傻充愣地問兩個人什麽時候讓他抱上孫子,並一再表示,如果沒見到孫子,誓不回老家,當然,抱上了孫子,那就更舍不得回老家了。

一天晚上,林風悄悄摸上了李眉兒的床,嬉皮笑臉地問她:“是不是可以考慮重新嫁給我。”

李眉兒看著林風,最近,他的表現的確是讓她心動,但是此刻,她就像被林風寵壞的女孩子,嘟著嘴巴道:“不行,除非你現在就拿出玫瑰花向我求婚。”

林風為難道:“現在都這麽晚了,改天行不行?”

李眉兒搖搖頭:“錯過了,機會不再。”

林風道:“那我如果真的拿出玫瑰花,你是不是就真的再嫁給我?”

李眉兒嗬嗬笑道:“行,我說話算話,而且,玫瑰花還必須是十一朵,表示一心一意。”

話還沒說完,林風忽地爬了起來,一邊叫著說話算話,一邊衝進了衣櫥,打開衣櫥的門,一大捧包紮得整整齊齊的火紅的玫瑰花出現在李眉兒麵前,林風抱著花跑到李眉兒麵前道:“我先給你十一朵,表示一心一意,然後,我再送給你九百八十八朵,合起來就是九百九十九朵,表示我們的婚姻和愛情長長久久。”

李眉兒看著麵前這一大捧的玫瑰花,一邊傻笑,一邊罵林風敗家。雖說他的工資剛剛參照公務員管理,可以加工資了,但也不能這麽浪費啊。

林風嘿嘿直笑:“你放心,這些花都是在朋友的花圃裏摘的,今天不是情人節,不是很貴,而且好的壞的全都上了,才湊足九百九十九朵,朋友就半賣半送了。”

李眉兒大叫:“好的壞的都上啊?”一邊伸手使勁擰了林風一把。林風被擰得直咧嘴,苦笑道:“老婆,他的院子裏就種了這麽多。”

李眉兒又擰了他一下:“算你有先見之明。”

林風摸著被擰痛的腿快速在李眉兒臉上狠狠親了一口,嗬嗬直笑:“那你是答應了?不能反悔,明天我們就去民政局辦手續。”

李眉兒點點頭:“看把你美的。”一邊聞一邊仔細看手中的花。林風一把將花搶了過去說:“我幫你把花插了。”說著就抱著花找花瓶。李眉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覺得不對,大喝一聲:“你先把花放下。”林風怯怯地笑道:“將花插好了你再慢慢欣賞不好嗎?現在是晚上,燈光太暗,看不清楚,還是等明天慢慢欣賞。”他想好了,明天一早就先拉著李眉兒上民政局,等生米做成了熟飯,看她還敢反悔?

李眉兒從**一骨碌爬了起來,攔住林風,仔細端詳著那花,然後又伸出手,在林風手臂上狠狠擰了一把:“呀,你居然敢用月季來騙我!”

林風見瞞不住,大叫:“老婆饒命。”拚命往花後麵躲。

李眉兒想要抓他,抓不著,又擔心把月季花的花瓣都給弄掉了,急得直跺腳。林風趁機道:“反正你已經答應我了,不許反悔。”然後就抱著花跑出去找花瓶了。

李眉兒又好氣又好笑,奇怪自己以前怎麽就沒發現林風原來也這麽愛搞惡作劇呢。

陳順回到濱海,現在既然是停職檢查,他也不好意思去市委辦,忽然想到劉能進了監獄,自己欠他的錢沒還,終究於心難安,於是到銀行申請了房屋抵押貸款,將新房抵押了出去,用貸款還了劉能那裏借來的錢,此外,又覺得沒什麽地方可去,就悶在家裏麵。

這天晚上,許緒打來電話,說是要過來坐坐。陳順感慨:“人走茶涼,就剩下一些老朋友還惦念著自己。”

不多一會兒,許緒和雷林就相約著過來了。陳順泡了杯茶,三人坐著聊天,談到濱海時下的大地震,許緒歎道:“估計又有人要遭殃了。”

原來,調查組根據掌握的資料從周達開始查,查到了黃堅身上,黃堅仗著自己手頭沒什麽錢,死不承認,但檢查組已經鎖定了他的幾個情人,鍾佳首當其衝。見省紀委來查,鍾佳先是色厲內荏地吼了一通,見人家根本就沒拿她當回事,也就乖乖招了。據交代,黃堅送她的東西不算在內,單是她一個人從黃堅手中取得的現金就達三十來萬,並老實交代,自己原本想攢夠了錢,出國旅遊,也好在朋友麵前炫耀一番的。紀委查她的存折,數目似乎不止這些,心中雖以為是她平時工資都不動,攢下來的,但還是詐了她一句,沒想到她急了,脫口而出,是和那些材料商勾結,給陳順裝修新房的時候,暗地裏吃的。

檢查組的同誌互相對視了一眼,看數目不小,以為陳順也是一條大魚,繼續訊問,沒想到,她卻說陳順為了裝修房子,不僅材料商那裏還有很多錢沒還,還欠了一屁股債。檢查組的同誌麵麵相覷,對鍾佳的行徑簡直就覺得不可思議。

根據手頭掌握的證據,調查組迅速將黃堅給雙規了。

調查組下來,張含心中雖有點忐忑,但他想,自己所收的大多是那些幹部賭輸給自己的錢,至於其他收了錢的,也大都將事情幫人家給辦了,也就沒再放在心上,依舊天天陪著沈從書一起去賓館看望那些調查組的人,並陪他們吃飯,唯一讓他不滿意的就是,調查組的突然蒞臨,打亂了他的計劃,去民政局辦了結婚證後,就一直沒辦法和周凝蘭舉辦結婚酒席,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不過,等調查組走後再辦應該也不成問題。

但周凝蘭卻不見得輕鬆,每次一見到張含回家,就忙著向他打聽官員們的情況,見周凝蘭心事重重的模樣,張含知道她是擔心自己,於是笑道:“沒什麽好擔心的。你放心好了,我和黃堅走得一點兒都不近。調查組怎麽查也不可能查到我身上。再說,現在的人勢利著呢,隻要你還高高在上,就沒人會把你怎麽樣,但一旦你失勢就慘了,別說見死不救,光落井下石的恐怕都夠你瞧的。”

周凝蘭看著他,搖搖腦袋歎了口氣,道:“可我還是不放心,這次事情弄得那麽大,你確信沒什麽把柄落在人家手上?”

張含笑道:“你別對我這麽沒信心,好不好?”

周凝蘭點點頭道:“其實,我們平常賺的錢不僅夠用,還略有盈餘,根本用不著拿別人的。以後要是有人送禮還是不要收的好,畢竟拿人家的手短,萬一出事,得不償失。”

張含點點頭,心裏卻道:畢竟不是官場中人,不懂官場之事。有些事情沒那麽好撒手,也懶得解釋,含糊著應了幾聲,埋頭吃飯。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張含和周凝蘭對視了一眼,想不明白有誰會在這時候前來拜訪。

周凝蘭正要站起身開門,張含示意她坐下,自己走了出去。

讓張含沒想到的是,門外居然站著林暉。林暉手上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見了張含,點著頭哈著腰,一臉諂笑地對張含道:“秘書長,飯吃過了沒有?”

張含皺了皺眉頭,心裏道:這林暉,怎麽這麽不識相,在這個時候送禮,要是讓人看見了,自己還不跟著他倒黴。有心將他擋在門口,又怕他麵子上難看,到時候被他反咬一口得不償失,於是一側身,將他給讓了進來。

周凝蘭第一次見到林暉,隻覺得這個人樣貌消瘦,麵目雖然齊整,但卻透著些猥瑣,得知他就是暫時取代陳順的林暉後,心裏不由得哼了一聲,心道:這家夥,一點兒風度氣質也沒有,隻怕水平也高不到哪裏去,臉上卻笑道:“快請進請進。”

林暉將黑色袋子打開,裏頭居然包著幾瓶皇家禮炮,幾條中華煙。

周凝蘭沒有作聲,抬眼瞅了張含一眼。張含陰沉著臉,心想:這家夥老實說實在是不如陳順,嘴裏卻揶揄道:“林主任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過來有何貴幹啊?”

林暉彎著腰,伸著腦袋嘿嘿笑道:“一直想來秘書長這邊走走,可就是不得空。”

張含咳了一聲道:“你把工作做好就是對我們當領導的最好的支持,走家串戶的就不必了。”

林暉連著“是”了好幾聲,然後開始探聽起市委辦人員的變動情況,最後說道:“聽說調查組查到了陳順的事情,今兒個還把我叫去問了一通,我說吧,陳順這同誌貪汙沒貪汙咱不知道,畢竟手頭沒人家證據,但問題是肯定有的,要不組織為啥要讓他停職檢查啊。你說是不是?”

張含一聽,敢情這林暉是擔心位置不保,過來探聽消息的。要知道陳順雖然被暫時停職,但他的成績和個人魅力在市委辦裏還是頗有影響力的,這林暉不僅愛在下屬麵前擺架子,愛拉小幫派,而且心胸狹窄,一上台就特別孤立那些平時和陳順走得近的同誌,因此在林暉負責市委辦工作以後,市委辦很快就分成了兩派。大家再把陳順和他的處事風格一相對比,很多人就更懷念和陳順在一起的時光。張含早就有所耳聞,也知道沈從書並不好林暉這一口,想了想,有心點醒他道:“小林啊,我們身處領導崗位,應該要放開心胸,處事一定要公平,要讓眾人信服,這樣大家才會擁護你。”

林暉接連“是”了幾聲,聊了幾句,見張含聊天的興趣不大,就告辭了。周凝蘭急忙跟上,將那些煙酒塞還給他,他拚命推脫,張含見門已經開了,再推脫未免太難看,急忙大聲道:“林暉,你這是要幹什麽?趕緊收回去。”

林暉見張含開口,隻好訕訕地將禮物拎了過來,心裏卻愈加忐忑:今兒個跑了兩個領導家,都不肯收我的禮,是不是他們商量好了,早就有定論了?還是這些東西太少,領導看不上?

原來,他早些時候就去了沈從書家,將這些送給沈從書,被沈從書拒絕了,不過沈從書說得很委婉,隻說是工資雖然提了,但是還得照顧整個家庭,並親自把禮物提到門口塞到他手中,林暉懾於沈從書的威望,不敢推脫,雖然有些尷尬,卻也認為沈從書是體恤下屬,隻好將禮物拎回來又轉送了張含,卻沒想張含態度剛硬,未免心裏有些不好受,一股清高之氣又冒了出來:真是作踐自己,好好的幹嗎買禮物送人家,熱臉貼冷屁股,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要是今天我當書記,看我怎麽收拾你們?不過,一想到自己當書記,隻怕還是在這些人手下,不由得歎了口氣,心中隱隱七上八下的,總覺得自己“暫時負責”的位子坐不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