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低矮破落的建築, 大多人家都在房頂加高了臨時建築,橫七豎八的房屋上方拉著**的電線,或門窗搖搖晃晃, 或雜物堆積成小山,在徐景辛這個專業人士看來,處處都是安全隱患。

與外麵格格不入的是,救援隊的院子裏整潔幹淨,牆壁都是新粉刷的, 沒有任何衛生死角,像是蒼茫大海中的一處安全島嶼。

徐景辛雙手插在口袋裏, 盯著院子裏的某處發呆。

入夏了, 中午時分驕陽似火, 院子裏的水泥地上蒸騰起無形的熱浪, 就算偶爾有個人出現,都貼著牆根走。

這種情況下, 在院子裏的賀霄就顯得異常顯眼。

他正在狗舍旁跟兩條搜救犬友好交流, 兩條狗狗一直都很喜歡他,一見他過去, 就伸長舌頭,尾巴搖的飛起。

陪狗狗玩了一會兒, 他摸了摸它們的頭,徑直朝大門外走去。

徐景辛皺眉,立刻拿起電話問顏陽州:“賀霄跟你請假了嗎?”

“哦,請了, 他說他去見個老鄉。”顏陽州回答, “徐隊, 人家請假又不違規, 你……”

“知道了。”徐景辛掛斷電話,快步走出門。

認識幾個月了,賀霄從沒說過他在這邊還有老鄉,他擔心他又是去幹什麽不好的事了。

畢竟在他眼裏,賀霄是個前科累累的人。

等他追出大門的時候,賀霄還沒走太遠,他低頭看著前方的路,腳步不快不慢,像是在想什麽心事。

徐景辛以前從沒料到,自己除了光明正大的救援工作之外,還要暗搓搓跟蹤別人,他不確定自己把賀霄安排在救援隊裏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因為這個人,他真的捉摸不透。

簡直讓他操碎了心!

在混亂的街道上轉過兩條街,賀霄上了一條比較寬敞的馬路。

眼前豁然開朗,徐景辛記得,這邊的公建比較多,所以沒那麽混亂,他得加倍小心,防止被對方發現。

絞盡腦汁把這輩子看過的影視劇裏學會的跟蹤技巧都用出來,他打算跟賀霄死磕到底,沒想到,他才走出沒幾步,就轉進了一個院子。

徐景辛愣了一下。

不大的院子連著一棟豪華的四層樓房,不是普通的豪華,那棟房子的外表被裝修得簡直可以用金碧輝煌來形容,門前還站著四個穿黑西裝戴黑墨鏡的彪形大漢,是保安。

徐景辛的拳頭硬了。

神特麽見個老鄉!

院子外的柵欄上嵌著各種賭具的圖標,撲克,麻將,骰子……

這說明,這裏是一家賭場,賭場在當地是正經生意,正常納稅受保護的那種,但……

賀霄,他居然去了賭場!

徐景辛終於知道他的錢都是哪來的,又為什麽用的那麽快,為什麽他會想要自殺,又被人追債,甚至還動了槍!

他說所謂社團的人不會找他,是因為他把錢還上了,後來他去偷東西,八成是又輸光了!

這個不爭氣的家夥!

在一動不動站在街邊,看著對麵的賭場,攥著拳頭,眼睛泛起赤紅。

周圍的行人都能感覺出他的憤怒氣場,紛紛轉頭偷看這個黃皮膚的外國人,然後繞著走。

就連對麵的保安都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兩個人相互交換了幾句,一個人摸向腰間。

徐景辛反倒橫穿過馬路,徑直走過去。

陰沉的臉色讓保安充滿警惕,對他做出一個“停止”的手勢,用英文說:“請出示通行證!”

徐景辛沒來過這種地方,不知道規矩。

“我第一次來。”他從容地問,“怎麽才能擁有通行證?”

保安打量他一遍,保持禮貌:“出示五百美元以上的資產,到大廳領取通行證。”

徐景辛社交軟件裏沒有存錢的習慣,因為出來的倉促,也沒帶現金,隻好掏出手機,打開自己的唯一的私人銀行賬戶給對方看餘額。

保安的呼吸頓時凝滯,仔細數清楚那一排長長數字的數位,又確認了幣種,態度立刻變得無比恭敬:“您可以直接走貴賓通道到三樓以上的貴賓區,從房子的另一側。”

徐景辛這才知道,原來這裏隻是後門。

他收起手機:“不用那麽麻煩,我就是來見識見識。”

被保安點頭哈腰地指引進門,通過嚴格的安檢,又在富麗堂皇的大廳裏領了張通行證,進入遊樂區。

這是他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以前倒是在幾個港片裏看過賭場,但是感覺不太一樣,電影畢竟是電影,優雅得像是什麽上層聚會,而這裏,一推開門就能感覺到濃重的戾氣。

賭場環境不錯,吃喝免費提供,裏麵吼叫聲,笑鬧聲,歎氣聲,痛哭聲,簡直人生百態。

幾百平方米的大廳內大概有五六十人,上手的沒幾個,大多數在看熱鬧。

徐景辛環視一圈,一眼就看到賀霄站在一台電子賭博機前麵,正往裏扔籌碼。

他隻是站在那裏就顯得那麽出群,姿態隨意到近乎瀟灑。

徐景辛想衝上去問他“你為什麽這麽熟練”,但還是忍住了,因為他看到一個更加年輕的大男孩端著兩杯雞尾酒幾步走到他身邊,微笑著遞給他一杯。

那個年輕的大男孩化著大濃妝,頭發挑染成五顏六色的鳳尾,徐景辛心底的直覺讓他耳邊響起警鈴——同類!

他的一顰一笑略顯浮誇,但能看得出絕對是彎的,而且,他眉眼中流轉的柔情,明顯是有意勾搭!

徐景辛聽過圈裏的傳聞,有些“圈內人士”遇到感興趣的人就遞給他們酒或飲料,如果接了,就說明同意約會。

徐景辛像是被施展了定身魔法,直直地看向他們,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對外界的感知,眼底隻有他們。

不要接,不要接!

他在心裏瘋狂對著賀霄呐喊。

可惜,賀霄聽不見。

他盯了大男孩幾秒,忽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他不但接了他的酒,還抬手拉起他順滑柔亮的發梢,當成小刷子在他額頭上刷了刷。

大男孩邊笑邊躲,兩個人碰杯,喝酒,像是達成了某項一致,就有說有笑地相擁著往角落去了。

徐景辛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被抽離了一般,他根本不知道今天自己出現在這裏的意義。

不讓他賭嗎?

他沒賭,他今天恐怕是來找樂子的……

他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喜歡一個人,卻拚命回避自己的內心,就連旁人都看得出,他卻還在自己騙自己!

他還一直以賀霄是直的為借口不敢招惹他,現在看,他是看走眼了!

那麽,顏陽州都看得出他那點心思,恐怕賀霄也看出來了吧?

他沒有任何表示,就說明他壓根對自己這個“老人家”沒興趣,對了,他喜歡的是剛才那種妖豔的小男生。

之所以對自己那麽殷勤,是因為寄人籬下?還是因為自己救了他?

徐景辛想不通,他真的,真的,真的看不懂賀霄。

他突然覺得他們的相識是個錯誤,他作為主動方,必須及時糾正這個錯誤。

賀霄不適合救援隊,也不適合他。

想通之後,徐景辛緊攥的拳頭放開了,他忍住失落,轉身打算離開這個鬼地方。

突然這時,門外響起一串槍聲,接著是玻璃破碎,重物倒地的聲音。

大廳裏先是幾秒鍾的死寂,緊接著發出一連串驚慌失措的尖叫,人們開始四散奔逃,有往門外跑的,才打開門就被一腳踹得飛回來,砸翻了門前兌換籌碼的台子。

幾隻純黑的牛皮短靴踩住滾落的籌碼,為首的人是個光頭,虎背熊腰的歐洲人,他穿著黑色緊身背心,腰間圍著一圈雷丨管,單手舉著UMP衝丨鋒丨槍,一進門就朝天花板放了一梭子子彈。

天花板瞬間被打出一排孔洞,上麵的裝飾射燈被打爆好幾盞,灰塵跟碎片撲簌簌地往下掉,所有人本能地尖叫著找掩體躲避,徐景辛也第一時間雙手抱頭蹲到一個賭博機旁邊。

室內的保安掏出槍反擊,被光頭身後的人一槍一個解決掉,等人倒下後,他們還異常凶悍地過去補了幾槍。

其他的工作人員見狀立刻放棄抵抗,蹲地舉手投降,光頭這才揮了揮手,得意地環視一圈,讓手下去搜人。

“刷拉——”

徐景辛聽到卷簾門被拉下的聲音,剛剛的大廳方向有很多人往樓上衝,腳步聲很重,應該是穿著跟眼前人一樣的皮靴。

幾分鍾後,樓上也傳來槍聲。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被一大波武裝力量劫持了。

這個國家不是動亂國家,怎麽會有武裝力量?

徐景辛感覺自己真是衰透了,而罪魁禍首就是賀霄!

雖然跟他沒直接關係……

反正,跟他相關準沒好事!

徐景辛糾結地在心裏歎氣,就看到劫匪們把所有人都驅趕到一起,他也被人用槍指著腦袋挪到人堆裏蹲好,沒多久,就看到賀霄和那個大男孩也被人從洗手間裏趕出來。

賀霄臉色陰沉,跟那個男孩肩並著肩,被一個操著日語的瘦高男人用槍頂著後背,走到人群裏。

他帶著冰渣的目光在現場掃了一圈,在跟徐景辛四目相接的時候,瞳孔劇震,連冰冷的氣息都瞬間消散了。

身後的瘦高男人用槍口狠狠懟了他一下,他這才回神,緩緩把身體轉了個角度,避開徐景辛的目光蹲了下去。

頭發染成彩色的大男孩哆哆嗦嗦靠在他身邊,看樣子都快哭了,那我見猶憐的小樣,就連徐景辛都忍不住產生了幾分保護欲。

……行吧,這樣的男孩子當然招人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