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咚——”

敲擊聲仍然富有節奏,徐景辛的心髒仿若擂鼓, 居然跟令人煩躁的聲音合了拍。

這樣的場麵他隻在電影裏見過,不過接受還算良好。

最令他意外的不是賀霄,而是那個瘦瘦小小,精致到讓人忍不住想小心翼翼嗬護的大男孩楚禹。

他竟然徒手扭斷了一個壯漢的脖子。

徒手!

徐景辛的脖子涼嗖嗖的。

他突然想,如果他要是也對賀霄感興趣的話……

要不就……讓給他?

主要是, 自己一大把年紀了還跟小弟弟搶人,確實不太合適……

嗯!

原先覺得不忿, 是因為氣賀霄那麽不爭氣, 居然喜歡上那樣一個豔俗的人, 現在看來, 這男孩很優秀,冷靜果敢機智, 雖然稍顯稚嫩, 但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成長成能獨當一麵的人物。

他偽裝的可真好, 沒一個人看出來糜爛的外表下有著一個正直堅毅的靈魂,唯有他看賀霄的目光中那種崇拜, 是做不得假的。

徐景辛幾乎要被他的目光刺痛了,於是別開臉。

賀霄還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就被徐景辛給賣了,他反手關上房門並上了鎖,把一切危機都封閉在房間裏。

之後衝徐景辛一笑:“走吧!”

他們順利順著原路回到最初的房間, 門仍然關著, 繩子散落在地上, 看樣子沒人來過。

肯定沒人來過, 如果有人發現他們逃脫,必然不會像現在這樣平靜。

賀霄把門敞開一條縫,又立刻合攏,對屋內的兩個人打了個手勢,小聲說:“我們出門後往左走。”

“賀霄……”徐景辛忽然喊。

“怎麽了?”賀霄回頭看他。

“我們逃出去的話,下麵的人會不會被他們拿來泄憤?”

一路上,徐景辛的眉頭始終皺著,剛剛的血腥場麵終於讓他意識到,他們的每一個決定都需要慎重。

賀霄沉默了,目光略有閃爍。

楚禹說:“應該不會吧,他們的目的就是黃金,這會兒正忙著搬黃金,哪有時間管人質?”

“應該?”徐景辛抿緊唇,難以克製自己的不滿,“那下麵有將近一百個人,這是你們警察的行事風格?”

“我……”大男孩有點自尊受挫,鼓著腮幫爭辯,“他們又不是我們國家的人!”

徐景辛看了他一眼,目光隨即轉向賀霄:“我是救援隊的,賀霄。”

破天荒的,賀霄居然有點想要回避他的注視。

徐景辛知道這是危機關頭,他也不確定自己的糾結是對是錯,他隻是發自內心不想讓無辜的人因他而死,可萬一就算他們留下也不過是一起死的命運……誰能說得準呢?光頭腰上的一圈炸丨彈早就說明他們沒想做菩薩。

他歎了口氣:“賀霄,你決定吧,我聽你的,絕不拖你後腿!”

我聽你的。

賀霄心裏的蜜罐子被人一腳踹翻了,甜絲絲的暖流慢慢漾開,臉上卻笑不出來。

其實他在做出逃走的決定時,心裏也是糾結的,但他跟楚禹有其他任務在身,關鍵時刻真的很難取舍。

他看看挑著眼梢十分不滿的楚禹,又看看溫和平靜的徐景辛,腦海裏飛快做出一波分析,很快有了決定。

他雙手楚禹的肩膀:“我倒是無所謂,楚禹,但你未來還要做幾十年的警察,不能留下汙點。”

楚禹不理解:“這算汙點嗎?”

賀霄認真地點了下頭:“現在你還年輕,可能不太理解,或許幾年、十幾年後,或者遠到你退休在院子裏曬太陽的時候,偶爾想起這件事……我怕你後悔。”

楚禹靈動的大眼睛閃動幾下,用清淩淩的聲音說:“好,霄哥,我也聽你的!”

徐景辛暗中鬆了口氣,心裏再次對賀霄刮目相看。

想想之前的賀霄……

再想想二十分鍾前的楚禹……

這年頭,沒有跟影帝平起平坐的演技,都不好意思當警察吧?

在賀霄幫他往身上綁繩子的時候,他小聲問他:“你剛剛什麽意思?楚禹是警察,你不是嗎?”

賀霄檢查他繩索的鬆緊度,抬眼跟他對視,四目相接,他笑了:“臨時工,跟在你的救援隊一樣!”

徐景辛臉上露出詫異。

賀霄沒多解釋,丟下一句:“等我手裏的案子完了,就跟你混,到時候可得收留我啊!”

說完,就把槍藏進褲子,坐回椅子上讓楚禹把他綁起來。

“行。”徐景辛不管不顧地答應了,同時,又被賀霄的粗魯動作驚了一下,最後,他納悶地問,“怎麽?楚禹還能自己綁回繩子?”

接連變化的麵部表情讓賀霄憋不住笑,他說:“要不怎麽說是專家呢!”

徐景辛瞄了眼楚禹隻有自己一半粗的靈巧小手腕,信了。

楚禹坐回椅子上,自信滿滿地衝兩個人擠擠眼。

他學著匪徒的樣子綁好自己的腿和身體,然後雙手靈巧地把繩子在腿上擺了個造型,隻留下一個繩頭叼在嘴裏,最後一隻手腕伸進一堆在徐景辛看來亂糟糟的繩子。

等把手繞到背後,他摸索著把另一隻手插進事先預留好的繩圈裏,然後嘴裏叼著的繩子用力向上一拉,腋下的繩子自然收緊,就打出了一個完美的豬蹄扣。

楚禹的手指細長,輕輕勾著長出來的繩子,一點點掖進繩結,雖然還是有點長,但不仔細看的話,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徐景辛震驚了。

他覺得救援隊也需要這樣的人才。

可以挖警察隊伍的牆角嗎?可以嗎可以嗎?

初次見麵,賀霄也沒想到楚禹居然跟檔案裏表述的內容一樣強,他隻是憑著本能相信搭檔,不過看著徐景辛張口結舌的樣子,他感覺好笑極了。

成熟穩重的徐隊長,此刻不經意間表露出來的小天真可太有趣了!

從發現他手機裏那份花裏胡哨的遺囑那天開始,他就覺得這人挺有意思,或許是因為每次任務都跟災難打交道的關係,他對死亡的態度很坦然,讓人欽佩。

外麵的敲擊聲還在持續,但跟之前不同的是,每次敲擊都會有土石落地的聲響,看來那裏的牆壁被他們鑿開了。

賀霄問:“那邊真的有金庫嗎?”

徐景辛自信點頭:“牆肯定是空的,但裏麵是不是黃金就不知道了。”

楚禹垂頭喪氣地說:“唉,希望是吧,不然我們三個就先祭天了……”

他的話音還沒落地,門被重重推開,光頭魁梧的身影擋住了走廊的光線。

三個人不約而同向他看去,卻發現他表情帶著壓不住的喜悅,衝他們豎了下拇指,這才同時鬆了口氣。

毫無疑問,黃金找到了,而且看起來,光頭並不想殺他們。

光頭走過來,最先去接徐景辛的繩子:“你很好,我們不會殺你,去樓下等我們離開!”

徐景辛稍稍偏頭,目光落點剛好是他腰間的炸丨彈。

自製的,引線密密麻麻排布在一起,連接在一個開關上,隻要那個開關被觸發,或是被火點燃某根引信,肯定一起炸。

它們捆的很結實,仿佛跟光頭化為一體,幾乎沒可能強行從他身上奪下來。

徐景辛放棄了硬來的打算,不經意地問:“找到了嗎?”

光頭“嘿”了一聲,拍了一下他的背:“是金庫!”

“那你們還有得忙,大型金庫不好開。”徐景辛說。

光頭不願意在專業能力很強的徐景辛麵前示弱,自負地說:“我們有全世界最好的密碼破譯人!”

徐景辛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由衷表示:“祝你們成功!”

他們成功了,他們就自由了,雖然窮凶極惡之徒的話沒什麽可信度,但徐景辛還是燃起了小小的希望。

他活動了一下手腕,在光頭給賀霄解繩子的時候,他主動跑到楚禹身後去解他的繩子,生怕被光頭看出什麽不對頭。

光頭隻看了他一眼,因為心情不錯,所以沒阻止。

接著,他押著三個人回到二層,卻沒再離開,而是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一臉愜意地擺弄著指甲,一副等著數錢的模樣。

徐景辛蹲在地上,偷眼看了看孕婦,她滿臉都是虛汗,臉色十分蒼白,大概是找到黃金的匪徒心情格外好,他們讓一位女孩子到旁邊照顧她。

而麥昆的養子仍然仰躺在她對麵的卡座上,手微微垂著,了無生氣。

外麵傳來直升機聲轟鳴聲,這棟樓已經被軍隊和警察包圍了,徐景辛真不知道這群匪徒怎麽才能逃出去。

不,辦法還是有的,必然是傳統的——挾持人質!

沒多久,光頭的電話響了。

他聽了一會兒,臉色一下子變得凝重:“怎麽可能!他不是號稱所有密碼都能破譯嗎?”

徐景辛跟賀霄對視一眼,徐景辛揚了揚眉毛,賀霄則挑了挑眼梢。

光頭再次暴躁,凶狠的目光在人質身上一點點巡視,突然衝人群舉起了槍,對電話另一端說:“不如再告訴麥昆一次,我們已經找到了金庫,就隻差一個密碼!就算他不交出來,我們也早晚能打開!”

他頓了頓:“如果他不願意幫我們加快速度,那麽老規矩,十五分鍾,一個人質!”

人群裏發出幾聲啜泣,短短兩個小時,這些人已經心力交瘁,隻能任人宰割。

果然來了……

徐景辛閉了閉眼,腦殼疼。

他的目光在光頭的炸丨彈上轉了一圈,慢慢舉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