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想陪徐景辛看眼睛的, 這回輪椅直接進了急診。
急診大夫忙活半天,得出一個賀霄早就猜到的結論:眼睛輕微發炎引起的低燒。
賀霄沒好氣地跟一碗熱騰騰的米糊較勁,也不知道是生誰的氣。
正在迷迷糊糊掛水的徐景辛覺得他好像不是在跟自己生氣, 因為他雖然氣勢洶洶的,但用喂米糊的動作異常輕柔,像是怕自己被那勺稀溜溜的米糊給噎死。
沒辦法,他一想到當地那種油膩膩的食物就倒胃口,於是賀霄就去兒科那邊的幼兒用品商店買了一盒米糊。
徐景辛喝了兩口米糊, 終於恢複了點力氣,問:“怎麽了?誰惹你了?”
賀霄抿住嘴唇, 用米糊盒子裏帶的塑料寶寶勺堵住徐景辛的嘴。
他才不會告訴他發生了什麽。
剛剛他在買米糊的時候, 店主問他孩子幾歲了, 還說他這麽年輕, 如果孩子很小的話,不能喝這種米糊, 要用另外一種更細膩的……
拉著他足足科普了五分鍾幼兒食品跟嬰兒食品的區別, 臉上就差寫:這屆新爸爸不行。
一碗黏糊糊的米糊下肚,徐景辛居然覺得味道還挺好。
他問賀霄:“你早飯也沒吃吧?不來一碗?”
“……不餓。”賀霄臉頰抽了抽, 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我去打個電話。”
徐景辛看著他高挑勁瘦的背影, 深深呼出一口熱氣。
等賀霄回來的時候,提著一袋香蕉,另一隻手裏的香蕉正啃到一半。
他瞅了一眼輸液瓶,還得一會兒才能輸完, 就撂下自己的香蕉, 給徐景辛剝了一根:“來, 挺甜的, 補充點能量。”
這幾天他們在災區都沒能好好吃東西,更別說水果了。
徐景辛本身就帶傷,三天加一起總共吃了三頓飯,覺也沒睡足,不病倒才怪。
“大夫說,掛完水燒退了就可以出院,開點藥回家養著。”
“嗯。”
“回家跟顏副隊說一聲不去M城了,今天國內來的救援隊該到了,不少你一個,別折騰自己了。”
“嗯。”
賀霄以為他還得跟自己強一陣呢,沒想到直接就答應了。
他看了眼窗外陰霾的天空,有點難以啟齒似的:“徐隊長……”
被鄭重點名的徐景辛停止咀嚼,有點緊張。
賀霄朝門外看了一眼,低聲說:“剛才跟楚禹通了電話,他那邊有點麻煩,我覺得他一直住在酒吧裏也不好,可不可以借住你的房子。”
徐景辛悄然鬆了口氣,然後感覺嘴裏的香蕉都不甜了。
他輕輕點頭:“當然可以,你們隨意。”
你們?隨意?
賀霄微微抬了抬眼梢,這話怎麽聽怎麽別扭。
“那謝了。”不知道出於什麽考量,他又多解釋了一句,“他自己住,我繼續住宿舍。”
徐景辛慢吞吞地回答:“……哦!”
剛剛護士來量體溫,明明說已經退燒了,臉為什麽還是有點發燙呢?
輸液退燒還是快,徐景辛人精神了不少,又在賀霄的強迫下去了眼科。
還是上次的老專家,麵色凝重地給徐景辛檢查完,給開了一大堆藥水,一再強調要按時用藥。
在得到賀霄“我幫你盯著他”的保證後,老專家這才放人走了。
徐景辛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被賀霄送回家了,這次,一進門他就趕人。
“燒退了,我一個人沒問題,你去幫楚禹搬家吧!”
賀霄摸了摸口袋:“行,那我先去接他,晚上再過來。”
“賀霄!”徐景辛喊住他,“你陪楚禹吧,你們有更重要的事,我自己真的沒問題。”
賀霄看了他一會兒,收回目光:“我答應大夫看著你滴藥水呢!”
徐景辛無奈地笑:“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
“但是你任性啊!”賀霄忍不住反手擼了一把他的頭發。
兩個人同時一怔,都有點尷尬。
賀霄盯著地麵,咬了下嘴唇:“徐……景辛,等案子完結了,我……”
他說的磕磕絆絆的,又把話停在關鍵處,徐景辛則是茫然地看著他。
似乎聽到賀霄喊自己的名字了?全名?
賀霄抓緊了手裏的鑰匙,硌得掌心生疼,但他終究還是管住了嘴,沒說出想說的話。
“我就……把房子還給你!”他幾乎是喊出來的。
說完,風一樣衝出臥室,跑下樓梯。
徐景辛一陣失落,低頭盯住自己腳上的花襪子許久,忽然自嘲地笑了一聲。
那天晚上,徐景辛一直等著賀霄,直到睡著他都沒回來,可第二天起床後,他聞到了好聞的水蒸氣味道。
坐起來順了順自己蓬鬆的頭發,赤腳走到樓梯邊探頭往下看。
順著樓梯的縫隙,他看到賀霄正把一個雞蛋磕進煎鍋裏,“刺啦”一聲,香噴噴的煎蛋味就散到屋子的各個角落。
徐景辛的肚子發出輕響,餓了。
他心情複雜地在原地呆立了一會兒,轉身回去洗漱換衣服。
兩個人一言不發吃完早飯,賀霄突然問:“小花,昨晚你眼藥滴了嗎?”
聽到熟悉的稱呼,徐景辛立刻仔細打量起賀霄,從頭到腳。
半晌,他遲疑地回答:“滴了。”
“喲?還挺乖的!待會兒我洗完碗再給你滴一次。”
賀霄笑嘻嘻的樣子讓徐景辛神情愈發恍惚,開始琢磨到底是自己精神分裂,還是他雙重人格。
他猶豫著問:“賀霄,你,是不是有個雙胞胎兄弟?”
賀霄轉過頭:“?”
徐景辛小心翼翼地:“那你……有沒有去醫院檢查過精神科?”
賀霄:“!”
他哈哈大笑:“瞎想什麽呢你,我今天就是高興而已!”
“高興?”這種時候能讓賀霄高興的事隻有一個,徐景辛想到了,“案子有進展了?是柳元開口了?”
幾乎是立刻,他又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抱歉,我不該問!你不用回答。”
“柳元還昏迷呢,對外宣稱他已經死了,其實人還在使館,被保護的很好。”賀霄假裝沒聽到他的廢話,“楚禹那邊沒什麽進展,聽他說,國內的網絡專家正在想辦法進入Organ,還需要點時間,上級說,我才揭穿柳元,現在不要有動作,省得被對方的人盯上。”
徐景辛迅速消化完他的話,還是沒明白他高興得點在哪兒,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我這幾天勉強算休假!”賀霄快樂地宣布答案。
徐景辛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你們警察也像社畜一樣,整天數著日子盼休假?”
賀霄被吐槽了也不生氣,嘴角依舊揚得高高的。
案子還沒有深入,柳元的落網也沒有打草驚蛇,休假,就意味著他又能心無旁騖地跟徐景辛待在一起,在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房子裏,叫他“小花”,哪怕就那麽短短的一兩天。
徐景辛坐到沙發上,透過掛滿花藤的隔斷看賀霄洗碗,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習慣有人替他煮飯洗碗的日子了。
賀霄傻樂傻樂的,一邊嘩啦啦地在水龍頭下衝洗泡沫,一邊問:“小花,中午你想吃什麽?咱們一會兒去超市啊?”
“我隨便,你想吃什麽?”受他感染,徐景辛心情也愉悅起來。
“火鍋?”賀霄露出快要留哈喇子的表情。
“行!”徐景辛痛快答應。
他們兩個這兩天的關係幾乎降到了冰點,這讓徐景辛相當難受,他雖然不奢望能跟賀霄發展出點什麽,但也不希望被冷落。
自己和賀霄,倒也不至於連朋友都做不成吧?
徐景辛知道自己的想法容易重蹈好友的覆轍,但他控製不住自己想跟賀霄親近的念頭,哪怕他嫌棄自己,哪怕他是為了任務才接近自己,哪怕他身邊還有一個楚禹……
明知道賀霄跟楚禹隻是同事關係,是在演戲,而他心裏也一直下意識把賀霄劃在直男行列,但,每每回憶起楚禹看賀霄的眼神,還有賀霄從酒吧回來那天身上的香水味……
太矛盾了,既然是直男,賀霄是不會喜歡楚禹的,就像他不會喜歡自己一樣,可若不是直男,那他和楚禹……
等等,如果賀霄不是直的,那自己不是跟楚禹有相等的機會嗎?那賀霄之前對自己的態度……是不是說明他還是對自己有一點點好感的?
徐景辛徹底捋不清了。
一大堆相互矛盾的念頭讓他腦子攪成了米糊,比昨天喝的那碗還粘。
密密麻麻的信息點混在龐大的思維裏,根本分不清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源於自己的期待而被意識強行扭曲的,哪些是有效的,哪些是隻是對方的自然表現卻被自己誇大的……
突然,手機的震動聲打斷他紛亂的思緒。
摸了一下口袋,才發現不是自己的手機在響,而是賀霄的。
他探著身子從玄關上夠到手機,遞給正在擦手的賀霄,隨便一掃,瞥見來電人一項寫的“未知來電”。
賀霄接過手機,在看到名字的時候稍稍頓了一下,下意識想要出去接這個電話,卻又停住了。
他直接接起電話:“喂?房總。”
徐景辛愣了。
他本來還以為是那種國際詐騙電話呢,什麽“您的信用卡已透支xxx元,請按提示操作”之類的,沒想到,居然是他認識的人?
那就是故意備注成“未知來電”?
反偵察小能手?
徐景辛抿著嘴唇,突然有點想笑。
良好的家庭教養讓他轉身上樓回避,但上到樓梯轉彎處的時候,他在賀霄嘴裏聽到了柳元的名字。
電話那頭一開始就說了長長的一段話,賀霄安靜的聽,表情漸漸變得凝重。
“好,我知道了,那柳元怎麽樣?大概什麽時候能醒?”
徐景辛終於聽出來,被備注為“未知來電”的人,居然是賀霄的上司。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