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上方厚重的烏雲被風吹來, 天空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這注定是個不消停的早晨。

賀霄才拿起衝洗眼睛的藥水,正在一字一句地讀說明書,徐景辛放在床頭桌的電話就又響了。

電話是顏陽州打來的, 主要是趁著轉移基地的空檔問候一下徐隊長,順便匯報情況。

才說了沒幾句,徐景辛的手機就被賀霄抽走扔在**,人猛地被按倒了。

徐景辛推他:“你幹嗎!”

賀霄按開免提:“你說你的,不耽誤。”

顏陽州:“……我打擾到你們了?”

“沒有, 顏副隊你繼續。”賀霄擰開藥水瓶,扒開徐景辛的眼皮就往裏擠。

顏陽州清了清嗓子:“昨天晚上咱們的救援隊飛到了, 任隊帶隊, 來了二十人, 帶了好多物資, 今天正式……”

徐景辛被賀霄按著難受,用力掙紮兩下, 突然大叫:“你懟著我了!”

顏陽州立刻自動消音。

賀霄:“大男人怎麽那麽嬌氣?我動作已經很溫柔了!”

徐景辛:“你看你!幹嗎擠這麽多出來?弄我一臉!早上才換的床單!”

賀霄:“你昨晚的那點量根本就不夠, 而且第二天就沒效果了,懂不懂!”

他剛剛從說明書上確認過, 這瓶是衝洗眼睛的藥水,一次一瓶, 保質期24小時,雖然有點奇葩,但他確定是這樣用的。

“你這也太辣眼睛了吧!”沒幾秒,某人再次嚎叫。

藥水很刺激, 眼淚混著藥水嘩嘩順著眼角往下淌, 鼻腔裏全是嗆人的味道, 說話都帶上鼻音了, 他忍不住哼哼兩聲,想快點讓藥水下去。

“……”顏陽州繼續沉默。

聽那邊沒動靜了,張嘴剛想說話,就聽到徐景辛又是一聲慘叫。

“啊我去!往哪兒戳呢?”他又用力推賀霄,這家夥剛才直接把冰涼的藥水往他瞳孔上滴,相當粗暴,“你別按著我,我自己來!趕緊下去啊你!”

“你要是不亂動我能戳歪嗎?”賀霄喘著氣地從**站起來,心累,“行行行,你自己來,你自己來行了吧!”

徐景辛也沒好到哪去,忙活了一身汗,藥水濺了一臉都是,一把從賀霄手裏奪過藥水。

明明昨晚他自己就搞定了,這家夥非得搞事情,滴眼藥水跟打仗似的!

“弄我一臉!拿張紙給我擦擦啊!”他閉著眼睛朝賀霄伸出手,突然覺得電話裏安靜得近乎詭異,“陽州,你接著說啊?喂?掉線了嗎?”

“啊?啊!”剛剛以做思維拔高題的勤奮勁兒腦補完整個過程的顏陽州,“……那個徐隊,我也沒什麽重要的事,這邊我都能搞定,你放心吧,好好享受假期!”

徐景辛疑惑:“剛才不是說要匯報具體情況?倒是接著說啊?”

電話發出幾聲忙音,顏副隊落荒而逃。

徐景辛:“?”

“神經病啊……”賀霄也嘀咕,拿紙巾胡亂給徐景辛抹了抹臉,皺著眉頭從他手裏搶過藥水,“哎呀,這瓶一次一滴就行了,你瞧你這浪費的,還是我來吧!”

兩個人鬧了一陣,加上之前賀霄的坦誠讓徐景辛覺得安心,這些天的隔閡慢慢消失,他甚至主動提出要不要把楚禹請到家裏來吃個飯什麽的。

賀霄大驚:“你可別啊,小花,我現在對外宣稱跟他是炮友關係,幫他找個出租屋都不錯了,哪能帶著他跟領導一起吃飯呢?”

“宣稱?”徐景辛清了清嗓子,難得問出句出格的話,“那你跟他……是假的?”

賀霄直接一口鮮榨玉米汁噴出來:“什麽?什麽?”

徐景辛盯著地上的黃色水漬,心想這邊盛產玉米,浪費這麽點兒可以原諒。

“小花你別瞎說啊!人楚禹有男朋友,在國內都同居了!這要傳出去我還怎麽混?第三者啊?”

“……”徐景辛的心裏升起一股喜悅,抖著肩膀笑起來,“可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好像特別崇拜你。”

“他當然崇拜我!”賀霄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我是誰啊,傳奇!他要是不崇拜我壓根就不會到這邊來,人家可是四代,還是家裏獨苗!”

“……小家夥挺叛逆啊!”徐景辛憋了半天,就憋出這麽一句評語。

楚禹的形象從徐景辛腦子裏蹦出來,感覺跟“紅”這個字八竿子打不著。

不過,這樣的身份,跑到國外來當臥底,也確實是拚了。

或許也帶著刷戰績的目的吧?大家族,不幹點成績出來證明自己一下,很難服眾。

今天外麵的天氣看起來格外順眼起來了。

不就是雲彩多了點,黑了點,光線暗了點嗎?可明天妥妥是個好天氣啊!

徐景辛變得健談了,他跟賀霄聊東聊西,聊自己的往事,也聊賀霄當兵時候的事。

賀霄是有驕傲資本的,他連續三屆斬獲負重越野、特種射擊和單兵格鬥的冠軍,還跟戰友們一起拿過國際特種兵比武大賽的一等獎,徐景辛光聽著那些頭銜,都能想象得出當時的賀霄有多意氣風發。

確實,他很強,起碼在他麵前打架沒輸過。

聊著聊著,外麵的天空漸漸發亮,雲開霾散,好天氣提前到來。

賀霄看了一眼時間,跳起來:“都快晚上了?我煮飯去!”

“算了吧,雨停了。”徐景辛轉頭看了眼窗外,“出去吃點吧?中餐還是西餐?要不日料?韓食?”

反正選項裏沒有當地菜,早就夠了!

賀霄眼底的光芒凝住,他不想出去吃。

出去就要跟徐景辛在眾目睽睽之下保持距離感,舉止和言語都不能太隨意,必須維持住隊長和手下的關係設定。

徐景辛卻在很認真地思考:“好久沒吃西餐了,去吃牛排怎麽樣?”

賀霄點頭,語氣輕快:“行啊,隨便。”

徐景辛說很久沒吃了。

估計他平時也沒時間大老遠跑去市內唯一一家高級西餐廳吃牛排,應該是期待的。

他是病人,他說的算。

用一整天堆砌起來的好心情有點垮而已,問題不大!

賀霄勸解完自己,就高高興興跟他一起換衣服出了門。

一場雨洗淨了天空,東方天際湛清碧藍,西方的豔陽卻已經顯出淺淺的金色。

城裏唯一的一家西餐廳位於城市中心的黃金地段,離琳琅商場不遠,這邊相對安靜,沒有其他街道那麽喧鬧。

一輛悍馬車停在西餐廳門前,兩側車門同時打開,兩張帥絕人寰的東亞麵孔出現在街道上,馬上就成為周圍人矚目的對象。

徐景辛裏麵穿著豆綠色長袖T恤,外麵套著一件黑白花襯衫,下身米色休閑褲,不見平時的古板,倒像是個舉止穩重又朝氣蓬勃的大學生。

而賀霄上身穿著徐景辛的寬鬆短袖衛衣,底下的淺色毛邊九分褲硬是被他穿成了八分褲,大腿也稍稍有點緊,卻更顯身材。

兩個人都是修長勻稱的類型,相差不到十公分,走在一起高挑出眾,像是時尚雜誌上走出來的模特,吸引了滿大街的眼球。

賀霄別扭地揪著褲子上的毛毛:“我說徐隊,也沒見你平時愛打扮,買的這都什麽花裏胡哨的東西?”

徐景辛憋著笑,眼睛忍不住掃過他緊致的屁屁:“時尚這東西,我可以不追求,但不妨礙我買來看,有問題?”

“……沒問題!”賀霄不懂,從小到大兩件T恤就能過完整個夏天的人聞言瑟瑟發抖。

門外的侍者見到他們頓時眼前一亮,禮貌彎腰把人請進餐廳。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餐廳,立刻就有侍者迎上來要為他們安排座位,徐景辛跟他交流完,卻被賀霄一把拉住胳膊。

他的手很用力,像鉗子一樣,讓徐景辛立刻就意識到出了狀況。

賀霄側身把徐景辛往懷裏一帶,俯下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趁機貼在他耳邊:“有人在看我,樓梯邊。”

侍者疑惑地看著他們,徐景辛就朝他揮揮手,微笑:“我朋友不太舒服,窗邊三號是吧?待會兒我們自己過去。”

侍者點點頭,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徐景辛順勢把手搭在賀霄背上,輕輕撫摸,像是在安撫喝多酒的人:“看到了,兩個人。”

“我沒看清,那個人脖子上的紋身是不是九尾狐?”賀霄弓著身子往角落退了退,巧妙地把徐景辛換到合適的角度,臉卻依舊貼在他肩膀上。

徐景辛揚起下巴迅速掃了一眼,看清楚後,輕輕吐出一個字:“是。”

“他應該是用槍打傷我的人,我不確定他能不能認出我。”賀霄的聲音有些發幹,“那天的情況,他應該沒法確定是我,他有動作嗎?”

“沒有,他在打量你的背影,應該是覺得你眼熟。”徐景辛聲音有點慌,他從沒遇到過這種狀況。

聽出他的緊張,賀霄的大手用力捏了捏他的胳膊:“別慌,我們走。”

徐景辛二話不說,轉身扶住他的腰就離開了餐廳,隔了幾秒,餐廳的感應門再次打開,他不敢回頭,就轉頭去看街對麵的櫥窗,上麵正倒映出那兩個人匆匆跟上來的身影。

“他們追上來了。”徐景辛想去停車場,卻被賀霄推向另外的方向。

“別開車,他們會通過車牌號查到你。”

“那怎麽辦?”徐景辛看了看周圍,“這時間出租車不好叫,我們不能停。”

賀霄微微抬起眼皮:“去那邊的巷子。”

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甩掉他們或者躲起來。

他們腳步匆忙地鑽進一條晦暗的小巷,此時,夕陽已經變成了暗金色,把這座破舊的城市燒的一片火紅,連磚牆都變的亮堂起來。

小巷裏空無一人,兩人踩過汙穢的地麵,旁邊到處都是無人管理的垃圾,他們越走越快,而身後的人也隨著他們加快速度,一步不肯落後。

淩亂的腳步聲回**在巷子裏,每一步都踩在徐景辛的心頭上,他的呼吸都變得不那麽暢快了。

兩分鍾後,他們拐進一個轉角,然後赫然發現,沒路了。

死胡同,也沒地方躲。

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賀霄捏緊拳頭,臉上彪悍之色頓生,整個人的氣息變得冷厲。

一打二他絲毫不怵,但是,對方說不定帶著槍,而且徐景辛也在這裏。

怎麽看都是沒有勝算的一場,但是,他必須試試,再不濟,他拚死拖住兩個人,也要讓徐景辛安全離開!

打定主意,他就要轉身直麵敵人,忽然,他的脖子被從正麵摟住了,腦後攀上一隻有力的手按低了他的頭,接著嘴巴就碰上了兩片柔軟的唇。

一股甜絲絲的羊奶膩香撞進他的鼻子,那是徐景辛的新香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