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奇特裏卡警長的引導下, 他們看到了四個被立了醒目標誌的挖屍地點。
賀霄皺了皺眉:“埋屍地點好像很隨機啊……最近的監控攝像頭在什麽位置?”
“哪有攝像頭能照到這種地方?埋屍地點看起來是隨機的,所以,隻能慢慢找。”奇特裏卡警長愁的胡子都快翹起來了, “讓保密,不能從其他城市調警力,又讓抓緊時間破案……”
似乎是才意識到眼前這個曾經的救援隊員搖身一變成了別國警察,他沒再說下去,隻是聳了聳肩, 做出一個“你懂的”的表情。
對於常年消極怠工、抓個聚眾鬥毆在逃犯都要抓三年的警局來說,這確實是在難為他們。
賀霄本來也沒對他們抱太大希望, 眼前這個進度已經可以說是意外之喜了。
“要不, 去問問九尾狐?”徐景辛說。
“他怎麽會記得呢?再說, 也未必就是他親手處理的, 他們根本不拿死者當人,很大可能隻是隨手一丟。”賀霄搖頭。
奇特裏卡警長發現, 這個大個子就連反駁徐隊長的時候都比對待別人的態度溫柔, 不由得就想起博拉說的“死基佬”來了。
徐隊長居然是這樣的人嗎?
一點也不像,但是……
他們好般配啊!
奇特裏卡警長問手下警員:“工廠裏還有其他發現嗎?蘇連深的辦公室裏有沒有找到什麽線索?”
警員回答:“沒有, 沒有任何紙質的東西,電腦硬盤也嚴重被破壞, 什麽證據也沒留下。”
警長看向賀霄:“我覺得這是早有預謀,你覺得呢?”
賀霄心想:那還用說?
但還是很給麵子地點了點頭。
警員繼續匯報:“對工廠裏的工人已經全部詢問完畢,都說蘇連深不太正常有一陣子了,以前他對加工出來的電子元件質量都盯得很緊, 但上周他居然連看都沒看就直接入庫打包了。”
奇特裏卡警長追問:“還有嗎?”
“其他就沒什麽了。”警員說, “對了, 還說蘇連深提了兩箱子錢, 用現金給他們發了上個月的工資。”
賀霄就不明白了:“蘇連深提空的是個人賬戶,公司賬戶沒錢了嗎?”
警員一臉茫然,顯然,他隻負責現場調查和詢問證人,這方麵不歸他管。
奇特裏卡警官立刻打了個電話,讓對麵的手下查一下工廠賬戶。
放下電話,他又問警員:“工廠的財務人員呢?”
警員回答:“財務主管是他的妻子,叫文婉,一起失蹤了。”
“……”
那必然是一起跑路了。
賀霄咕噥了句什麽,很顯然,他們又走進死胡同了。
奇特裏卡警官提議:“賀警官,看來這邊沒什麽了,你覺得還有必要去工廠裏嗎?”
“沒必要,算了,除了那個地下室之外,這個案子的重點根本就不在工廠,你再好好排查一下工廠裏的工作人員,看有沒有漏網的同夥,再仔細排查一下工廠的所有監控,讓工人辨認一下,把所有他們不認識的出入人員都指出來。”賀霄說。
“好的!”奇特裏卡警長立刻衝警員揮了揮手,示意他照做,警員就小跑著離開了。
徐景辛略帶詫異地看著賀霄指揮若定的樣子,沒想到平常大咧咧的他,在查案子的時候心思竟然這麽縝密。
這個人,起初結識的時候並不算太優秀,甚至讓他一度產生了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但總是能一點一點給他驚喜!
才想著,賀霄就氣場一散,吊兒郎當地伸了個懶腰。
“哎喲——可累死我了!我們回去吧!”
也不知道是對徐景辛說的,還是對警察們說的。
徐景辛:“。”
算了,本性難移!
奇特裏卡警長看了眼手表。
“確實不早了,警察局有個會議,我得回去一趟,賀警官,徐隊長,一起嗎?”
“行!”賀霄無所謂地點點頭。
徐景辛卻拉了拉他的袖子:“賀霄,你一會兒回去有事嗎?”
在這種情境下,他的小動作有點別致,在場所有人裏大概就隻有他自己沒察覺。
賀霄下意識看了奇特裏卡警長一眼,隻見他“刷”地別開目光,走向那具屍體和正在處理屍體的法醫。
“車子到了,達楊法醫,一起回去吧,讓別人來接你的班!”
徐景辛:“……”
他的臉有點發燙,意識到自己做了不合時宜的蠢事。
賀霄咧嘴大笑:“沒什麽事,我也想帶你去看地下室呢,畢竟老房說了,能找到他們的賊窩全是你的功勞,徐隊長功勞大大滴!”
徐景辛驚訝,他居然猜到自己想幹什麽。
賀霄眉開眼笑地把徐景辛一轉,又用高大的身體擋住其他人各異的視線,還親昵地摟住他的肩膀,擁著他踩過濕潤的土地,慢慢朝工廠方向走去。
這是徐景辛第一次踏足這間倉庫,但卻有種久仰大名的感覺——無論是作為賀霄偷盜過的倉庫本身,還是作為藏在下麵的非法組織的巢穴。
從表麵來看,跟蘇連深說的一樣,這就是一間存放新舊機器的倉庫,這會兒,遮蓋機器的篷布的已經被警察們掀開了,有的機器還明顯移動了地方,可能是經曆了十分徹底的搜查。
賀霄對看守的警察出示了奇特裏卡警長給的臨時證件,帶著徐景辛進入倉庫,順著樓梯走下地下室。
不知道是不是潛意識在作祟,才一走下台階,徐景辛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他強忍著惡心,咬著嘴唇跟在賀霄身後。
提前預見到什麽似的,賀霄回過頭,果然看到他臉色發白眼眶發紅的樣子,無奈地勾了勾嘴角。
“氣味確實不太好聞,裏麵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都是一些痕跡,你真的要進嗎?”
“要進!”
徐景辛想,是他自己主動要來的,總不能讓人看扁了。
等賀霄轉回頭,他悄悄從口袋裏掏出手帕,捂住了口鼻,總算舒服了一點。
一進門,先是一個小廳,左邊是監控屏幕,右邊有兩扇門,一扇看樣子是廁所,順著門縫都能看到裏麵地麵和牆麵上的汙穢,另一扇是個鐵柵欄門,連著一條長長的走廊,燈開著,卻還是陰森森的,像是監獄。
徐景辛沒進過監獄,但就是感覺那裏像監獄,不但能關押住人的肉丨體,更能囚禁人的精神。
賀霄朝那條走廊指了指:“那邊有個六個關押室,一個手術室,兩間病房,兩間休息室,還有廚房,一個工具間,再沒有其他的了。”
徐景辛聽出來了,他這是在用委婉的話再次跟自己確認要不要進去。
於是,他邁開步子,用實際行動告訴賀霄:別瞧不起人!
地下室很簡陋,兩側的走廊牆壁都是最原始的黑灰色水泥,凹凸不平的。
一進門就是休息室,裏麵貼著壁紙,看起來還比較幹淨,有一些個人洗漱用品和幾件衣服,徐景辛看到,第一次見到九尾狐時他穿過的那件外套就掛在牆上。
接下來挨著的是廚房,很簡單,冰箱和爐灶,角落裏堆著一筐土豆和玉米,冰箱門敞著,裏麵有啤酒,還有爛掉的蔬菜和看不出形狀的熟食。
隔壁病房裏就隻有床,說是床,不過就是鐵架子上麵搭了幾塊木板,床頭的牆壁裏鑲著鐵環,有兩米多長的鐵鏈鐐銬從上麵一直延伸下來,耷拉在地麵上,**的被褥髒得成了黑黃色,散發出惡臭的血腥味。
徐景辛想,這種環境,就算受害者沒死在手術台上,也會繼發感染丟掉性命吧?
再往後是手術室,大門是金屬的,密封很好。
一進門,徐景辛的腳步險些踉蹌了一下。
視覺衝擊力太強了!
這件手術室竟然很正規,裏麵很大很寬敞,進入準備區的通道後,牆壁和天花板都變成了幹淨的鋁合金亞光板,除了手術間外,居然還有更衣室,淋浴間,消毒間,麻醉間……甚至還有X光檢查室。
反正醫院裏的手術室有的,這裏都有。
大概是要錄製視頻發布到Organ的原因,又或者是擔心摘下來的器官被感染,手術室確實是無菌的。
隻不過,房間正中的手術台邊擺放著消毒工具箱,大大小小都有,地上還有一堆作用不明的容器,簡直跟殺豬宰羊的屠宰場沒什麽區別。
賀霄看他臉色不好:“小花,沒什麽可看的,就是一間手術室,走吧?”
徐景辛緩緩拿下手帕,但似乎被外麵那股惡臭浸透了身體似的,他連自己都嫌棄起來。
走到手術台旁,看了眼頭頂的無影燈,又伸出微微顫抖的指尖,輕輕撫過手術床的外沿。
手術台,明明就應該是挽救傷者生命的天堂,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殺人牟利的地獄呢?
他閉上眼,仿佛仍能對這張**曾經的那些痛苦感同身受。
兩分鍾過去了,他還是動也不動,整個人陷入了某種情緒裏無法自拔。
賀霄也四處查看手術室,因為之前已經看過了,感覺有點無聊,一回頭,就看到徐景辛的身體微微發起了抖。
“小花?”他頓時察覺到異樣,趕忙走到他身邊,卻看到他牙關緊緊咬著,嘴唇白得像紙,“小花!不舒服就出去,別看了!”
徐景辛根本沒聽到他說的話,按在**的三根手指死死壓著床麵,因為過於用力,指節都泛出了青白色。
“小花!”賀霄大喊一聲,用力扳過他的身體,“出去,聽到沒有?”
突然被嚇到的徐景辛身體猛一哆嗦,看向賀霄的目光出現了極度的惶恐,嘴唇居然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你生病了?”賀霄趕忙摸他的頭,非但沒有熱度,反而摸到一手冰涼滑膩的汗水。
“害怕了?”得不到回應的賀霄心頭一陣慌亂,用力把他摟進懷裏,手輕輕順著他的背,“不怕啊,我在呢!不怕!”
同時,他的腦子裏蹦出來一個詞:PTSD。
創傷後應激障礙綜合征。
沒征求他的同意,他輕輕把他整個人都箍在身體裏,恨不能把自己變成一個安全的蠶繭,將人徹底包裹住。
強壯的胸膛源源不斷傳來陽剛的溫度,結實臂膀的擁抱讓徐景辛的眼神稍稍緩和,他輕輕閉上眼,用殘存的理智壓抑著內心的劇烈翻湧,努力找回更多的思維。
漸漸地,賀霄那規律而有力的心跳同化了他的心,讓他隨著他的頻率,一下,一下,一下……
終於,賀霄感受到懷裏的身軀不再顫抖,才把下巴從他頭頂拿開,低頭看他。
徐景辛緩緩抬起頭,賀霄看到他的泛紅眼眶裏蓄滿淚水。
他喃喃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賀霄故作輕鬆,摸摸他腦後的發絲,又拿過他手裏的手帕,輕輕按掉他眼睛裏的淚水:“有什麽對不起的?我帶你去醫院吧?”
溫柔的目光讓徐景辛安心下來。
應激障礙發作嚴重的話是需要藥物幹預的,他精神萎靡地點了下頭,這次沒跟他犯倔。
賀霄轉身蹲下:“上來,我背你。”
“不,不用,我能走。”徐景辛說。
這不是他第一次發作了,也不是最嚴重的一次。
在大學畢業回國後,他成立了星火救援隊,從一個小的公益組織一點點做大,雖然忙碌,但很快樂很充實,的確很久沒有發作過了。
賀霄摟了下他的腿彎:“上來,讓你體會一下高老莊的快樂!”
很傻很冷的笑話,可徐景辛笑不出來。
但他還是乖乖彎腰趴上賀霄的背。
賀霄一直把他背到車上,兩公裏的路隻用了十分鍾,大氣都沒喘一口。
等車子開上馬路,賀霄偏頭看了一眼縮在副駕駛座椅的人。
他身上蓋著車上備用的救援服,眼睛半睜半閉的,十分沒精神的樣子,看著都讓人心疼。
賀霄試探地問:“小花,哪兒不舒服了?”
徐景辛把身上的外套裹了裹,在發動機的幹擾下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去看精神科吧。”
“行。”賀霄果斷地答應一聲,兩道眉毛卻皺到了一起。
殘酷的猜測得到本人的親口認證,他心裏十分難受。
為什麽徐景辛會這樣?他過去經曆過什麽嗎?
想不到,他居然是個潛在的病人,難怪他總是表現得很別扭,原來,不是單純的性格原因。
這樣的人,應該心裏很脆弱的吧?
賀霄一邊開車,一邊反思自己之前的種種行為,一陣一陣的懊惱湧上心頭,連車速都不知不覺快起來。
徐景辛迷迷糊糊間還是感覺到周圍景物倒退得飛快,他提醒:“你開慢點,我沒事。”
踩油門的腳鬆了鬆,賀霄笑了一聲:“你看,我就說你逞強吧?那種地方有什麽可看的?”
徐景辛把頭偏向他,舔了下幹巴巴的嘴唇,問:“你沒發現麽?”
“啊?發現什麽?”
賀霄看了他一眼,用牙齒和一隻手幫他開了一瓶水遞過去。
“這間手術室,就是我們在視頻裏看到的那間。”
賀霄:“?”
他看向徐景辛:“你認真的嗎?手術室的樣子都差不多,再說,完全可以建造成一模一樣的。”
“手術室裏小隔間很多,肯定要根據地形設計,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正對著鏡頭的那根支撐梁,位置大概在通往麻醉間的通道一米半左右,凸出牆麵十公分到十二公分,而且,無影燈上粘著一張貼紙,不是商標,好像是口取紙那種記錄編號用的,上麵有血跡,你可以再比對一下形狀……”
一口氣說這麽多話,氣有些喘不勻,他慢吞吞喝了口水。
賀霄震驚地看著他,半天才發得出聲音:“小花,你太厲害了吧!”
這觀察力簡直比他還適合當警察,他這個預備役警察心裏都有點自卑了。
“沒什麽,我救援隊裏不少建築專家,耳濡目染罷了。”徐景辛疲憊地閉上眼,“你說,視頻裏那個男人,是不是也在這座城市?”
賀霄眼前一亮:“我立刻讓奇特裏卡警長去調查!”
說著,他掏出手機,先是給奇特裏卡警長打了個電話,想了想,又給房總指揮打了一個。
“老房說會把那個Organ賬號發給警長,讓他自己看原始文件!”
賀霄滿臉振奮,一轉頭,卻發現徐景辛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
一縷劉海蓋在他的鼻梁上,有些礙眼,賀霄輕輕幫他撥開,看著他明顯不太舒服的睡顏,再次皺起眉頭。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啊,作者後台操作不熟練,營養液不知怎麽回事感謝不到,感謝各位小天使不離不棄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