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 天像是漏了一樣,就算不下雨也是滿天陰霾,基本沒有放晴的時候。

今天, 依舊是個雨天,從早上一直到中午還是沒有停的跡象,昏暗的光線讓人感覺壓抑,於是救援隊打開了院子裏的照明燈。

雨越下越大,雨點爭先恐後地落在地麵上, “嘩啦啦”的聲音愈發密集,最後, 連成一條條筆直的聲線, 不停敲打著窗玻璃。

漫天珠簾下, 寂靜的房間內, 徐景辛靠在床頭心不在焉地翻著一本厚厚的書,聽雨漸起漸落, 在寂靜與喧鬧並存的環境下, 時間悄悄流逝。

救援隊再次傾巢出動,而他跟賀霄再次提前返回, 這次是為了他的安全考慮。

三個小時後,他將乘坐航班重新回到祖國的懷抱。

還差半年時間這一期駐N國救援任務才結束, 在徐嘉的抗議和施壓下,國內救援協會不得不妥協,為了徐隊長的人身安全,提前召他回國。

起初, 他堅決不肯, 氣得連徐嘉的電話都不接;

後來, 程星陽代表官方跟他一番長談,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他說再考慮考慮;

最後,賀霄在深夜跑到他房間裏哄哄抱抱摸摸舔舔,又說要跟他一起回國,他才勉強同意。

那天晚上,他們在一起了。

一切發生的順理成章。

賀霄厚著臉皮說,他偷偷跟楚禹好一通請教,已經掌握了某些精髓,非要找人試試,於是,徐景辛就半推半就的被他吃幹抹淨了。

就在救援隊宿舍不算寬的單人**。

直到接近清晨,賀霄仍然意猶未盡,徐景辛推他,啞著嗓子說你再瞎折騰床就要塌了。

每每回憶起那時候賀霄臉上的失望,徐景辛都會忍不住勾起嘴角。

想人人到。

門被推開,賀霄端著午餐衝進來,風風火火的。

“大媽今天給咱倆開小灶,做了牛肉燉蘿卜,還有鍋包肉,米飯上還加了臘腸,哎喲那個香,肯定合你的口味!”

他把托盤放到桌上,十分狗腿地跑到床邊,幫他拿鞋,還一邊嚷嚷著:“開飯開飯!吃完飯上機場!”

徐景辛穿好鞋,問他:“你的行李收拾好了?”

賀霄大笑:“我哪有行李啊?!”

徐景辛莞爾。

其實他的行李也不多,攢了兩年的東西都在大火中焚毀了,包括那些給親朋好友和自己準備的小特產。

想想跟賀霄認識這大半年的經曆,還真是驚心動魄,他損失了很多東西,不過還好,收獲了一個賀霄。

兩個人其樂融融地吃著飯,賀霄時不時往他的碗裏夾菜,讓他多吃點。

就像是一切困擾他們的事都不存在了。

直到賀霄的手機響起。

賀霄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放下筷子:“程組長打來的,我接一下。”

徐景辛點點頭,臉上的表情稍稍變化,深深呼出一口氣。

有些事情,不是不去想就不存在的。

等賀霄打完電話,徐景辛隨口問:“怎麽了?”

“哦,程組長找我了解之前知道的關於寧珩的情況,想最後確認一下他有沒有問題。”

“寧珩?”徐景辛幾乎忘了還有這麽一個人。

“嗯。”賀霄扒了一口米飯,含糊不清地說,“這不蘇連深死了麽,他特意到N國來,以工廠大股東的身份,想要把工廠接回去,正找專案組和當地警方交涉呢。”

“工廠還能接回去嗎?”在地下室被發現後,整個工廠已經被查封了。

“對嘛!照理說不能,但寧珩說,跟非法組織勾結是蘇連深個人的事,他這個大股東不知情,不應該遭受這種莫名其妙的損失,他請求在警方調查結束後接回工廠,或者立刻重新砌圍牆,把那間倉庫劃到工廠外,隨便警察封多久,而且他說,之後還會讓集團法律顧問找蘇連深的遺孀索賠經濟損失,噗,還砌圍牆,這不胡攪蠻纏嗎?”

徐景辛想到自己母親的那些商界朋友,大多數也是差不多唯利是圖的風格,笑了一下:“表麵看著雲淡風輕的一個人,做事倒是挺符合商人的作風。”

“就是就是!”雖然隻見過一麵,但賀霄天然看寧珩不順眼,因為他總覺得他那次看徐景辛的眼神不對,這會兒聽徐景辛貶低他,可開心了,火上澆油道,“不夠坦**!”

徐景辛抿著嘴,默默吃飯,心裏覺得這家夥在某些問題上會表現的很幼稚。

還挺可愛的。

飯後,賀霄幫徐景辛提著小行李箱,而他自己隻背了一個雙肩包,一起前往機場。

車上,徐景辛就開始有了近鄉情怯的激動。

他問:“賀霄,你回國後打算幹什麽?”

賀霄一直看著窗外的雨幕,聞言愣了一下,搓著下巴:“啊……先找老房交差?”

徐景辛:“……我是說你的人生計劃!”

賀霄:“哦,不是說好去你的救援隊工作嗎?”

徐景辛眯起眼睛:“救援隊嗎?救援隊好像不適合你。”

賀霄猛地轉頭:“你反悔了?!”

徐景辛點頭做沉思狀:“嗯……我想到一個更好的工作。”

賀霄神色稍緩:“什麽?”

“我包養你吧?”徐景辛像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決定,“一個月五百。”

賀霄愣了片刻,突然迸發出一陣大笑,把前麵的司機嚇了一跳,車差點開到馬路牙子上去。

“小花,出息啊!都會開玩笑了?”

他毫不顧忌司機的震驚目光,在旁邊人光潔的側臉上狠狠啄了一口。

徐景辛趕忙把他推開,大罵:“有病啊!”

臉卻瞬間紅透了,根本不敢看司機的表情。

他最近是放開了不少,但卻沒到能大庭廣眾之下秀恩愛的程度。

車子冒著大雨衝進機場的門廊,兩個人付錢下車,換登機牌,剛好廣播響起登機提示。

他們行程保密,除了幾個絕對可信的關鍵人物,沒人知道他們乘坐這一班飛機回國。

踏上飛機的那一刻,徐景辛深呼吸,滿心都是期待。

距離踏上國土,還有兩個半小時。

飛機上安安靜靜的,人不多,有的在閉目養神,有的在低頭玩手機。

他們找到座位坐好,把頭湊在一起,低聲商量著下飛機之後的去處。

徐景辛:“我剛好在機場附近有套房,還空著,我們下飛機直接過去,休息一晚之後回首都。”

賀霄:“你怎麽在哪兒都有房?壕無人性啊!”

徐景辛:“……”

賀霄:“哈哈哈,不過你的計劃要泡湯了,下飛機有人接機,你得先去趟刑警隊。”

徐景辛:“為什麽是我?”

賀霄:“啊?我也得去啊,你不得跟我一起麽?嘿嘿,想想,一下飛機就有人舉著牌子,牌子上並排寫著咱倆的名字,你看,像不像咱倆要結婚似的?”

徐景辛:“……閉嘴吧你!”

賀霄:“哈哈哈——”

兩個人小小聲扯了半天,飛機上廣播提示,還有十分鍾飛機將要起飛。

賀霄突然一摸口袋:“差點忘了,我得給程組長打個電話,剛才有事忘了跟他說!”

他看了看周圍,人已經快坐滿了,就指了指艙門附近。

徐景辛會意地點點頭。

賀霄急匆匆地過去,一邊走一邊撥號,像是擔心到飛機起飛時還沒說完,耽誤正經事。

看著他的背影,徐景辛笑了一下,低頭翻起飛機上的宣傳單。

過了幾分鍾,空姐走過來,禮貌地提醒乘客關機。

徐景辛習慣性地關了手機,把手機放回口袋。

不久,機艙裏回**起巨大的引擎轟鳴聲,飛機準時起飛。

他探頭朝頭等艙的方向看了一眼,納悶賀霄在說什麽重要的事,電話怎麽這麽久還沒講完。

驀地,他愣住了。

飛機起飛前明明手機要關機,他怎麽可能還在打電話?

他靈光一閃,心裏一陣難受,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了。

他不願意相信地解開安全帶,想過去求證。

“先生,飛機正在升空,請您回到座位,係好安全帶!”

他的舉動引來全機艙的側目,他跟快步走過來製止的空姐說了聲“對不起”,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嘴唇顫抖著,想要朝那邊大喊一聲賀霄的名字,卻在其他人的詫異目光中,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又被騙了!

混蛋!

候機廳裏,賀霄雙手插進衣兜,臉上戴著大大的黑墨鏡,目送飛機平緩起飛。

等那龐然大物徹底消失在天空,他轉身,就看到身後不遠處的楚禹。

楚禹的大眼睛依舊撲閃撲閃的,衝他笑:“你這樣好嗎?霄哥?”

“廢什麽話!”賀霄的語氣很不好。

他率先走出候機廳,頭也沒回。

楚禹小跑著跟上去:“霄哥你慢點,我胳膊還疼著呢!”

“疼你不在醫院躺著!”

楚禹縮了縮脖子,心想:那不是為了來吃瓜麽?

可惜,這瓜還是沒什麽味道,一如既往的。

兩個人一起上了楚禹的小破車,在這樣的天氣裏,賀霄甚至擔心它會漏雨。

“你胳膊行不行啊?不行我來開?”雖然心情不好,但他還是對搭檔表達了少許的關心。

“沒事兒!”楚禹滿不在乎的推上雨刮器,“來時候程組長給的消息,尼桑和他的兩名手下分別死在拘押室了,毒殺。”

“是嗎?”賀霄挑了挑眉毛,整個人瞬間變得懨懨的,“是當地警方的內鬼幹的吧?”

“應該是吧,不然誰有這本事?程組長說,奇特裏卡警長已經開始調查了。”楚禹慢吞吞開著車,忍不住一聲笑,“你啊,霄哥,看起來是想護著徐隊長,其實根本就是不相信人家。”

“幾個意思?”賀霄換了個坐姿,抱著胸斜眼看他。

“你真覺得人家那麽擔不起事嗎?太看不起人了吧?”

“我是為了他安全考慮,他根本就不該被扯進這件事裏來!要不是我……”

“得得得——”楚禹打斷他,“我懶得跟你說,你們就覺得自己最了不起,別人都不配為你們付出,一個個的,都一個狗德行!”

“你們?”賀霄在他的話裏聽出了點不一樣的意思,像是對著自己在隔山打牛,就問,“說誰呢?”

“你也是,我那個也是!”雖然聽起來是在抱怨,但提到那個人時,楚禹的嘴角卻是高高揚著的,看賀霄難得八卦、突然打起精神的樣兒,他也打開了話匣子,“死活不讓我到這邊來,說什麽危險,這邊水不幹淨容易生病,吃的東西不合適容易生病,空氣不好容易生病,過度勞累容易生病……煩死了!總覺得在他那兒我就是個廢物!不讓我來,我偏要來!管我?”

賀霄沒問楚禹他家那位是何許人也,楚禹身為四代,想必能跟他在一起的不可能是凡人,這就叫門當戶對。

門當戶對……

他揉了揉耳根,又開始煩躁。

他要是能跟徐景辛門當戶對,還能有這些煩心事?雖說徐景辛不介意,但他心裏還是有芥蒂的,尤其是對徐嘉。

忽然,他覺得有點奇怪:“他為什麽老擔心你生病?”

楚禹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左上腹:“我啊,沒有脾,一生病就不容易好,還要提防感染什麽的,特別煩!”

賀霄驚訝地看著他:“沒有脾?”

“好幾年前的事了,車禍,大出血,摘了。”

聽他的口氣壓根就沒當回事,仿佛把這件事當回事的就隻有他的那位,而且是杞人憂天瞎擔心。

賀霄好半天沒說出話,末了感歎:“難怪瘦的跟蘆柴棒似的!”

楚禹:“哈哈哈哈哈哈哈——”

賀霄問:“不能移植麽?”

“沒用,不好配型,沒了就沒了,也不影響生活,平時多注意點就行了。”楚禹倒是看得開,“言歸正傳啊,徐隊長又不是沒見過世麵的小孩子,人家也是能獨當一麵的風雲人物,怎麽到你這就成了嬌弱小公主了?要換做是我,我也生氣。”

賀霄想反駁幾句,可話到嘴邊,電話卻先響了一聲。

低頭看了眼嶄新的手機,他對楚禹說:“把我放路邊吧!”

“去哪兒啊?霄哥?不是說給程組長個驚喜麽?”楚禹問。

“你別管了,我去見個人。”他目光深邃地看著頭頂的烏雲,捏緊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