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再亂,一個屢屢把事辦砸了的萬雲笙還動搖不了萬源的根本。黃家再忙,也隻是政務纏身,跟黃程本人沒有太多關係。

但方連蘇不一樣。他仕途鼎盛,不能有任何汙點。

萬源集團29樓總裁辦公室裏,萬重為和方連蘇的談判並不愉快。

“黃程和萬行川都被你轉移了視線,為了專心對付我,你處心積慮做了這麽多,說吧,你想要什麽結果。”方連蘇說。

既然已經撕破臉,就沒有再拐彎抹角浪費時間的必要。

“我沒那麽大本事製造事故,也不像你那麽冷血罔顧人命。隻能說每一個巧合都是你憑自己的惡賺來的。”萬重為看著他,沒什麽表情,也看不出有多少仇恨。

他不上套,方連蘇一時也不知道萬重為有多少底牌抓在手裏。

要說整個萬家,唯有他姐姐這個繼子讓他忌憚。

萬重為成年之前,他不是沒嚐試過和方連雲聯手把這個眼中釘除掉,無奈萬重為小小年紀卻十分謹慎,幾乎讓他尋不出錯處。直到親眼看著萬重為畢業進了萬源,拿到了三兄弟中最多的股份,又坐上執行總裁的位置。直到他再也沒有機會。

其實也不是沒有機會的。

萬重為十來歲的時候,方連雲曾瞞著方連蘇雇了人,在放學回家路上製造車禍,想讓他徹底消失。大概這孩子命不該絕,車翻下山路,司機當場死亡,萬重為卻全身是血從殘骸裏爬出來,拿司機的手機報了警,甚至沒有打給萬行川,直接打給了方連雲。

至今方連蘇還記得萬重為打給方連雲說的那幾句話。他說:“方阿姨,我出車禍了,已經報了警,也叫了救護車。估計一會兒要被送去最近的二院,你來看我吧。”

他冷靜的不像一個差點沒命的十來歲孩子,卻差點逼瘋方連雲。

萬行川和方連雲趕到醫院,上演了一場父慈子孝、舐犢情深的戲碼。

自那以後,方連蘇就知道他們很難再找到機會了。姐姐依然被這個不動聲色的繼子逼得日夜難眠,但那時方連蘇正值上升期,不能再出一點錯,便及時打斷了姐姐更加瘋狂的計劃。

萬行川對這件事心裏有數,他雖然和大兒子關係冷淡,但畢竟虎毒不食子,背地裏怎麽警告的方連雲不得而知,但沒有弟弟的支持,老公也對自己提出警告,她不得不安分下來。

原本想著以後總有機會,但漸漸地,那個不動聲色的少年已經長成難以撼動的男人,並且在他們放鬆警惕的日子裏變得越來越滴水不漏。

現在,站在淡定自如、油鹽不進的萬重為麵前,有一種叫做後悔的情緒席卷了方連蘇。

後悔當時沒有再狠一點。

但他依然維持著風度:“你應該知道,一筆陳年舊賬還傷不到我。雲笙和雲知雖然都姓萬,但也是我的外甥。你父親這些年靠了方家多少關係,我想你也清楚。你想扳倒我,不但要和整個方家為敵,也要和萬家撕破臉。”

“你說的對。”萬重為點頭附和他的話,似乎是個很識時務的人。方連蘇還沒鬆口氣,就聽他話鋒一轉,“錄音在我這裏,你想聽聽嗎?”

萬重為絲毫不理會方連蘇的震驚,慢條斯理地打開手機,開了免提,一段音頻在隻有兩個人的辦公室裏響起來。

是當時上司收錢的錄音,很短,不到一分鍾。裏麵也有方連蘇的聲音。

方連蘇臉色鐵青,深呼吸了幾次才把怒火壓下去。他身居高位多年,已經很久沒這麽生過氣失過態,萬重為軟硬不吃,對名利和**不為所動,你沒法打動這樣一個人。

“你既然想把我拉下馬,怎麽不把錄音直接交上去?還在猶豫什麽?”方連蘇冷聲問。

“你說得對,這段錄音不能傷到你根本。”萬重為說,“我要的是整個萬家。你把你妹和兩個外甥帶走,不要再插手萬源的事。我把這段錄音毀了。你覺得如何?”

談判沒有結果,兩個人不歡而散。

之後幾天,方連蘇一直沒動靜。萬重為知道他在拖延時間,在權衡利弊,他要的就是這個時間差。連祁望都不知道,所謂的用錄音換整個萬家根本是個幌子。

他要的是方家人的命。

P大一年一度的馬拉鬆舉辦,時溫報了名。

他最近幾乎哪裏也不去,除了在家就是學校。萬重為從機場把他帶回來後,就安排人把他密密實實地看了起來。除了司機,還有一個保鏢每天跟在車上。

看他實在太悶,萬重為便跟他說既然是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去做,跟一群學生在一起,隨處都是誌願者和醫療隊,能出什麽事。

時溫跑的是半程,揮灑汗水的感覺很痛快。他在學校跑步圈裏人氣很高,不為別的,單純是因為長了一張好看又無害的臉,自帶靦腆羞澀,很多學妹和學姐都喜歡逗他。

到了終點,已經有低年級學妹跑過來,遞上補給。時溫接過補給禮貌道謝,便和幾個同學站在樹下做運動後拉伸。

一個紮著高馬尾、眉目如畫的女生走過去,又折回來,毫不避諱地站到時溫跟前,目光大膽地打量著他。

“我認識你,你叫時溫。”女孩子歪著頭,一臉狡黠,“是萬重為的合法伴侶。”

時溫臉色變了變,在學校裏能說出萬重為的名字,還認出他的人,不會是普通學生。

那女孩也穿著P大的馬拉鬆賽事T恤,手裏拿著誌願者在終點發放的補給,應該是和他一樣剛跑完半馬。

“我叫陳相宜,現在讀研一,算是你的師妹。”女孩饒有興致地做著自我介紹,隨後又說了一句讓時溫目瞪口呆的話,“也是萬重為第二個聯姻失敗的對象。”

兩個人坐在學校咖啡廳裏,人不多,交談足夠安靜。

“既然是校友,以後要多關照啊,時溫師兄。”陳相宜看起來沒什麽惡意,張揚自信的一張臉,眼波流轉,含嗔似笑。

但時溫莫名有點不舒服。

他本來沒打算過來,但女孩子熱情得有點過分,又說有關萬重為的事要談,便勉強坐下來聊聊。

陳相宜說的都是一些客套話,說了沒幾句,時溫便想走了。

“你該不會吃醋了吧!”

陳相宜看出來他想走,也看出來時溫對別人說到萬重為時的那種不加掩飾的袒護,就覺得挺有意思。

萬重為害得她被家裏人送出去小半年,她這個火氣一直沒撒出來。如今碰到時溫,得把這口惡氣出了。

她一臉無辜的樣子,是玩咖最擅長的那種把戲。

“在我之前,還有栗家和他聯過姻。別人都說是我跟栗家那姐姐退的婚,對,這是事實。那你想不想知道,為什麽我倆都要退婚啊?”陳相宜拿勺子攪弄著咖啡,滿意地看著時溫皺起眉頭。

“不想知道。”時溫站起來,椅子擦過地板,傳來刺啦一聲輕響。

陳相宜自顧自地說,絲毫不在意時溫要離開的意圖和動作。

“我其實從小就認識他。他家庭好,長得帥,能力又強,誰不喜歡呢!我和他談過,如果他婚後願意對我好,我也不是不能收心,不過我們這種家庭出身,很難從利益中生出愛情來。”

“他沒同意,說我不是個合適的結婚對象。不合適怎麽了,大不了婚後還是各玩各的唄。這樣他也不願意。”

陳相宜睨了一眼回身慢慢坐下的時溫,嘴角勾了勾。

“但我們還是約會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我差點就要真的愛上他了。”陳相宜說完這句,笑容斂住,往時溫的方向欠了欠身子,鋪墊夠了氣氛,才吐出自己最想說的那句話:

“可後來我發現,你老公是個魔鬼啊!”

她做了一個鬼臉,看不出來是開玩笑還是說真話。她話頭沒停,繼續說。

“有一次我不小心看了他手機裏一段視頻。一個男人被綁著,舌頭被人用一把鉗子夾著,硬生生被撕了下來。”陳相宜臉上有了點恐懼,空著的那隻手在空中做了一個猛地往下撕拽的動作。那畫麵應該是給她造成了極大的陰影,她又端起咖啡杯連喝了兩大口。

“血濺了滿臉,太可怕了。”她搖搖頭,過了一會兒才平靜下來,猝不及防說了另一句話,“那人是萬重為。”

然後又重複了一句:“把人舌頭撕下來的是萬重為。”

她後麵還在說,但時溫耳邊嗡嗡的,有點反應不過來。

陳相宜說自己看了那段視頻後被嚇著了,她並不想和一個神經病結婚,就算假的也不行,誰知道這人哪天會不會發瘋把她也給撕了。於是執意要退婚。家裏人問原因她也不敢直說,怕萬重為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她在提退婚之前收了大筆分手費。

“我沒見過的事,我不信,你別亂說話。”時溫臉色有點白。他還穿著寬大的賽事T恤,薄薄的布料下麵是瘦削的骨架,兩條鎖骨因為全身肌肉緊繃橫出兩道清晰的印記。

陳相宜一哂:“我被我爸教訓了一頓,才把婚退了。萬重為倒好,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身上,還美其名曰女方主動退婚比較有麵子。”

陳相宜嘖了一聲,食指抬起來,敲敲自己的心口:“他這個人,表麵風光霽月,其實是個沒心的,性情難以捉摸,性格也寡情冷漠。我有貌有錢不缺愛,為什麽要委屈自己。我聽說栗家跟他退婚,是因為那姐姐難得是個家庭觀念重的,他們交往了一個多月,對方很快就提出不合適。”

“玩兒也不行,好好過日子也不行,真不知道他想要什麽樣的。”

說得差不多了,陳相宜拎了包站起來,走之前俯身看著時溫,笑意盈盈地說:“希望你是特殊的那個,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