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溫並未把萬頃來平洲的事放在心上,除了偶爾在心裏惋惜一下牧星野之外,這件事很快就被他忘了。但他知道,萬頃一定是和萬重為達成了某種交易。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一係列事,簡直讓他駭然失色。

他是看新聞才知道萬雲笙死了。

網上的新聞鋪天蓋地,豪門秘辛本就被人津津樂道,何況是這種戲劇性十足的戲碼。

時溫從密集的報道中拚湊出大概故事情節,萬雲笙在臨市帶著一個小模特飆車,跑車衝出護欄翻落山澗,兩人當場身亡。事後經警方檢測,萬雲笙喝了酒。

各類花邊新聞、小道消息一時之間沸反盈天。萬雲笙因為方家被牽連,又被黃家退婚,之後經曆項目失敗、入境限製、名下股份被惡意收購等等一係列事件被扒了個底朝天。他這一死甚至影響到外界對萬源集團的看法。

萬源集團的高層很快召開了新聞通氣會,在會上隻說了三件事:

第一,萬雲笙已經不是萬源集團的人,沒有股份,沒有分公司管理權,也早已不再是集團旗下幾家子公司的法人。所以他出事與否、名聲如何,皆與萬源沒關係。

第二,至於萬源集團前董事長萬行川,在兒子出事以來甚至之前都好久不曾露麵,不是被外界猜測的已被控製,而是因為身體原因,現在已經不具備行動能力,目前正在醫院療養。

“前董事長”這個輕描淡寫的稱呼迅速把公眾從萬雲笙的死引到萬源集團易主上來,就在大家震驚之際,萬源高層又公布了第三件事:萬源集團董事會已經選出了新任董事長,持股比例高達71%,此人便是前陣子處在風口浪尖上的萬家長子萬重為。

整個發布會連十分鍾都不到,就宣布結束。

平洲商圈這才反應過來,萬源集團的天原來早就變了。

祁望開完辦公會,跟著萬重為回到總裁辦公室,等待下一步指示。幾個大項目和工程的安排不需要祁望操心,他做的更多的是一些見不得光的業務。

最近計劃異常順利,德國的能源集團Soundpost在與萬源的合作項目中,成功收買了反對萬重為的幾個股東,殊不知Soundpost的實際控製人就是萬重為。支持萬重為的人在股東大會上突然發難,力擁萬重為成為萬源集團的董事長時,另外一撥人已是騎虎難下,隻能同意。

彼時萬行川已經被氣得高血壓昏迷,被兒子送到了療養院。

至於萬雲笙的死,簡單助把力也就成了。萬雲笙這個人剛愎自用狂妄自大,沒什麽腦子,找幾個人在旁邊慫恿幾句,吹吹風,合適的環境合適的條件下,不用任何人親自動手,他就會自己作死。

之前留著他,也隻是因為還不到時候。

倒是有一家關注度不高的媒體對萬雲笙的死提出過質疑,甚至采訪到了當時他喝酒的會所裏,曾被服務生聽見,有人在他大醉之後告訴他有人控製了他爸,當晚就要奪權,他得趕回平洲才能力挽狂瀾。至於他是不是聽信了這話所以才開車往回趕那就不得而知了。

萬源已經再沒什麽是萬重為需要在意的了。萬家也還隻剩下一個人。

“傳票已經到了吧!”萬重為問。

祁望抬腕看看手表,說:“差不多兩小時前送到的。”

兩小時前,送到半山別墅方連雲麵前的不隻是法院傳票,還有網絡上突然曝出的萬雲笙的車禍照片,各種角度、細節的照片都有,萬雲笙的屍體殘骸散落了一地。任誰看了都不忍直視,何況一個溺愛兒子的母親呢!

電話意料之中地響了。萬重為嗤笑一聲,慢悠悠走到落地窗前,按下了接通鍵。

“你到底還想怎麽樣?”電話裏傳來聲嘶力竭地質問,“雲笙死了,我也要坐牢了,你非要逼得我們家破人亡嗎?萬重為,你就不怕做噩夢嗎?”

“做噩夢?”萬重為低笑起來,瓷質的聲音像索命的惡鬼,嘲笑對方的不自量力和負隅頑抗,“這才過了十幾年,你就忘了你們方家人是怎麽逼死我媽的?你又是怎麽三番兩次要殺我的?別說的那麽冠冕堂皇,你如今家破人亡,隻是在還債而已。”

“哦,對了,你還不算家破人亡,至少還有個小兒子活著不是嗎?”萬重為語調輕快,卻惡意滿溢。

如果現在再說出“他畢竟是你親弟弟”這樣的話,方連雲就白活了這些年。

電話那邊許久沒有出聲,她似乎妥協了,垂死掙紮著問:“你要怎樣才能放過雲知?”

“那要取決於你還有什麽籌碼跟我談條件。”

“是,方家倒了,萬源也是你的,我大兒子死了,我馬上也要坐牢,我沒有什麽籌碼能跟你談的。”方連雲說,“但你今天放出了雲笙的照片,不光是為了刺激我吧?你還有什麽想從我這裏得到的,你說吧,隻要你肯放雲知一條生路,我都答應。“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就簡單了。”

萬重為啜了一口咖啡,方連雲從電話裏清晰聽到他緩慢的吞咽聲,電磁波裏傳出的聲音扭曲而陰鷙,像地獄的大門開了鎖,刺啦著在耳邊響起:

“我媽當年怎麽死的,你去學一學就行了。”

掛了電話,萬重為和祁望都沒說話。兩個人靜靜坐著,一人喝咖啡,一人喝紅茶。

辦公室音響打開了,大提琴名曲《希伯來晚禱》渾厚悲傷的調子在靜默的空間裏流淌著。萬重為站在落地窗前,視線落在遠處林立的高樓塔尖和成群飛舞的鴿子上,想到遙遠的那個已經沒什麽印象的伯明翰的冬天,心裏空****的竟然沒有一點波瀾。

二十分鍾後,電話再次響起,下屬告訴萬重為,就在剛才,方連雲跳樓自殺了,警察現在已經到了。下屬問還需不需要繼續盯在半山別墅附近,萬重為說不用了,就掛了電話。

祁望一杯紅茶見底,正了正身子,等待萬重為的安排。

“萬雲知那邊,把他的詳細地址放給方連雲洗錢的那幾個受害人,必要時可以提供一些便利。”萬重為沒有停頓,繼續說,“你別動手,但要看著他死透了為止。“

祁望領命而去。

一切都塵埃落定,先回家睡個兩天,然後再……再怎麽樣呢?萬重為坐在辦公室沙發上,盯著天花板發愣。

他竟然想不出來應該幹什麽。

他計劃了半輩子,做的每件事、說的每句話,甚至每個笑容、每個表情都是為了複仇而生。卻唯獨沒有計劃過複仇之後的生活。

巨大的空虛襲來,他獨自在辦公室待了半天之後,唯一能確定的念頭便是,如果複仇之後的下半生沒有時溫,如果他再也吃不到時溫做的飯,牽不到時溫的手,他很肯定自己活不下去。

他得回去見他!

他得告訴他,他們必須要永遠在一起!

萬重為是半下午回的家。他很少這個時間回來,最近又忙得腳不沾地,是以平叔看到他從地庫裏上來時還有些驚訝。

從二樓露台上能看到花圃那片已然盛開的和音玫瑰。嫩黃的花瓣擠擠挨挨,簇擁在一片綠色枝葉中,映著坐在花簇之間的青年俊雅動人。

時溫拿著花鏟鬆土,他坐在一個木質小板凳上,玫瑰香染了一手一身。

“今年開的比去年好。”身後一個聲音傳來,時溫的手頓了一頓,沒停,繼續清理雜草。

萬重為從旁邊拿來水壺,蹲在時溫身邊,也幫著一起侍弄。兩人一時無話,一個幹活,一個打下手,竟配合默契。

“我看之前枯了一些,這種玫瑰很難種嗎?”萬重為沒話找話。

“嗯,和音的生長條件很苛刻,土壤不能有一點點板結和粘重,翻土必須要深翻。”時溫說。

“和音的花語是什麽?”萬重為明知故問。

時溫動作一頓,輕聲說:“逝去的愛。”

萬重為眉心緊蹙:“不是,黃玫瑰的花語代表道歉,代表重歸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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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重為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少年時受夠了傷害。後麵會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