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溫帶著梁明照一直走到二樓他的書房裏,泡好茶,相對而坐,這才敢抬眼看對方。

“阿溫……”梁明照哪裏坐得住,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急,也不能亂,今天他來這麽一趟,看一眼當下這情況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可是當真見了麵,千言萬語到了嘴邊,隻剩下一句,“你還好嗎?”

說完沒等時溫答,自己已經紅了眼眶,這從哪裏看得出來他好呢!

“師兄,讓你和老師擔心了。”時溫撇撇嘴角,露出個比苦還難看的笑容。

“我和高唐一直打聽萬重為的住址,最後還是老師想辦法打聽到的。”梁明照說,“我之前來過幾次,都被保安攔下了,怕你擔心,就沒和你說。”

他們已經小半年沒見麵,偶爾隔著冰冷的屏幕視頻,除了探討課業,沒法窺見時溫的生活狀態。現在真正麵對麵,梁明照才發現,時溫比他想象中更不好。

——蒼白無力、如履薄冰。

“我跟合作研究所提了申請,已經提前拿到了offer,這次名額是兩個。”梁明照沒再廢話,直接說了今天的來意,“阿溫,你跟我走吧。”

時溫疲憊的臉上頓時有了點不一樣的生動,“兩個名額?!師兄,你怎麽做到的?”

要知道合作研究所的offer是出了名的難拿,很多更深層課題的研究也隻能拿到一個,梁明照一次拿到兩個,在P大曆史上簡直史無前例。時溫都不用聯想,就知道梁明照為此付出過多少努力。

“拿到兩個是很難,但也不是沒有辦法。”梁明照說,“你不用有顧慮,老師和高唐都在背後付出了很多,我們隻有一個目的,就是帶你離開。讓你一個人走不現實,我帶你走是目前最穩妥的辦法。去了那邊,你可以重新開始,再也不用怕什麽轄製和流言。手續什麽的你都不用管,我來幫你辦,錢你也不用擔心,我手頭上的研究資金夠我們倆用了。”

梁明照說完一大段話,看著眼前逐漸變得茫然的時溫,幾乎用了十足懇求的姿態說:“阿溫,跟我走吧。”

這句話裏還有別的深意,但是處在情緒混亂中的時溫沒有捕捉到這絲不尋常。

他隻是告訴了梁明照一個殘酷的實情。

“師兄,我可能……”他頓了頓,說,“走不了。”

“阿溫,我知道去異國他鄉重新開始,是一個很難的選擇,但是你留在這裏,將來怎麽辦?你們的婚姻本來就是假的,萬重為這種人哪有什麽真心,但凡他真的對你有一點感情,也不會讓你遭遇這麽多事——”

“師兄,”時溫打斷他,搖搖頭,“不是這些,就是……字麵意思。”

“就像你進不來這裏一樣,”時溫臉上露出脆弱的類似於小孩子一樣的迷茫,“我也出不去的。”

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交談,兩個人同時望過去。

平叔的聲音傳來:“阿溫,小趙打電話了,他應該快回來了。”

小趙是那個盡職盡責的門衛,至於快回來的是誰,不言而明。

“師兄,你別管我了,你和師姐還有老師好好的,不要再為我的事操心了。”時溫把茶杯端起來,遞到梁明照手裏,說:“茶快涼了,師兄,你喝一口。”

梁明照剛拿到兩個名額的時候,覺得隻要努力,很多事情沒有想象中那麽難。直到此刻他握住時溫遞過來的茶,才發現原來並不是所有事隻要努力就會有結果。

至少帶走時溫,他辦不到。

“我會想辦法的。”梁明照站起來,準備離開。他現在不能確定自己如果再不走會給時溫帶來什麽影響,看著被磋磨地仿佛隻剩下一口氣的人,梁明照不敢賭萬重為還有一點良心。

“阿溫,”梁明照上前一步,張開雙臂用力抱住他,“我不會不管你的,你要相信我,我一定能帶你離開。”

時溫回抱住梁明照,將臉埋在他肩膀裏。

他沒有出聲,直到梁明照離開,也沒說再見。

梁明照坐在回程的車上,一隻手摸過衣服左肩的布料,時溫埋住臉的那塊地方還是濕漉漉的,後背被他回抱時抓過的地方還殘留著掌心的力度和溫度。

——時溫嘴裏說著“師兄你別管我了”,可所有的肢體語言都在向他求救,都在衝他呼喊:“師兄你救救我。”

書房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時溫坐在書桌前,手裏拿著一支鉛筆,不知道在紙上塗著什麽。腳步聲在門口停了停,來人似乎耐著性子敲了敲門。

時溫坐著沒動,也不抬頭。果然,敲門隻是象征性的舉動,就算不被人邀請,外麵的人也可以隨時進來。

萬重為推門進來,額角發絲有些亂,但語氣還算平和:“你師兄來了,跟你說了什麽?”

“你不是都聽到了嗎?”時溫不輕不重地說。

萬重為兩步走到書桌前麵,雙手俯撐在台麵上,居高臨下掃了一眼時溫手裏的演算紙。他不滿時溫對他不冷不熱的態度,又被梁明照說的那些話拱得急火攻心,方才在門前刻意收斂的暴躁又冒了頭。

兩人都對書房裏那個監控心知肚明。其實他和萬重為的書房裏都有監控,初時目的也很簡單,就是為了安全。其實不止書房,客廳、走廊、花園,除了臥室之外,洛水居每個地方都360度無死角監控。

小趙給萬重為打了電話之後,他立刻就切進了時溫的書房。在從公司回家的路上,他坐在車後座,看清了他們在書房裏的每一個動作,也聽清了他們的每一句話。

“我早就跟你說過,要和梁明照保持距離。”萬重為質問他,“你為什麽這麽不聽話!”

“我那麽久沒去學校,師兄師姐他們擔心,過來看看我而已。”時溫不看他,眼睛盯著演算紙上一道分子式,試圖和萬重為講道理。

“隻是看看你?”萬重為嗤笑一聲,“不是拿到兩個offer嗎?不是說要帶你走嗎?”

時溫緊緊抿著唇,氣得手發抖。

“別以為我不知道。”萬重為說,“梁明照喜歡你。”

“你在胡說什麽!”時溫緊緊攥著鉛筆,似乎十分抗拒萬重為這麽說,演算紙上刺啦劃出一道粗重的橫線。“發生了那麽多事,我又被你關了這麽久,但凡是個關心我的人,看到我現在的狀況,都會想帶我離開。”

“是,我承認,我不敢走。”時溫嘴唇一直在抖,語速也提了一點,“因為我沒法告訴別人,我被你威脅,你不肯簽離婚協議,你不守承諾,你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瘋子!”

幾句話就戳到萬重為的痛處,原來時溫不想與人為善的時候說話也可以那麽刻薄。盡管他說的都是事實,但萬重為聽著刺耳得要命。

“前幾次你還隻會說我是混蛋,現在隻是見了梁明照一次,就說我是瘋子了!”萬重為表情漸漸凶殘,眼神要吃人一般,“拿到兩個offer又怎麽樣,信不信我一句話就讓你們一個也拿不到。”

萬重為用冷血又滲人的黑眼珠盯住時溫,看著他麵無血色,看著他猛地站起來往外衝。

隨後又用一種氣定神閑的聲音說:

“你今天敢出這道門,就試試。”

時溫的手壓在門鎖上,用了十足的力氣,卻沒有壓下去。

是的,他不會拿梁明照的心血去賭萬重為還有一絲人性。或者去賭萬重為還有一點點在乎他的感受。

有萬行川在的時候,萬重為假意也好,真心也罷,多少還會有所顧忌。現在他沒有顧忌。他要毀掉一個人,就盡全力去毀掉。同樣的,他要愛一個人,那個人就必須也要愛他。

這是他從小到大的行為模式,已經根深蒂固。

“萬重為,”時溫後背抵在門上,正麵對上他的眼神,“做人要有底線,做事要心懷敬畏,就算萬行川沒教過你,你家裏其他人總該教過你。”

“這個世界上的規則不是你定的,你也並非無堅不摧。你管天管地,管不了我心裏怎麽想。你能讓合作研究所的offer撤掉,你不能讓所有研究所的offer撤掉。”時溫一字一句地說,“同樣的,梁明照是不是喜歡我,我要不要考慮和他在一起,這都與你無關。”

時溫的最後一句話像一道引雷,徹底將麵前的人點爆。

時溫在用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方式想要徹底激怒萬重為,嚐試著用自毀的方式把現在的僵局打破,妄圖在絕境中尋一絲出路。

然而真正麵對萬重為的失控,他才意識到自己錯得離譜,他還沒看到出路,就已經被這人的灼灼怒火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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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強製愛預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