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老板送“新婚第一天”的愛人回學校的褚冉心裏迅速下了判斷,這個人在老板心裏多少有點分量。

他跟在萬重為身邊多年,對其行事作風十分熟悉,前兩天突然莫名其妙讓他安排注冊的事,本以為是和之前傳言的黃家,沒想到今天一見,不但不是黃蘊藉,還是一個從未聽說過的男人。

不過老板肯為了送人延遲會議,那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除非這個人比這個會重要得多。一個優秀的秘書,除了工作做得妥帖,還要深諳老板真心所想,當下他便仔細觀察“老板娘”的一舉一動,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車內沒有升起擋板,萬重為也沒有要避嫌的樣子。他原本姿態放鬆地靠在椅背上,這會兒突然轉頭看向時溫。

時溫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耳邊傳來瓷實的一道聲音:“很冷嗎?”隨後萬重為用手指壓了壓自己的唇,“有些發白。”

時溫條件反射一般揉了揉自己唇角。剛才的休息室裏冷氣很足,他坐了十幾分鍾,就感覺手腳冰涼。他特別怕冷,有時候一整個夏天都不開冷氣,平常在宿舍和冷氣房裏基本都是長袖衣衫。坐進車裏,冷氣還是很大,紅潤的唇漸漸沒了血色,很快就被萬重為發現了。

剛想說“沒事”,就聽萬重為說“冷氣關了”。

車裏凍人的冷意降下來。不過很快時溫就發現,萬重為額角有細密的汗珠。他有些抱歉,隻好安靜坐著一動不動。

二十分鍾後,車停在P大門口。時溫鬆了一口氣,飛快地和萬重為道再見,然後下車。那人額角的濕意還一直在他腦海裏晃,他隻想趕緊離開,這樣司機就可以把冷氣打開了。

直到他身影消失在學校大門後麵,完全看不見了,萬重為才讓司機開車。

回去路上,冷氣重新打開,萬重為鬆一鬆領帶,靠在椅背上,聽褚冉給他匯報下周出差的具體事項和行程。他半闔著眼,頭微仰,間或很冷淡地“嗯”一聲,有時候也會說一兩句話,看著人的時候,眼神有種無動於衷的冰冷。

方才他麵對時溫流露出來的一點溫柔和耐心,仿佛是褚冉的錯覺。

工作的事都說完了,萬重為突然跟司機說:“以後你跟著時溫。往返學校、出門,去哪裏都盡量跟著。”

“好的,萬總。”

司機和褚冉一樣,跟了萬重為好多年,突然接到老板的新安排,迅速和褚冉對了下眼神,但都以為是老板對時溫上心,撥一個信得過的人接送,是以沒有多想。

直到萬重為又說:“他去哪裏,做了什麽,見了什麽人,每天都報給我。”

宿舍裏的東西基本沒動,時溫隻把一些重要證件、文獻資料和幾件衣服收拾了一下。餘其言他們打完球回來,進門就看著拎包要走的人。

“這個點了,幹嘛去?晚上一起去吃燒烤。”大周一身臭汗,往時溫麵前湊了湊,被他嫌棄地躲開。

“今天不行,有事。而且我恐怕以後都要住回去了。”

“那也吃完飯再走唄!”大周翻個白眼,有點不悅,“好不容易湊齊了,南門那家新開的店優惠大酬賓,不吃太虧了。”

“對啊,小溫溫,你不是不用每天都回去住嗎?”餘其言也有些疑惑。

時溫的家庭情況,他們大概了解,知道他住在一位有錢的雇主家,而且住了好多年。突然宣布不住宿舍了,都很驚訝。

“嗯,就是有點意外狀況,”時溫抓抓頭發,不知道怎麽跟舍友們解釋,“等我有機會再和你們說。”

這時他電話響起來,是司機打來的:“時先生,我到了,在學校門口等您,您隨時可以出來。”

時溫立刻說“馬上出去”。跑出宿舍後還能聽到他清朗跳躍的聲音:“你們去吃,今天我請客!”

被放鴿子的三人一聽,哪還顧得上生氣,今晚不吃回本兒來,那就太對不起自己這張嘴了。當下也顧不上尋思時溫要住回去的原因,更顧不上時溫請客的原因,趕緊收拾一下,就往燒烤攤奔去。

還是那輛黑色慕尚,停在校門口的路邊,位置不算顯眼。

時溫一上車,司機就把冷氣關了。他很快覺查出來,便有點不好意思:“我不冷,你要是覺得熱,可以開。”

不能因為光顧著自己舒服,就不顧別人的感受。這是時潤州從小教給他的道理。

司機隻是很客氣地說“我不熱”,便沒再說言語。但心裏對這個有禮貌的老板愛人已經產生了一點好感。

車子很快駛入洛水居。時溫拿著東西下車,進了客廳,習慣性地朝著自己房間走,直到打開門,看著空****的單人床,一下子愣住了。

小荷悄默聲地跟在他後麵,突然發聲,嚇了時溫一大跳。

“方才萬先生回來,讓我給你收拾了,你的東西現在都在二樓。”小荷笑嘻嘻地說。

時溫和萬重為注冊結婚的事,沒刻意瞞著,洛水居的人今天已經被這個消息震驚了一天,小荷更是八卦得不行,就等著時溫回來抓著正主好好說道說道。

這會兒看左右沒人,便扯著時溫衣角悄悄問:“你們怎麽回事啊?怎麽突然結婚呢?他們都說先生給老萬總說,他一直都很喜歡你。你們什麽時候好上的啊?我怎麽從沒看出來呢?你們今天是去領證了嗎?那你們還辦不辦婚禮啊?”

時溫被她吵得頭疼,問題這麽多,哪一個都不好回答。他們關於結婚的對外口徑,時溫現在還拿不準,所以他隻好閉嘴。而且就算他拿得準,這種事也應該由萬重為來說,沒有他來多話的道理。

“你要是想知道,去問萬先生好了。”時溫故意板起臉。

不過小荷才不怕他,上前一步抓住他袖子扯來扯去:“好你個時溫,這麽大的事竟然一點也不跟我說,虧我把你當朋友。”

時溫被她鬧得沒辦法,想把袖子扯回來,又怕太用力傷著對方,隻好躲來躲去。

偶一回頭,就發現站在樓梯上的萬重為。

時溫突然停下動作,一下子噤了聲。小荷終於感覺到異樣,等看到萬重為就站在自己身後,而且不知道看站了多久,整個人都被嚇住了。

萬重為臉色平靜,手裏端著水杯,淡淡地看過來。

“東西收拾好了,都在樓上了。”萬重為衝時溫點個頭,又說,“上來吧,我帶你看看。”

直到兩人離開很久,還呆在原地的小荷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不能像以前那樣鬧時溫了。

萬重為的臥室是個很大的套間,時溫從未進來過。

入門是一個小客廳,隔斷後麵是臥室,裝修風格極簡,色調灰白為主,露台上擺著幾盆綠植,總算是給看起來冰冷不近人情的臥室打了一點顏色。

時溫抱著自己的雙肩包,跟在萬重為後麵,等把臥室參觀完了,就站在一邊,等萬重為帶他去自己的臥室。

萬重為和他相對而站,看他似乎沒明白,便提醒道:“你把東西放好吧。”

放好?放到哪裏?

萬重為挑挑眉,幹脆了當地說:“從今晚開始,我們住在一起。”

之前萬重為說,結婚之後就搬到二樓來,時溫一直以為他會有自己的房間。今天突然而至的這個消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默了半晌,他都說不出話來。

萬重為也不管他,慢悠悠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給他一點消化的時間。

時溫回過神來,想要開口問一句,又實在不知道該問什麽。

是啊,結婚之後就是應該住在一起的,可是,可是他們明明是假的,是為了形勢不得已而為之,這樣也要住在一起嗎?做戲需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當然這些話,時溫不敢問出來,也就隻會在自己心裏瘋狂叫囂罷了。

“阿溫,現在很多人盯著我們,家裏的人也不全然能讓人放心。我們結婚的事情現在是板上釘釘,不能有一絲漏洞。”萬重為看他一臉精彩紛呈,實在是有話憋得難受,便又慢條斯理地說,“你放心,我不會勉強你做什麽。還有,謝謝你。”

萬重為知道,他提什麽要求,時溫都不會拒絕。

果然,憋了半天的人終於點點頭,很輕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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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溫:我現在想回一樓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