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很快又約了第二場聚會。

範崇光主動組的局,想給上一場自己的胡言亂語找回點麵子。當然還有個最重要的原因,萬重為翻臉無情,之前說好給他的一個項目本來第二天要簽合同,結果法務找了一堆理由為難他。範崇光氣得牙癢癢,隻好厚著臉皮去找時溫,時溫不好拂他麵子,便答應了。

晚飯定在一家私人會所,融合菜,菜品不錯,環境也好,偌大的莊園裏是一個個獨棟四合院,吃完飯還能出來溜達溜達吹吹風。

時溫吃到中間,出來上洗手間,聽到門外有人拉扯的聲音。原本他不在意,以為是誰喝多了,可聽到一個聲音覺得耳熟,便走到門口去看。

這種獨棟四合院隻是吃飯用,並不大,但設計的要素一點不少,宅門、影壁、內院、遊廊、東西廂房和正房,一應俱全。

對麵的另一棟四合院大門正對著,中間有一段幾米寬的過道。一個高一點的男人正抓著一個穿白襯衫的男人說話。

“說走就走,工程不要了?”抓著人的男人語速很慢,但氣勢很足,威脅的意味明顯,“你想清楚,如果不怕你老板吃官司,你盡管走。我也不是離了你就不行,都是成年人了,別太不識抬舉。”

被抓著手腕的男人用力把手抽出來,往外站了站,語氣冰涼:“我不幹這種事。”

“不能好好說話是吧?”那人煩了,“你以為你是誰,沒有聞君何你什麽都不是。這麽說吧,你要是還想在這個行業裏混,最好是聽我話。我現在還有點耐心,我們在一起了,我保證沒人欺負你,也保證你公司和老板都沒事。”

門外的青石板過道上懸著一盞古香古色的荷花燈,借著燈光,時溫看清了那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是白離。

他們自從徒步比賽之後再也沒見,但常常在微信上聊天。時溫知道白離在西北徒步遊玩了一段時間之後,回到原先的公司繼續工作了,從事的是建築設計行業。但不知道白離的公司竟然就在平洲。

時隔一年未見,白離頭發留長了點,穿著襯衫西褲的樣子和之前在沙漠裏的形象相去甚遠,少了些肆意灑脫的棱角,多了些清雋的書卷氣。

他低著頭隱忍的樣子,時溫從未見過。時溫想,他大概是遇到難處了。

“我說了,我不幹這種事。”白離緊抿著唇,又撤後一步,“我沒你們那麽惡心!”

這句話瞬間把那個男人激怒了,他一步邁過來,一把扯住白離手臂,咬牙切齒地說:“好啊,既然覺得我惡心,那我就惡心到底!”

“白離!”時溫喊了一聲,快步跨出大門走過來,站到兩人中間。

突然被人打斷,那男人怒氣刹不住,眯著眼看了看時溫,覺得眼熟,但想不起來是誰。

白離看到時溫,臉上掠過一絲驚喜,隨後又因為被朋友看到難堪的這一幕感到尷尬。他急於離開,便握住時溫的手說:“我們出去再說。”

時溫點點頭,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機,便拉著白離往自己的四合院走。

這下那男人徹底怒了,聲音提高了些:“誰啊你!讓你們走了嗎?”

門外的吵嚷傳進來,出來找人的萬重為在遊廊的衛生間門口停下腳步,轉身往外走。一出來,就看到時溫和兩個男人在爭執,他眼裏隻有時溫,顧不得看其他人,上前一步就把時溫拽進自己懷裏。

三人修羅場變成了四個人,卻神奇地安靜下來。

剛才還囂張霸道的男人看看時溫,又看看萬重為,抓著白離的手鬆了,不尷不尬地笑了聲,衝著萬重為喊了一聲“重為哥”。

“說吧,什麽事?”萬重為讓人新開了一間房,四個人坐在裏麵喝茶。

曹俊彥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這個油鹽不進人情不講的萬重為。說起來,他外祖家和萬家有點親戚關係,平時走動也算熱絡,他比萬重為小了快十歲,玩不到一起不說,萬重為嚴肅的樣子也不討小孩子喜歡。平常聚會什麽的遇到了,都是躲得遠遠的。

後來長大了,萬重為做的那些事,光聽長輩們說一說,就覺得狠辣絕情,和他們這種被人簇擁著長大的公子哥不在一個維度。

他真沒想到今天能在這裏碰上,更沒想到萬重為的前夫竟然是白離的朋友。

他有點尷尬,但還是老實交代:“我這不是正在追白離嗎?約他出來吃飯,想給他介紹個工程,沒想到他這麽倔……”

他說著說著聲音小下去,這些話自己聽都站不住腳。剛才他都快當街動手了,簡直就是強搶的架勢,哪裏是追求人的態度?

萬重為知道他在胡說八道,但是感情的事他不好過多參與。他隻能盡自己所能,幫白離一把。

“和聞家有關是吧!”他用了肯定的語氣,就表示自己什麽都知道了,“白離是我和阿溫的朋友,有救命的交情。別的我管不著,也管不了,但你最好心裏有點數。”

他方才已經給祁望打了電話,半個小時後就收到了關於白離和曹俊彥之間的一些內情,其中還涉及到聞家人。具體細節他不清楚,但總歸是一筆爛賬。

白離有個男朋友,是聞家的大少爺聞君何,任性慣了,脾氣也不好。白離和他是同學,從大一就在一起,至今已經八年了。最近兩人不知道為了什麽鬧分手。而此時跳出來“強搶民男”的曹俊彥巧不巧的還是聞家大少爺的發小。萬重為猜測大概是白離得罪了聞家人或者曹俊彥,才被這麽刁難。

他懶得理這些小孩的感情糾紛,他自己還一團亂麻呢。但是白離是個正派人,也救過時溫的命,他不能幹看著這人被欺負。

“你想追求人,那是你的事,但是別人不同意,你就要尊重別人。當街上手這種事,不是成年人能幹出來的。”萬重為一點麵子都不給曹俊彥留。

“是的,”曹俊彥趕緊點頭,臉皮很厚地說,“我就是太喜歡小白了。”

他說完這句,一副能屈能伸的樣子,轉頭對坐在一旁的白離說:“小白,對不起,我今天有點激動,你別放在心上。我保證以後不會這樣了。”

然後臉上堆著笑,又跟時溫說:“嫂子對不起,今天沒認出來你來,就覺得眼熟呢,沒想到真是你。上次見麵還是在你和重為哥的婚禮上,後來你一直上學不太出門,我也沒機會再和你見麵。”

曹俊彥不但臉皮厚,說話也趕趟兒,是個人精中的人精。

他知道今天的重點不是白離,也不是萬重為。他一口一個嫂子的叫,熟稔又不失禮貌,讓人想拉下臉來都做不到。

叫了半天,偷偷瞥一眼萬重為臉上已經緩和下來,他才鬆了一口氣,趕緊道別。萬重為擺擺手讓他走了。

等飯局散了場,萬重為送時溫回酒店,白離也一同去。

時溫住的是標準間,他想和白離住一晚聊聊近況,白離同意了。萬重為很貼心地將他們送到酒店門口。

送人回來的路上祁望開車,他偷眼看著坐在後排的萬重為,嘖嘖感歎了一聲。

萬重為瞥他一眼,問:“沒看出來吧?”

“一點也沒看出來你不開心。”祁望笑嘻嘻地說,“老板,愛情讓人成長。”

萬重為從嗓子眼裏冷哼一聲,心裏卻還很不是味兒。剛才時溫拉著白離就進了酒店,連和他多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萬重為眼巴巴看著,臉上還要表現出溫和大度來。

“充足的界限感和信任才能成就好的愛情和婚姻,等你有了對象就知道了。”萬重為說。

祁望嘴上答應著,並適當表示了欽佩,心裏卻想讓老板死鴨子嘴硬就好了,畢竟現在的萬重為絕不會承認已經被時溫拿捏得死死的。

淩晨一點,時溫和白離躺在各自**,中間隔著一臂長的距離,聊著各自從沙漠回來之後的事。

對於今晚上的事,時溫不主動問,白離說到哪兒隨他心情。

“也不是多大的事兒,”白離平靜地說,“就是談了八年多,突然發現自己在對方心裏可能並不重要,也沒把我當成伴侶看吧。所以想明白了這些,就提了分手。”

“去西北徒步,本來也是想著跳出來固有的生活模式,讓自己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什麽。”白離仰躺在**,眼睛盯著裝飾琳琅雅致的天花板,沒什麽情緒。或者情緒激動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現在隻剩下冷靜也好,麻木也好,都是他自己的選擇和人生。

“其實要分手的決定本來也沒那麽堅決。後來你失聯,萬重為來找你,之後發生了那麽多事,都讓我對愛情有了重新的認知。”

白離還記得萬重為剛落地西北沙漠時的那種狀態,仿佛世間萬物都不重要,任何事都不能阻擋他把時溫救出來。強烈的生欲和麵對生死的無力感在他身上拉扯,讓他在冷靜和發瘋的邊界上反複割裂。

“我在岩石下找到你們的時候,那一刻我相信,如果你回不來,他也不會回來。”白離臉上露出個笑容,有感慨,有悲哀,“有首歌裏唱,還以為殉情隻是古老的傳言。看來還是我狹隘了。”

時溫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哪有這麽嚴重。”

“你們是還沒有複合嗎?”白離問。

時溫點點頭。

“為什麽?”白離又問。

為什麽呢?

時溫也不知道為什麽,萬重為做到這個份上,很多事情似乎可以和之前的傷害抵消掉。時溫又不是石頭心,當然會感動,會心軟,也會心疼。

但他又似乎知道為什麽,說簡單點,還是不夠信任。倒不是不信任對方的深情和堅定,而是不信任愛情本身,不信任愛情在時間的磋磨中能保持初心不變。

白離看透了時溫的猶豫,說:“你得給事件變化的可能,沒有東西一成不變,要看你怎麽經營。婚姻和愛情都需要經營,需要兩個人步調一致,才能走得長久。你與其害怕未來的不確定性,不如好好經營現在。”

“他一直在努力向你靠近,如果你還愛著他,就嚐試著也向他靠近吧。你心裏早就有了答案,勇敢一點,給彼此個機會,不要留遺憾。”

時溫被他說笑了:“小白,我沒發現你還是個愛情專家。”

“別,我把自己的愛情都搞沒了。”白離也笑,笑了一會兒又停下來,不說話了。

兩個人都陷入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時溫問:“曹俊彥怎麽回事?”

方才他們在外麵爭執時說的那些話,時溫都聽清楚了。不可能是曹俊彥對萬重為說的那麽簡單。並且白離明顯受製於人。

“曹俊彥是他朋友。”白離頓了頓,說,“我提了分手之後,大概他不高興被甩,所以……”

有些話他真的說不下去,但是時溫懂了。

“所以他放任自己朋友為難你?”

白離苦笑,默認了。

都說好聚好散,在他這裏卻沒想到分個手都成了眾矢之的。可見聞君何和他的朋友們是多不待見自己。

“我們在一起八年,血肉都融在一起了,從自己身上撕下來太難了,但是怎麽辦呢?咬著牙也得撕。”白離說,“傷筋動骨之後以為自己分得幹淨,後來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原來這些年隻有我當了真,分了手也隻有我想著好聚好散。”

原來曾經的愛人翻了臉這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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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離的文在隔壁,《兩意》,是一個攻和他的壞朋友們欺負受的故事,歡迎觀看。

玫瑰還有兩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