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望山(四)
夜媚嫿見到那雙腳倒是沒有驚訝:“有人?又是個貪圖浮望山財富來的吧?”
多有世俗之人貪婪,卻無一生還,都被掩埋在這兒皚皚白雪之下,埋骨於冰川之中。青炎與夜媚嫿均未感覺到那人身上有生氣,顯是已經死了,便不去在意,繼續尋找碧落長生草。
青逸心中狂跳不止,眼睛死死盯著那雙腳,不受控製地向那人走去。
他蹲下/身,一點點掃去冰雪,露出一張被凍得慘白的臉。那是一張少年的臉,明明稚氣未脫,卻帶著一絲曆盡千帆的滄桑;明明生得俊秀,帶著少年人的漂亮,神色卻十分倔強,大有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氣勢。
青逸永遠忘不了撥開冰雪那一刻,冷肅被凍僵的臉映入他眼簾,一瞬間他的心空了,仿佛這天地都化為烏有,隻剩下這張臉,隻剩下內心無比的悲憤和自責。視線離不開少年的臉,少年閉著眼睛皺著眉,如同過去無數次見到那般,每次無法入眠都是這樣難過卻又強自隱忍的表情。那張臉那個表情深深地刻在青逸心上,千年萬年都不曾忘過,每一次想起都是腐骨蝕心的痛。
他仿佛不怕冷一般將手插/入冰雪之中,完全不在意那刺骨的冷意會將雙臂凍傷。在雪中碰到冷肅的身體,青逸一把將人撈起,冷肅整個身體立刻從雪中被拔/出,被青逸緊緊摟進懷裏。
他將臉貼在少年的臉上,那樣冰冷,比這浮望山上最冷的寒玉還要刺骨,仿佛無論多炙熱的火焰都無法溫暖他。
青逸顧不得夜媚嫿與青炎還在身邊,毫不猶豫地解開自己的衣服,將冷肅的身軀貼在自己熾熱的胸膛上,用外衣將兩人共同裹住,手掌握住他的露在外麵的鞋子,不停摩擦著。由於冰凍,少年的衣物與身體有些粘在一起,不能就這樣直接脫下衣服,否則會將冷肅的皮膚一同扯下。衣物貼在青逸的胸膛上,冰化成水,好不難受。而青逸沒有感覺一般,一邊將自身真氣輸入到冷肅體內,一邊拚命催動赤陽真氣讓自己的體溫不至於降下來。
“你幹什麽?瘋了嗎?”夜媚嫿見到青逸這般舉動,衝上來想要阻止他自殺般的行為,卻被青逸比浮望山寒玉還要冷的眼神製止了。
“別碰他。”平板的聲音中是壓抑不住的憤怒,也不知是在氣誰。
“他……早就沒了生氣,已經……”夜媚嫿元嬰期的實力在青逸麵前竟有些撐不下去,那一眼的威勢讓她有些膽怯,仿佛他麵對的不是一個融合期修真者,而是一位大乘期的高手。而這樣可怕的感覺,她隻在寒逆霄那裏感覺到過,這異樣的畏懼讓她無法說出“死了”二字。
青炎走到青逸身側,望見他那有些決然的眼神,什麽也沒說,盤膝坐下,雙手抵在青逸背上,將自己的真元渡入青逸體內,不讓他被凍僵。
衣物一軟下來,青逸便將它們扯下來,將少年冰冷的肌膚貼在身上,真氣拚命在少年體內運轉著,企圖帶動他體內的本命真元。
此刻青逸心中再無其他,隻想要溫暖這個少年,哪怕隻是一具屍體,也要讓他暖暖的,再也不會冷到分毫。他想將這少年被凍僵的眉眼捂化,想將那幾乎無時無刻不緊皺的眉撫平,想在那光潔的額頭上印上自己的痕跡。
寒風刺骨,夜幕降臨,少年的身體一點點被溫暖,青逸的胸前已經沒了知覺,說不清是凍得無法感到溫度,還是因為緊貼著少年的肌膚而讓他隻能察覺到少年的冰冷。
夜媚嫿先是在旁邊看了許久,見夜色/降臨,便從玉衡帶(儲物腰帶)中取出一件女衣放在冰雪上,隨後一道普通的烈火訣使出,女衣上燃起火堆,卻分毫都傷不到衣物。而衣下的冰雪完全沒有因為火焰而融化。
青逸看了夜媚嫿一眼,點了下頭,將冷肅一直露在外麵無法裹進懷中的腳靠近火堆,閃爍的火光映在少年的雙足上,那雙還沒有長成的腳此時竟有些白玉般的感覺,讓人看著就想要摸上一摸。青逸望著那雙腳,卻瞧見那瑩白的腳趾微微動了一下。
那是在極靜之中的動,一下子眾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生怕是自己的錯覺,生怕那不過是因為火光亂晃而出現的視覺落差。
青逸移開握住冷肅腳踝的手掌,慢慢貼上他心口,掌下傳來一下下緩慢卻又有力的跳動。
用自己的外衣裹住冷肅的身體後,青逸將耳朵靠在他的胸膛上,噗通、噗通,微小的跳動聲宛若世間最美麗的天籟之音。
青逸抬起手,清楚地看見一向鎮定的自己的手,居然在微微顫抖,無論怎樣壓抑都無法製止這抖動。那不是恐懼和懊惱,而是失而複得的喜悅和興奮。
他的少年,還活著。
青逸緊緊握了一下拳頭,狠狠砸進冰雪中,戰栗和火熱被冰雪掩埋,再次抬眼時,他便又是那個冷麵冷心的大道門師兄,又是那個冷肅眼中冷血無情的青逸。他目光淡淡掃了一下青炎,少陽宗元嬰期弟子,青字輩翹楚——青炎打了個冷戰,自動自發從袖裏乾坤中(金丹期後的修真者可以做出自己的芥子空間,隨著功力增加空間也增加。不過若是真元耗盡空間也會消失,所以大多數人在有條件的情況下還是會使用儲物法寶)取出一套衣物,遞給青逸。
師兄點了點頭,給冷肅穿上這件略大的衣服,又重新將人摟在懷中,絲毫不肯放手。
夜媚嫿美目在青逸身上上下打量,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坐在火堆旁,靜靜地看著青逸在這冰天雪地中依然堅定不移地將自己的真氣輸入在少年體內。
夜媚嫿和青炎都不知道,自己這一時的心軟救了他們一條命。上一世青炎慘死在論道大會上,而他的雙修道侶夜媚嫿為了報仇以身犯險加入魔宗,卻被冷肅看出意圖做了練功爐鼎,一身修為盡毀,最後二人元神一同成了煉製邪道法寶的材料。
冷肅從來不是好人,他天生心腸狠毒,以九歲稚齡之身殺傷凡人,修魔時更是為了提高功力不知吸了多少散修的修為。他命主天狼,生來便是為這世界帶來災劫和罪孽的。
那是溫暖的火焰,在黑暗中點亮他的幾乎快要熄滅的靈魂,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一如那個人般。
一年前自己莫名其妙地可以修煉了,體內六合鏡不知為何再也沒有發出惑人的聲音,也同樣的再也沒有吸收他拚命修煉而來的真氣。唯獨無法入睡,一旦入睡,身體就會冷下來,也不知是習慣還是自己的本能在提防六合鏡趁他熟睡時反噬。
一個個不眠之夜他都在不停修煉,隻有拚命吸收天地靈氣才能緩解那因為無法入睡的疲勞。冷肅明顯地察覺到,自己吸收的靈氣與青逸那時有所不同。青逸吸收靈氣時,他能清楚地感覺到整個山林都在雀躍,一種難以言喻的融合感縈繞在青逸身周,那天地靈氣自願自發地被青逸吸收,那樣的溫順。而自己修煉時,仿佛一個強取豪奪的土匪,外界靈氣不甘不願地被他收入體內,盡管這樣吸收的速度很快,可總是有種違和感,總覺得他隻是累積天地的怒氣,總有一日會被反撲。
但冷肅不在乎,未來怎樣對他來說無所謂,他要的隻是當下,他要狠狠壓過青逸,要比他更強,要讓那個冷麵冷心的人露出表情,哪怕隻是畏懼和憤怒也好。可是記憶裏的青逸太強了,無論他怎麽吸收靈氣,都比不上印象中那人的實力。不過沒關係,他還有時間。那人說過十年之內不會離開邵陽山,十年之內他一定要比他強!
可是當體內的真氣累積到一定程度後就無法再吸收了,明明感覺還有餘力,卻無法吸收真氣。
冷肅通過修煉知道這世間每個地方的靈氣濃厚程度都不一樣,一些巍峨蔥鬱的高山和幽謐的深穀靈氣大多很濃鬱,而荒涼的地區總是很難吸收到靈氣。他所遇到的每一個地方都及不上邵陽山,他便不停走著,不停尋找著比邵陽山靈氣更多的地方,如果在那裏,他一定能夠繼續修煉。
走了三四個月,才在淮陰山附近感覺到極強的靈氣。他爬上山,越往上靈氣越濃厚,可他無論怎樣都無法爬到山頂,總是走著走著就回到半山腰。
淮陰山西側是魔教(江湖教派)瀝血堂,而東側有鬧鬼的傳說,小孩子會走失在那裏,無論怎樣都找不到。而樵夫和獵戶無論如何都不會往山上爬,半山腰有個界碑,哪怕眼看著獵物跑進界碑內他們都不會前進一步。
冷肅想到了迷蹤林,想到了從未到達過的後山,心中隱約明白了。他盡力走到能到達之處靈氣最充足的地方,不要命一般瘋狂運起心訣,將外界靈氣強行收入體內,哪怕經脈因為無法承受而疼痛難忍。
慢慢地有什麽**從眼睛、耳朵、鼻子、嘴角流出,七竅流血,冷肅知道自己可能要到盡頭了。但他心中卻總是覺得還有希望,還能再進一步。
如果經脈無法承受靈氣,那就用他的身體他的血肉他的骨骼去承受!仿佛本能般,他十分自然地會了將靈氣融入身體的辦法,用這天地之力一點點淬煉著他的身體,骨骼和血肉發出痛苦的呻/吟,他拚命忍著,直至全身皮膚迸裂,直至整個人都變成血人。
或許就要死了,或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那個人了。青逸冷漠的眉眼浮現冷肅心頭,執念成魔,刹那間有什麽破開的感覺,靈氣融入身體,與血肉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身體仿佛武器般被淬煉打磨,傷口漸漸愈合,最後恢複正常,卻又與過去不同了。
冷肅睜開眼睛,一拳打在身旁的石頭上,明明沒有使用真氣,身體卻宛若鋼鐵一般堅硬,石頭應力而碎,他的身體卻沒有絲毫損傷。
即使是青逸的身體也沒有這般強健,冷肅勾起一個笑容。
“嗬!”一個聲音從上空中響起,冷肅警覺抬頭,空中立著一個藍衫之人,他身材高大,腳踏一把黑色的長戟,明明生得英武,卻怎麽看都不像好人。
冷肅初時驚詫,卻迅速冷靜下來。此人凝立在空中已經不是人間手段,又能不聲不響地在他上空窺視許久,這等本事能秒殺一百個他。而他會窺探這麽久出聲而不是出手,顯然是看中了他什麽,要利用他做什麽,目前是不會害他性命,不過下馬威或者一些控製手段還是會有的。
果然聽見那人說:“第一次看見有人走火入魔了還能硬生生靠著蠻勁兒從聚氣期進入煉體,獨自修魔可是很危險的,說不得什麽時候就會爆體而亡。要不要做我的手下,為我賣命?”
冷肅榮辱不驚地反問:“有何好處?”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少年仰頭凝視著空中那人,突然問道:“你是誰?”
“寒逆霄。”
魔宗地處淮陰山,淮陰山主寒逆霄。
注:修魔境界——聚氣丶煉體丶凝元丶意欲丶吞噬丶魔嬰丶出竅丶離識丶合體丶渡劫丶大乘,分別對應修真的十一個境界:旋照、開光、融合、心動、靈寂、元嬰、出竅、分神、合體、渡劫、大乘。築基期無論修什麽都要有的,是最基本的境界,多被視為旋照(聚氣)初期。
文案上有說,這文的本質是一篇寵文,所以無論兩人怎麽腦補,化為行動全會變成寵溺的。不過考慮到有些人可能需要虐點,所以前生負責虐,今生負責寵,此文的本質就是前世相愛相殺,今生相愛相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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