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長公主沉默許久,芷藍在一旁小聲問:“公主,您打算怎麽辦?”

李星禾鬆開握著欄杆的手,對著上頭拍了一下,心中的陰霾一掃而散,自信道:“不用擔心,我已經想到辦法了。”

已到年末,宮裏宮外各種宴會多的是,到時她帶賀蘭瑾出席,隻要讓人看見他們出雙入對,消息必然傳的滿城風雨,事情便成了一半。

雖說這對賀蘭瑾而言,很不光彩,但他如今正喜歡她,一定不會拒絕她的。

拒絕也沒用,她認定的事,輕易不會更改。

走回房中,回身關緊房門。

早先一步來到房中的宋玉走上前來請安,“長公主千歲。”

“免禮,坐吧。”李星禾和善道。

二人在桌邊對立而坐,桌上擺著戲樓裏準備的茶果和熱酒,溫過的酒上飄著細細的白霧,散發著淡淡的青梅香。

李星禾剛才同二公主鬥嘴,費了不少口舌,這會兒嘴裏早就幹了,剛坐下便倒了一杯酒,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熱酒入喉,又暖又香,帶著酸酸的果子味,身子都舒展開了。

喝完一杯,李星禾又倒了一杯,這會兒才有心情抬頭看向坐在對麵的公子。

他今日穿了一身靛藍色衣裳,布料上用墨綠色的絲線繡了暗紋,貴氣中透露著張揚的底蘊。配著他用來束冠的翡翠簪子,怎麽看怎麽像一隻花枝招展的孔雀。

宋玉生的美貌,即便做著謙遜的姿態,也掩蓋不了眉眼間飛揚的神采。

第19節

想起他被姑娘們環繞的場麵,坐的雖然端正,眼神中卻盡是被眾人傾慕的自滿,怪不得他不管走到哪裏,身邊總有姑娘跟著,想來他是喜歡被人捧著。

李星禾沒心思捧他,隻是念在兩人喜好相同,先前他又換給自己那麽多的珍寶,才幫他這一回。

開口先搭話問:“宋公子今年貴庚?”

“在下明年及冠。”宋玉性子雖然張揚,也不會長公主麵前放肆,禮貌有加。

“那便是比我大了三歲。”李星禾掰了下手指,微笑說,“這個年紀便享譽慶國,公子真是年少有為。”

“長公主過獎了。”

李星禾轉言又道:“以公子的盛名,想要娶個官員之女也不是難事,為何偏偏惹上二公主?”

宋玉解釋說:“在下隻是與二公主有一麵之緣,並不知她為何會垂青於我。”

還能為何,他才貌俱佳,又頗有家資,已經勝過京城中大半的青年才俊了。

李星禾並不追究他是真的不知道原因,還是明知道緣由在假裝謙虛,反問:“公子不打算考個功名?”

在宋玉疑惑的眼神中,她直言道:“我雖助得了你一時,可二公主一向喜歡跟我對著幹,經過今日這一遭,她下回再糾纏你,你可就沒那麽容易脫身了。”

比起擔心宋玉,她更不想讓二公主稱心如意。

二公主等著看她和賀蘭瑾鬥個你死我活,她自然也要給二公主添點堵,才要點撥宋玉。

宋玉明顯也在後怕,二公主雖無官職,卻備受皇後寵愛,是皇家正統的公主,想要欺壓他一個無官無爵的平民百姓,簡直易如反掌。

“多謝長公主為在下擔心。隻是在下無意於功名,若二公主非要糾纏,在下……怕是束手無策。”宋玉憂心忡忡的低下頭。

李星禾另給他出主意,“不喜歡功名,那你不如早些娶妻,斷了她的念想。”

“婚姻大事,豈能因一時之難而草草定下。”宋玉抬起頭來,一臉堅定地說,“在下定要娶一位心愛之人,不願隨意將就。”

“那還真是可惜。”李星禾抬眉,拿起酒壺,伸過手去要給他倒一杯。

宋玉趕忙雙手握著杯子遞過去,求問道:“怎麽說?”

少女嫣然一笑,一邊倒酒一邊隨意道:“沒什麽,隻是想著你喜歡收藏詩畫玉石,我也喜歡,你生的也很好看,若是能來給我做駙馬,咱們一起收藏天下珍品,也算一樁美事。”

“這……”宋玉愣愣的看著坐在對麵的少女,不知是慌張還是激動,握著酒杯的手沒忍住抖了兩下。

聽他無言以對,李星禾才擺擺手,打趣說:“說笑罷了,你可別往心裏去。”

放下酒壺,她轉頭看向樓下的戲台,輕鬆道:“本公主還不想成親,比起受人拘束,我更喜歡現在這樣自由自在的,隨心所欲,不想考慮太多。”

宋玉將酒杯端回跟前,也應和說:“長公主金枝玉葉,婚姻大事自有皇家考慮,身邊又有那樣一位溫柔可人的侍君為公主排憂解難,自然不必憂心婚事。”

說到“溫柔可人”時,宋玉嘴角不自覺的抬了一下,偷偷看著對麵少女的反應。

從旁人口中聽到有關賀蘭瑾的評價,李星禾心中融化一陣暖意,微笑說:“他的確很好。”

聽到她的回答,宋玉眸中露出意外的疑惑。不動聲色道:“能得長公主如此評價,那位公子必定是良人。”

說著,視線有意無意的掃視著李星禾的表情。

麵前的宋玉既無功名也沒有家世背景,李星禾無心對一個平民設防,坦然道:“我不在乎他是否是良人,隻要他能討我歡心,就夠了。”

她舉起酒杯,對著宋玉示意,“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說罷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鬆寬了身子,站起身來,又端起桌上還沒動過的茶點轉手遞給了芷藍。

芷藍低著頭,捏了一塊到手裏,“謝公主賞賜。”

李星禾把茶點放回桌上,轉頭招呼芷藍,“等你吃完,咱們就走。”

主仆兩人都準備離開,宋玉壓下眼中的慌張,微笑問:“台上的戲還沒唱完,長公主這會兒就離開,莫不是方才提起了侍君,要回去見他?”

“是又如何。”李星禾玩味地歪過頭,“你還是操心操心自己吧,二公主的人還沒走,估計是要等著堵你,你自求多福吧。”

聽罷,宋玉緊張著看向了窗外,果然看到二公主的一個手下堵在對麵的樓梯下,想來另一個看不見的,就在這邊的樓梯下等著。

他一個讀書人,怎麽逃的過兩位侍衛的抓捕。

宋玉進退維穀,不得已看向了李星禾,礙於心性,不肯開口求救,隻得神色可憐地注視著她。

看到那張好看的臉對著自己擺出無奈又可憐的神情,李星禾心肝一顫,霎時間就軟了心腸,嘟起嘴來:“算了,我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家。”

“多謝長公主。”宋玉轉悲為喜,飲下了手中的酒,也跟著站起身來。

李星禾對著他微笑說:“不必言謝,等你什麽時候碰到好東西,別忘了叫我也欣賞欣賞。”

她還惦記著他手裏的那些收藏品呢,有機會一定要去他家裏親眼瞧瞧。

“那是自然。”宋玉俯身應下。

收拾整齊後,三人一同從屋中走出。

李星禾大搖大擺走在最前麵,轉過頭看了一眼二公主所在的房間房門緊閉,心中越發厭煩。今夜出來本是為了消遣取樂,碰上這麽一個討厭鬼,敗壞了她的好心情,還惹得她煩心憂慮了好一會,真是討厭。

一路走下樓梯,二公主的手下果然在那兒等著,剛才那個守在對麵的,也跑過來幫忙。

李星禾無視二人,直接走向二人中間,擦身而過時,抬起頭來瞪了一眼,凶道:“看什麽看,再盯著本公主,眼睛都給你摳了。”

二人不敢反駁,低下頭服軟。

她示意宋玉先走,自己停下來,對那侍衛說:“回去告訴你們二公主,看不慣我可以去聖上麵前告狀,我倒要看看,聖上是要責怪我還是先斥責她。”

說罷,頭也不回的離開。

身後二人一路追出戲樓,誰也不敢上前阻攔長公主,更沒膽子從長公主身邊搶人。一直跟到下一條街,一行三人拐進了民巷,都還沒有分開,他們才灰溜溜回去複命。

離開了喧嘩的夜市,周圍一下子暗下來,隻有天頂昏暗的月光,和巷子裏掛在宅門前的燈籠照亮前路。

走在陌生的巷子裏,李星禾背著手一蹦一跳,心情愉悅,喉嚨裏忍不住哼出語調。

看不到二公主的存在,她滿心的煩躁也跟著拋在了腦後。

果然還是要離討厭的人遠些。

今日月色晦暗不明,走在小巷子裏,四周昏暗寧靜,比夜燈長明的街市多了幾分寒冬的冷寂。

李星禾不喜歡寒冷也不喜歡孤寂,好在此刻身旁有人陪著,家裏也有人在等她。

她踢著路上的石子,聽小石子在地上滾動時發出的聲響,直到石子滾出巷子,停在了路口。

前麵有三條岔路,李星禾轉頭看向宋玉,剛要問他該往哪個方向走,就見他伏下身來作揖說:“送到此處就好。”

李星禾小嘴一撇,“不領我去你家看看?”

聞言,宋玉把頭一低,“寒舍簡陋,今日天色已晚,還是待來日在下備好酒席,再請公主到舍下一敘。”

李星禾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大晚上是不該往旁人家裏去,便應下說:“也好,到時記得把你的收藏品都擺出來,讓我好好欣賞一番。”

“是。”

目送宋玉離開後,李星禾轉身往公主府的方向去。

待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巷盡頭,進到小巷子裏的宋玉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無人,才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

越往裏走,燈火越少,昏暗之中,宋玉隻憑著記憶辨認腳下的路,走進了一間普通的宅院,還沒回身,門便在身後關上了。

一道女聲在身後響起,“怎麽這時候才過來?”

聽到那聲音,宋玉轉過身去,貴公子的張揚氣度瞬間消散,對著來人不客氣地抱怨:“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為了給你打聽消息,我也不會守在那戲樓裏,更不會給人纏上。”

“辛苦辛苦。”一身藏青色勁裝的女子笑著走到他身前,上手理了理他被攥起褶皺的衣領,迫不及待地問:“怎麽樣,今天可見到長公主了?”

“見到了。”宋玉扭過頭去。

女子上手捏住他的下巴,生硬地把他的臉扭了回來,笑說:“既然見到,那一定說上話了。”

宋玉後退半步,脫離了女子的手掌,轉身往屋裏走去,沒好氣道:“你如何就能篤定,長公主一定會跟我說話。”

女子跟在他身後進了屋裏,順手關上門來,耐心解釋:“長公主喜好欣賞美色,你又生的這般俊俏,她怎能不多看你一眼,既然看了,又怎能不跟你說話呢。”

話裏話外都隻是將他當做吸引長公主的一個工具而已。

宋玉不悅道:“你為了救賀蘭瑾大費周章,怎麽不想想人家願不願意給你救。”

“這是何意?”女子疑惑不解。

“我出言試探,長公主言語之間卻對賀蘭瑾多生讚美喜愛之意。”宋玉說著,轉頭看向女子,質問她,“你先前說長公主痛恨賀蘭瑾,必然極盡侮辱,更有可能痛下殺手,為何我所見,與你所言截然不同?”

房中沒有點燈,女子的輪廓在黑夜中模糊不可辨,她愣怔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你是說,長公主喜歡賀蘭瑾?”

“正是如此。”

“不可能!”女子提高了語調,聲音不似嬌娘般尖銳,而是渾厚沉重,偏帶了幾分威壓。

宋玉別扭著不想看她,不情不願道:“你都說了,長公主喜好欣賞美色,我瞧那賀蘭生的比我還要好看三分,長公主又將他近身養在府裏,怎會不喜歡他。”

“就算長公主喜歡他的相貌,也不可能忍耐他的性子。”

女子像是受到了大的衝擊,說話都急躁起來,“再說了,賀蘭瑾為人高傲,怎麽可能屈身於長公主,你簡直一派胡言。”

“世間沒有絕對,也沒有一成不變的事。”宋玉嚴肅道,“你若不相信我說的,大可以自己去探。”

女子喃喃道:“公主府守備森嚴,我潛不進去。”

“那你趁早放棄吧,人家郎才女貌,心心相印,用不著外人插手。”宋玉冷哼一聲。

“短見之言!”女子凝視著貌美的男人,鄭重其事,“我救他並非是為兒女私情,而是為了慶國,為了朝廷,若賀蘭瑾一生為罪人,推動改革之事便是難上加難,用不了三十年,慶國便是世家大族的天下,如你我這樣的庶民出身,便再無出頭之日。”

女子步步逼近,宋玉步步後退,直到腿碰在桌子上才停下。

麵前的女子並不比他矮多少,氣勢上卻勝過他一大截,隻是站在麵前,便叫他心生畏懼。

兩人身份有差,宋玉自知言辭上勝不過她,退而求其次,說:“我不管你是為了什麽,我已經幫你打聽到消息了,你趕緊把我的東西還我,以後也不要再來糾纏我了。”

“那可不成。”女子的聲音柔和下來,一把將文弱的男人推倒在桌子上。

站在桌前,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如同凶猛的虎審視著被捕獲的獵物,微笑說:“你生的這麽好看,又有把柄在我手上,不幫我做事,豈不是屈才了。”

宋玉慌張從桌上坐起,惱羞成怒,大聲道:“孟綺晗,你別太過分。”

“我哪裏過分了?”孟綺晗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手下稍微使些力氣,宋玉便疼得皺緊眉頭,咬著牙,說不出話來。

“若不是有我養著你,你這慶國第一公子的美名,可就裝不下去了。”看人老實了,孟綺晗才鬆開手,客客氣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會武功的女人太可怕了。

何況她還是個女將軍。

第20節

宋玉膽怯地扭過頭去,反被她扣住下頜,強逼著他轉過臉來與她正視。

孟綺晗笑得和善,誘//哄道:“乖,好好為我做事,本將軍不會虧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