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偉民在外邊愣了半天,硬著頭皮回到屋裏,高強兩口子眼巴巴地盯著楊偉民,楊偉民長歎一聲說出了實情。
高強兩口子聽完,心事重重,一時間誰都不說話了,屋裏靜得落針可聞。
楊偉民左右為難,坐也不是,轉身就走也不太好。
高強第一個打破了僵局:“沒關係,楊老師,你已經盡力了,本來呀在縣城給林芳找了個工作,她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孩子挺好,更何況大的兩個孩子在城裏讀高中,去了城裏他們娘們幾個有一個照應,可這事吹了。你知道我成天東家出西家進,最近兩年地都荒了,林芳在外邊賺點錢,可以貼補家用。既然天河小學撤了,那讓林芳帶著飛宇去鎮上讀書,鎮上雖說人少,開個小鋪子啥的也能糊個口。”
楊偉民鬆了一口氣,好在並不影響高飛宇上學,也沒給家長帶來太大的困難,他就放心了。
楊偉民跟高強兩口子寒暄了幾句,囑咐高飛宇去了中心小學好好學習,就離開了高飛宇家,他想打個電話問問沈瑜家訪怎麽樣?結果剛掏出手機老婆子的電話打了過來。
“老頭子,你怎麽還不回來?我從輪椅上摔下來了,努力了好幾回都沒坐上去。”
楊偉民老婆張秀蘭是地地道道的農民,任勞任怨,楊偉民在學校當老師的這些年,都是她一個人地裏家裏操持,由於常年幹重體力活,膝蓋受損了,兒子女兒讓做手術,她死活不願意花那錢,兒子從北京買回來輪椅,她每天仍坐著輪椅操持家務。
楊偉民聽到老伴摔了,顧不上沈瑜,立馬騎著摩托車往家趕。
沈瑜此時正在跟李言媽媽說天河小學撤並的事,因為右岸的住戶零散,路又相對較陡,所以她和學生走得也慢,她到李言家其實沒多久。
天河左岸的村民住在山腳下,村民相對集中,天河右岸不像左岸那麽平坦,過了河就是上坡路,村民的房子依山而建,所以相對於左岸來說,右岸的住戶很分散,這兒一家,那裏一戶,斷斷續續一直綿延到半山腰。
李言的爸爸外出打工了,李言媽媽在家。她說:“孩子在村裏上學方便,她還可以兼顧家裏,照顧更小的孩子,天河小學撤了,隻能去鎮上上學了,就讓孩子的奶奶去鎮上陪著李言讀書吧!”
沈瑜聽了李言媽媽的話,她放心了。
沈瑜從屋裏出來的時候看到李言坐在院子裏的小凳子上鼓搗他的小手工玩具,這孩子話少,但心靈手巧,不上課的時候,手裏總是琢磨著一些小玩意,比如木頭做的小飛機呀,小汽車......之類的東西。
沈瑜走過去,看了一眼李言手裏拿的半成品的帆船,笑著問:“李言,你的手越來越巧了,小帆船做得像模像樣。”
李言抬起頭,沈瑜才發現他眼角掛著淚水。李言媽媽也嚇了一跳,連忙從兜裏掏出紙巾給孩子擦眼淚,急切地問他怎麽了。
李言支吾著不說話,轉著手裏的小船。沈瑜和李言媽媽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突然李言站起身拉住沈瑜的衣角,哭著說:“沈老師,你以後還會當老師嗎?我以後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你了?”
沈瑜這才明白李言哭的原因,她非常感動,沒想到平時寡言少語的李言,會說出這樣的話,她蹲下身替李言擦了臉上的淚水。
“不會的,老師這輩子都會當老師,說不定老師也會去中心小學教書,到時候咱們又可以見麵了。”
沈瑜不知道離開天河小學她會被調到哪裏?楊老師回來沒提,她也忘了問,所以她隻能以含含糊糊的口吻哄李言。
李言破涕為笑:“沈老師,你說話算數嗎?”
沈瑜點點頭:“當然了,老師什麽時候騙過你們。”
沈瑜離開了李言家,她心裏久久不能平靜,她從二十三歲就當上了老師,如今已經從業十七年了,學生換了一撥又一撥,但不管是哪一屆的學生,她跟他們相處得都很愉快。
她其實是一個內向自卑的人,但跟學生在一起時,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開朗活潑,玩性十足,大部分時候她在孩子們麵前扮演著孩子王的角色,上課的時候,她帶著他們在知識的海洋裏遨遊;下課了她跟孩子們做遊戲,打乒乓球,玩沙包......在孩子們眼裏她更像他們的朋友,知心姐姐—也許叫知心阿姨更合適。
如果說當初報考師範學校是因為受楊老師的感動,那麽後來是因為她跟學生在一起找回了童年失去的快樂,所以才愛上這份神聖職業的。
如今天河小學撤了,她不知道以後會被分配到什麽地方教書?是縣城?還是鎮中心小學?無論哪一個地方,她其實都不太想去。
論學識和教學能力她自認為不會比別人差,隻是她內向自卑不太合群,不管是去縣城教書,還是到鎮中心小學任教,免不了要跟領導同事打交道,她心裏還是很怵的。她畢業後沒留在市裏的中學任教,不排除有這方麵的考慮。
當初來天河小學上班的時候,她是怎麽克服這些問題的?她現在已記不太清了,她隻記得她來學校的時候,老師們都站在校門口迎接她,像歡迎遠方而來的客人一樣熱情。
尤其是楊老師,他親自給她倒了水端到她麵前,親切地說:“沈瑜,走山路累了吧,趕緊喝口水。”
沈瑜家其實離天河村將近五裏路,他們村在天河村和小莊村的交界處,按理她們村的學生應該去小莊小學上學,因為離天河小學相對來說更近一些,所以他們村的孩子都在天河小學上學。
轉眼,沈瑜已經爬到了半山腰,她回頭望,隻見山腳下天河小學長方形的輪廓顯得如此渺小,要不是旗杆上隨風飄揚的五星紅旗,沈瑜幾乎不敢相信,那裏曾是容納過幾百名學生,培養過無數優秀人才的天河小學。
她站立良久,隔河望著熟悉又陌生的天河小學,就這樣分別了嗎?也太草率了,因為急著去學生家告知學校關門的情況。她連句像樣的再見都沒來得及說,她總覺得這次的分別應該很隆重,最起碼應該拍幾張天河小學的照片,和曾經的母校、供職了十七年的工作單位合幾張像樣的影,可什麽也沒來得及,就這樣匆匆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