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冷宮暮

我抬頭見天上月色極美,十五的月亮團團如一輪冰盤,高高的懸在那黑藍絨底般的夜空上,明亮皎潔。月華如水,映在裙上鴛鴦佩上,更是瑩瑩溫潤。鴛鴦本是成雙之鳥,又是如此月圓之夜,我卻隻身一人,對影成雙。

正恍然出神,忽然聽到細微的沙沙聲,仿佛春蠶吃桑葉的聲音,又若春雨細灑。

“下雨了嗎?”我疑惑地問道。

小蝶搖頭:“沒有啊,好像有什麽聲音傳來?”

兩人不覺站起身,但見一地明月何曾有東西在響。

突然,隱隱有尖銳的笛響傳來,那聲音極尖細,又淒又急,仿佛是戰爭的擂鼓命令一般,催著什麽東西在暗夜裏前行。

讓人聽了有煩惡之意,不覺胸悶耳鳴。

“啊——有蛇!”小蝶尖叫一聲,瑟瑟地指著不遠處。

隻見月光下,無數條冰冷的毒蛇從牆縫中竄了出來,在地上遊走著,透著絲絲寒氣的鱗光反射,讓人隻覺陰冷和毛骨悚然。毒蛇們聽著獨特的哨音行動,整齊的遊走,鑽竄進入院子裏,向我和小蝶遊來。

我微微俯首,借著月光,看到桌子底下,床沿邊,有無數細長滑膩的小蛇正蜿蜒遊走,昂立著頭,輕吐蛇信,正準備爬到榻上來。

“主……主子,好可怕的蛇!”小蝶駭得臉都白了,語音不穩地說。

我不驚不慌地道:“這是一種極毒的蛇,名喚金線蛇,被它咬到,無藥可解,片刻斃命。不過我卻知道它最怕什麽。”

我從荷包裏掏出雄黃粉,細細地灑了一層,那些粉宛如一道屏障,隔絕了眾蛇的行動。

它們好像一齊失去嗅覺一般,齊齊地昂著首,伸出血紅的芯,胡亂地扭動著,但卻不敢越雷池半分。

“小蝶,拿火來。”我沉聲道。

小蝶抖索著把蠟燭拿過來,我隨手拆了草席,燃了起來,丟到眾蛇堆裏。

因為有哨音相催,眾蛇不敢後退,但又不能前進。

火苗進入蛇群,眾蛇如炸開鍋一般,頓時互相嘶咬起來,不一會兒,便有皮肉燒焦的味道傳來。

我麵不改色地道:“今晚有蛇肉吃了。”

小蝶苦著臉搖頭:“奴婢可不敢吃!”

人蛇僵持了一會,哨音嘎然而止,這群蛇才拖著殘破的身軀慢慢地退下。

我鎮定地拿起掃把,將蛇的屍體掃到角落裏,挖坑掩埋。

看來有些人,真的等不及了!

我憂心忡忡地想,今晚是蛇,明晚會是什麽?也許,我都不能活到看見真相的那一日。

第二夜,一個令我意外的人突然來造訪了。

當肖夫人踩著月色來到暮春宮時,我的確很意外,她現在正值鮮花著錦之時,根本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來踏足這個冷宮。

她穿著家常的品月色素緞衣裙,疏疏繡幾枝折枝玉蘭,頭上亦不過幾點素色珠翠,在燕尾發髻上橫貫一支金釵。容光如珠輝熠熠,清月皎皎。

素日蘭夫人驕縱,不準其它宮妃戴蘭花飾物,如今她已失勢,肖夫人偏要以蘭作飾來揚眉吐氣。

我微微一笑道:“幾日不見,夫人姿容猶勝往昔。”

她淡淡地勾唇:“你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上次本宮與你合作甚好,突然間少了一個盟友,本宮覺得寂寞得緊。”

我亦不動聲色地道:“隻怕妤是已是無用之人,幫不了娘娘什麽忙!”

肖夫人輕笑:“不,你好好地活著就是對本宮最大的幫忙。明人不講暗話,本宮與長孫氏已成水火,早晚勢必有一場惡鬥,但凡她要除去的人,本宮都要讓她好好地活著。本宮知道她恨不得你死,不過本宮打算救你一命。”

我微微詫異道:“隻是皇上已經對我深惡痛絕,隻怕放出來也不能幫到夫人什麽。”

她憐憫地看著我道:“隻因你的對手已經將你的一切摸透,本宮不管你和那個燕妃誰才是救皇上的女人,但是她的存生就是對本宮最大的威脅。皇後恨不得你死,我就偏要你活,你活著,她就會活在算計和恐懼中,就會分散她對我的敵意和注意力,而且,皇上並非對你無情,你仍有扳回一局的勝算。”

澹台謹對我有情無情,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活著!

“如果夫人可以讓我出這冷宮,夫人的恩情妤是來日必報!”我一字一句地道。

她點點頭,滿意地離開,我亦可以放下心來。

我相信,她自有手段來解決這所有的一切事情。

三日後,刺殺一案終於有了下落,李墨染告訴浩我教他的方法,浩嚴刑拷問了小錄子,小錄子抵死不認,而李墨染意外負責掌燈的小太監朱長身上聞到了暗香盈的味道。

朱長果然承認是他趁小錄子入廁之時偷梁換柱的,但死也不說幕後指使人是誰,堅持稱自己因為嫉妒我寵愛小錄子,所以要嫁禍小錄子。

不過,他能認了,也算了這一樁事。

至於刺客的事情,在肖夫人的安排下,查到結果說是原來有暴民混入唱戲的青衣之中,假裝成梁人的奸細行刺,我是冤枉的。

雖然在浩的努力和肖夫人的安排下,所有的一切都真相大白,無懈可擊,澹台謹也解除了對我的禁令,讓我重新搬回淑華殿。

但是,他對的印象已經很差,好像已經把我遺忘了一般,從不翻我的紅頭簽。

宮中人對我也漸漸怠慢起來,內務府的供應越來越差,我卻安之若素,甚至覺得這樣平靜的生活比原來時刻掛念一個人要好得多。

皇後在我禁足的時候要求撫養承武,收承武為義子。

而後宮中,最為受寵的便是燕妃。

一時間,就連白才人,李貴嬪和劉妃等人俱冷落了。

這一日已經是暮春時分,我斜倚地美人靠上,隻見雪白的柳絮靜靜飛過,東風卷得均勻,點點絨白,如亂花穿庭,似下著一場輕軟的茫茫大雪。卻是這樣暖和的時節,春衫透薄,偶爾抬眼,似韶華白頭,叫人滿心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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