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府的夜十分寂靜,白日裏的一切瞬間消失無影,沈逝雪站在窗前,看著星空中的那一輪弦月。
腦海中亂糟糟的,好似一團亂麻麻的絲線,纏繞在一起,盡量讓自己斂了斂心神,好將那團亂麻麻的絲線理清楚。
微風拂過她的臉頰,仍舊有些冰涼,可仍不及她此刻身體內不斷湧出的涼意。
她於腦海中仔細回想著上一世的事情。
天信四十五年,她收到了沈千鳶的來信,說是被困寂弦道,希望她能前去相救。
沈千鳶是師父的親生女兒,而她是師父的養女,自小便與沈千鳶情同姐妹,對沈千鳶深信不疑,所以便匆匆去往了寂玄道,可才到那裏,便隻見到滿地的屍體。
墨家滿門被滅,而她則成了凶手,倒像是為了殺她,設的一個局。
那封信在腦海裏越漸清晰,是沈千鳶筆跡沒錯,可她到了那裏,見到的隻有墨家滿門的屍體。
她之所以沒有懷疑地趕到了寂玄道,隻是因為對沈千鳶毫無保留的信任。
可是那份信任也隨著她被眾仙門百家圍困之時,一點點瓦解。
真是可笑啊……
這世間最為在乎的兩個人,一個是師娘殷曉妝,一個是師妹沈千鳶。
她拚了命想要守護的人,一場場浴血廝殺中,她內心僅存的善意,都於寂玄道那一場血戰中,傾覆的幹幹淨淨。
混亂的那一戰中,師娘與師妹就站在那裏,冷眼看著她被仙門百家逼得毫無退路。
雲嵐宗的同門,竟然都對她舉起了劍,口中喊著:“殺了她,殺了她……”
沈逝雪的手指猛地摳住了窗沿,指間滲出鮮血,疼痛在身體內叫囂著,將她的內髒撕個粉碎。
“不,不,不是我,不是我……”
蒼白無力的解釋,被一道道劍光淹沒。
無人信她,無人助她,無人與她同在!
真相是什麽?
縱然那封信是師妹親手所寫,她也想要一個真相。
為什麽輕易便拋棄了她,難道多年的情誼,全都是假的。
那她所堅信的一切,所想要守護的一切,都是假的。
微風再次拂過她的臉頰,吹亂了額前的發絲。
嘭!
窗戶被關上,沈逝雪嘴角噙著苦笑,有些失神地走到燭火前,看著那跳躍的火苗,而後她輕輕吹熄了那燭火。
瞬間陷入了一片漆黑,整個屋子靜得隻能聽見她的呼吸聲。
“不該期望的,不是嗎?”
這世上所有她在乎的人,都一一離去,要麽背叛她,要麽身死。
聲音裏夾雜著一絲無奈與絕望,隨後便是長時間的靜默。
……
第二日,沈逝雪白日裏配合著大婚的一切,整個雪府忙忙碌碌的,到處都是大紅燈籠,院子裏的丫鬟、小廝進進出出,將整個雪府裝點的一派喜慶。
到了晚些時候,沈逝雪便借口太累,早早便歇下了,實則她悄悄去往了枕上樓。
枕上樓依舊是斛光交錯,舞女扭動著腰肢,空氣中混合著烈酒的辛辣與女子的脂粉香氣,耳邊是吵鬧聲、嬉笑聲……
在白衣女子的引導下上了三樓,黑暗中再次聽得魚老的那幹啞的聲音。
“這圖紙設計的極為巧妙,老夫平生所見,竟從未聽說過此人,不知姑娘可否告知畫這張圖紙的人?”
“無可奉告。”沈逝雪冷冷甩出了幾個字,接過魚老遞過來的兵器。
準確的說,是一把傘,傘裏暗藏玄機,表麵上看去,隻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油紙傘。
沈逝雪拿著傘才剛走出魚老的房間,便覺得三樓太靜了,而她於那寂靜中聽見了極輕微的喘息聲。
握緊手中傘,忽地向後彎腰,順勢展開手中傘,那傘瞬間變得透明,而後出現在她手中的已然是一把劍,隻不過外人看來,仍舊是一把傘,可這傘在她眼中已然是一把利刃。
三樓的房梁、窗外湧入了無數的白衣女子,那些女子有的執蕭,有的執琴,而有的則執短劍。
蕭、琴、短劍堪堪朝她而來,她看著那群白衣女子,身子驟然躍起,傘即為劍,劍即為傘。
隻是幾個回旋轉身,那群白衣女子已然被她手中傘凝結而出的劍氣逼得單膝跪了下去。
琴、蕭、短劍,盡皆落地,砸得地麵發出空響。
“說,誰想殺我?”沈逝雪上前一步,指間凝出霜劍,劍氣所過之處,地麵凝結成冰,霜劍抵在了最前麵女子的脖頸處,輕輕一劃,赫然出現一道血痕。
那名白衣女子顫著身子,想要起身,卻被那強大的劍氣壓得無法動彈,忽地雙膝跪了下去。
“不肯說,那便死。”沈逝雪話剛落,劍氣順著傘周四散,那些白衣女子突地蜷縮在地,口中吐出鮮血,麵容猙獰,一道道劍氣入體遊走,令她們連聲音也發不出。
隻能在寂靜中等待死亡,沈逝雪最恨的便是死前痛苦的喊聲,便以劍氣封了她們的穴位。
這時忽然察覺身後一道劍氣,她側身避開,手中傘向後一甩,瞬間便破了那道劍氣,隻聽得一聲驚呼,“雪姐姐!”
應聲而落的還有身體重重砸在牆麵上的聲音,她定睛去看聲音的來處。
隻看見了一襲紅衣身影,那身影趴在地上,極為艱難地抬起頭來,看向沈逝雪,手中還拿著一把短劍,隨後扯出了一個笑意,嘴角沁出鮮血。
“雪姐姐,真的是你嗎?你回來了?你可知我一直在等你。”那紅衣女子的聲音顫抖著,卻還帶著一絲欣喜。
沈逝雪心下一驚,急忙斂了周身寒意,上前幾步,扶起了那女子,待那女子站穩之後,她忽地收傘,轉身欲跳窗而出,卻被一道力氣拽住了衣袖,她並未回頭,身後傳來聲音。
“雪姐姐,我是小阿瑾,小阿瑾啊,你認不出我了嗎?”小阿瑾死死拽著沈逝雪的衣袖,她知道麵前的人就是雪姐姐,就算是麵容不一樣,可她還是認出來了。
因為那張圖紙是她畫的,普天之下隻有沈逝雪一人才知道那張圖紙,旁人就算得到了那張圖紙,也絕不會用。
可她不僅知道那張圖紙,還會用那把傘,眼前之人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雪姐姐,又會是誰。
沈逝雪並未回頭,隻是僵硬的扯回了自己的衣袖,正欲跳窗而出,又聽得身後傳來聲音。
“雪姐姐,當年寂玄道墨家的滅門,我查了三年,與沈千鳶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