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逝雪前腳剛回了客棧,後腳瓢潑大雨突然而至。
雨水劈裏啪啦打在屋瓦上、窗簷上,忽聽得窗外一陣聲響,她拿了劍慢慢靠近窗邊,窗戶卻不知被什麽東西,猛地砸開。
一個人影自窗外跳了進來。
利劍出鞘,下一瞬,那劍尖已經直抵來人脖頸。
沈逝雪握著劍,看向來人,一襲紫衣濕透,濕答答的發絲正往下滴著水。
“容暮惟,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難不成你是想試試我這劍究竟快不快!”沈逝雪說著話,手下加重了力道,劍尖又逼近了幾分,直逼得容暮惟後退。
可容暮惟才後退了幾步,手中喚出劍來,雙手持劍,與沈逝雪手中之劍猛地相撞。
劍刃發出錚鳴,二人皆已使出七分之力,一時之間,二人難分高下。
雨越來越大了,打在窗簷上,倒像極了戰場上的喊殺聲。
“你究竟想做什麽?”沈逝雪猜不到這容暮惟突然拚命的行為,意圖究竟是什麽?
容暮惟竟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道:“我說我是來表白的,你信嗎?”
“表白?”沈逝雪劍刃之力更強,逼得容暮惟又往後退了幾步,聲音裏帶著嘲諷道:“容暮惟,你到底想做什麽?”
容暮惟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欲再開口,卻突然來了主意,他手下劍刃突然變幻莫測。
明明眼前隻有一把劍,沈逝雪卻覺得他手中有著數萬把劍,那些劍劃破雲霄而來,招式霸道而又蠻橫,倒不似他平日裏的劍法。
他這又是搞什麽名堂?
沈逝雪斂了心神,於那變幻莫測的劍陣中看見了容暮惟手中的那把劍。
劍尖之上凝聚冷霜,霜越凝越多,直到整把劍刃上都已凝滿霜雪。
整間屋子溫度驟降,就連容暮惟濕答答的發絲都凝上了一層霜。
霜劍直指他的千雲劍,那變幻莫測的劍陣被霜劍一一攻破。
吭……
容暮惟突地棄了手中的千雲劍,那劍竟好似張開血盆大口一樣,將她手中的霜劍吞了。
兩把劍碰撞在一起,狠狠砸在地麵上,發出尖銳的聲音。
劍光火石之間,容暮惟心下大喜,就是此刻,不枉他搞了這麽多花招。
他突地摟住了沈逝雪的腰,直逼得沈逝雪被死死按在牆上。
“沈姑娘,我……”容暮惟的話還未說出口,隻覺頸間一涼,是一把短劍橫在他的脖頸處,令他不得往前一分。
沈逝雪腰間不知他用了什麽辦法,一時無法動彈,而她的劍也可頃刻間取了他的命。
二人就以這樣奇怪的姿勢僵住了。
若有旁人看見,便會隻覺這二人真是怪異的親昵。
容暮惟實在沒有想到,自己耍了那麽多手段,拚著千雲劍才將她手中的那把霜劍打落。
哪成想,她還有一把劍!
“你的劍可真多啊,哈哈……”容暮惟尷尬出聲,企圖打破眼前僵局。
沈逝雪企圖掙開他的手,卻根本無法反抗,隻得將手中的短劍逼得更近了,劍刃鋒利,瞬時便劃破了他的肌膚。
鮮血溢出!
“不想死,就鬆手!”沈逝雪的聲音低沉,二人此時太過親昵,噴吐出的鼻息恰好灑在對方的臉上。
太怪異了……
沈逝雪從未和人這麽親近過,從前這麽親近的時刻,那人便已死在她的劍下了。
“我,我喜歡你。”
容暮惟話剛落,他脖頸處的肌膚被劃的更深了,鮮血順著纖長的脖頸流了下來。
沈逝雪以短劍一點點加深力道,容暮惟的話有些令人意外,她卻覺得這人又要出幺蛾子了。
“喜歡我?”沈逝雪輕輕挑眉,竟笑了起來,道:“你這又是發什麽瘋?”
“你站在月老廟的閣樓往下看去,下麵少男少女來來往往,明明是世俗的熱鬧喧囂,明明是世俗的平平常常,你看到的卻是無盡悲涼。”
容暮惟聲音懇切,眸中閃著光,就像是漫長的黎明被撕開,終是見到了陽光。
“那是因為你是借著那些煙火,那些喧囂,來提醒自己,你根本就不在意,你覺得世事本就無常,無論是誰,都有可能拋下你。”
“你其實很害怕,或者說其實你很喜歡,喜歡那些世俗的喧囂,你隻是從來不敢承認,不敢承認自己會被拋棄,被放棄,你覺得隻有自己足夠強大,才不會給別人拋棄自己的機會。”
沈逝雪心下一驚,胸口喘息不停,他就這麽將她看穿,無所顧忌的說了出來,就這麽撕開她。
她隻沉默了片刻,隨即笑出了聲道:“容暮惟,就算你能看穿我,那又如何呢!你能看穿我,難道不是因為我們是一樣的人。”
“你平日裏看起來像是個朗朗君子,燦爛奪目,可其實你的內心早就爛掉了,從根裏就是爛掉的,腐爛的臭不可聞,你都是裝的,裝的毫不在意,裝的風清明月。其實,早在你親眼目睹,容家仙門,五百餘口人盡數被鬼穀屠盡的那一夜,你早就死了,如今活著的不過是個行屍走肉,縱然你滅了鬼穀複仇,可你也早就死了!”
他撕開她,她也撕開他。
二人就這麽僵持著,窗外的雨忽地停了下來,有風闖了進來,吹滅了岌岌可危的燭火。
整間屋子都暗了下來。
他看不清她的臉,她握著劍的手已然微微發麻。
不斷噴灑而出的鼻息,打在二人的臉上。
容暮惟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容家仙門被滅的那一夜,那些呼喊聲、慘叫聲回**在他的耳邊,一場大火燒得整個容家幹幹淨淨。
他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整個容家隻剩下灰燼。
從那時起,容家仙門就徹徹底底消失在仙門裏,而他作為容家遺孤,被帶回了閑池閣。
他手中的千雲劍成了殺人的利器,他的師父不許他失敗,也不容許他懈怠。
可以說,自容家滅門之後,他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複仇。
想到這些,容暮惟聲音有些發顫地道:“好得很,好得很,你還真是厲害,將我看穿了,我也將你看穿了,咱倆豈不是天生一對。”
不待沈逝雪說話,他竟不顧頸間的短劍,吻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