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的關鍵還在於,這件事,黃興幹涉不幹涉。
黃興當然知道,東廠背後肯定有人,人家是有備而來,既然敢動楊廷和的府上,肯定有他的依仗,這是一個雙選題,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可是要走對一步,就是柳暗花明。
黃興在猶豫,踟躕不決。
這時候,卻有有差役道:“大人,府丞大人求見。”
府丞乃是黃興的副手,不過任何衙門,正職和副手之間多有不睦,順天府自然也是如此,所以這府丞孫岩和黃興之間,關係一向疏遠,黃興覺得奇怪,卻也不得不點頭,道:“叫進來說話。”
孫岩進來,拱手為禮,旋即道:“楊府的事,大人知道了嗎?”
黃興臉色陰沉,道:“怎麽,孫府丞有什麽高見?”
孫岩歎息道:“下官聽說,此事皆有翰林楊學士而起,楊學士犯事了。”
黃興驚疑不定,心裏說,這孫岩,又怎會知道。
孫岩繼續道:“這畢竟是在順天府的治下,東廠固然是動手拿了人,可是順天府,難道能無動於衷,請大人立即差遣人手,協同東廠查辦此案。”
黃興怒道;“胡說八道,楊公素來為天下敬仰,小楊學士亦是清廉自守,這分明就是冤獄。”
孫岩歎口氣,道:“大人三思。”
黃興眯著眼,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麽,道:“這是誰的意思。莫非和戶部尚書徐謙有關。”他臉色鐵青,道:“簡直就是荒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們這些人,莫非是要宮變嗎?告訴你們,這種事,你們辦不成,不要以為,可以仗著東廠。就可以行凶,這是大明朝,還不是你們胡作非為的地方。”
他早聞孫岩乃是王黨,不過平時孫岩刻意低調,也沒往心裏去,現在他一切都明白了,自然也不客氣。直接戳破了孫岩的臉皮,冷冷笑道:“退下去。”
孫岩似乎是歎了口氣,道:“大人好自為之。”
黃興撫著桌案,臉色驚疑不定,他已經可以猜測中,宮裏肯定出了什麽事。不過好似沒有涉及到楊廷和,這就意味著,可能是有人拿楊慎來做文章,東廠這是擅自行動,自己身為順天府尹。若是無動於衷,確實是大大不妥。沉吟良久,他叫來差役吩咐道:“立即召集人手,準備車轎。”
差役道;“大人意欲何往?”
黃興捋須:“本官要看看,是什麽人這樣的大膽,敢如此肆意胡為,看看這還到底是不是天子腳下,是不是有王法的地方。”
差役應了,立即下去傳達黃興的意思。
可是過不了多久,卻突然傳出一陣喧嘩聲,隨即有一群人衝入順天府裏,有人大喝:“奉旨辦差,閑雜人等速速退去。”
黃興聽到動靜,大驚失色,連忙出了公房,卻看外頭來了一隊錦衣校尉,為首一個百戶正協同孫岩過來,百戶一見到他,手指黃興:“太皇太後有旨,順天府尹黃興,與楊廷和同黨,欲圖不軌,來,拿下詔獄嚴審。”
幾個校尉立即衝上前去,將黃興押起來,邊上差役一個都不敢動。
黃興看向孫岩,頓時明白了什麽,大喝道:“孫岩,你勾結廠衛要造反嗎?”
孫岩冷笑,道:“大人,要造反的是你,否則為何太皇太後要辦你?”
黃興怒氣衝衝:“本官有什麽罪?”
拿百戶卻是笑嘻嘻的道:“什麽罪?嘉靖三年,你的族人因為引水之事在江西上高與人爭執,是你勾結本地府縣官員,侵吞了人家的土地九百餘畝;嘉靖四年,你在工部任上,主持修築河堤,貪墨克扣銀錢九千三百兩,還有你的侄子,在北通州與人爭風吃醋,打死了一個秀才,也是你出麵抹平,這些事,你敢不承認?證據,已經有了,你還想聞自己有什麽罪,來,拿下了。”
順天府裏人心惶惶,府尹被人拿走了,群龍無首,好在這時候,孫岩站出來,開始主持府務,他是副職,平時什麽都不是,可是沒了府尹,他的地位便開始扶搖直上。
“加派人手,加強治安,國子監附近,更是重中之重,若是有人鬧事,要立即拿辦,不需請示。隸下各縣,亦要發出公文,讓他們專心辦差,循規蹈矩,誰要是造次,立即拿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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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鎮撫司。
已有一隊校尉衝進來,這些校尉居然直接和北鎮撫司的校尉們火並。
與此同時,一個個千戶家裏,都有人拜謁。
“張千戶,你也是興王府的老人,現在有人想引狼入室,讓益王殿下入京,說句實在話,他進了京,我們能有好果子吃嗎?當年嘉靖皇帝登基,這親軍上下,俱都改頭換麵,哪一個重要職位,不是咱們興王府的人手裏,可是益王入了京,咱們興王的老人就得靠邊站了,這一萬兩銀子,是徐僉事的一點意思,不成敬意,主要是想和張千戶交個朋友,聽說指揮使大人打算和益王沆瀣一氣,哼哼,說句不好聽的,他這是想要攀高枝,可是實話告訴你,在宮裏頭,益王已經伏誅了,你看,這楊家也已經被圍了,這說明什麽,說明楊廷和十有八九,也已經完了,事到如今,還有什麽說的,徐部堂尊天子遺命,出來主持大局,太皇太後極力支持,你自己說說看,你站哪一邊,是站在咱們興王這一邊呢,還是胳膊肘往外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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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遝遝的銀票送了出去,同樣的話出現在五城兵馬司,出現在錦衣衛,出現在金吾衛、羽林衛……
在北鎮撫司的正堂,這裏已是一片狼藉,幾具屍首還有些溫熱,朱宸渾身是血,驚恐不安的被團團圍住。
“徐僉事到了。”
這時有人道。
所有人撲哧撲哧喘著粗氣,隨即,便看到徐昌在一隊校尉的擁簇下進來。
徐昌看到了朱宸,朱宸也死死盯住徐昌。
朱宸大喝:“徐昌你該當何罪?”
徐昌笑了,身為一個老油條,該當何罪四個字,是嚇不倒他的。
他含笑道:“朱宸,你勾益王和楊廷和造反,事到如今,還不知悔改?”
“胡言亂語,要造反的是你!”朱宸咆哮,他悲哀的發現,整個北鎮撫司,除了幾個心腹之外,其餘的所有人,都成了徐昌的黨羽。
徐昌冷冷道:“殺!”
一群校尉蜂擁而上,將朱宸砍為了肉泥。
徐昌眯著眼,看都不再看朱宸一眼,風塵仆仆的走出去,幾個僉事、同知已經聚了過來,徐昌道:“立即傳出消息,公布天下,益王勾結楊廷和謀反,現已伏誅,其餘黨羽,也已經查辦,其餘人等,俱都既往不咎。”
“是。”
“還有,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的銀子送去了嗎?”
“銀子不夠,除非再撥發一下。”
徐昌笑了:“不必送這麽多,選幾個人去送就可以,有的可以空手去。”
“這……這些丘八,不見銀子是不肯撒手的。”
“就這麽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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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軍營。
五軍營指揮這時候呆住了。
指揮劉乾,手掌十幾萬大軍,在京師,絕對算是一號,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當然清楚,自己一舉一動,都意味著什麽。
可是現在,消息一個比一個壞,劉乾確實是楊廷和的黨羽,這一點並沒有錯,不過現在已有消息傳出,說是益王和楊廷和都已經伏誅,楊公死了……
楊公都已經死了,那麽自己……還有什麽意義?
劉乾很想一橫心,索性打著平叛的名義,衝進宮裏去看看,這益王殿下和楊公到底還在不在。
可是他下定不了決心。
而接下來,一個個壞消息傳來,有一個千戶官前來報告,說是有人接觸自己,直接送了紋銀五千兩。
接觸他的人,自然和姓徐的有關係,這姓徐的妄圖拿錢收買人心。
劉乾這一下子,嚇住了。
因為對方既然給一個千戶送了銀子,那麽其他人,會不會送?人家當然不會隻送一個無關緊要的千戶,往深裏去想,隻怕五軍營裏頭,所有的帶兵武官都收了徐家的銀子吧,可問題在於,為何隻有一個千戶來稟報,其他人卻是無動於衷呢?
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徐家的銀子沒有送到他們手上。而另一種可能是,收到銀子的人,壓根就沒有告訴自己。
劉乾心裏發寒,他感覺到,在五軍營內部,已經有許多人被收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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