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過去,雲塔中的雲瑾站在第六層浮雕前,看著上麵的記敘微微失神。
她本以為這雲塔就是雲家先祖用來標榜自己功績的炫耀之作,可這兩日她一層層破關而上,看到的卻是雲氏那位先祖癡情的一生。
是的,癡情,也許沒人會想到這雲塔是雲鐸為一個女子而建。
這些浮雕前三層記敘的都是雲鐸前半生如何將雲氏推上一方霸主,而從第四層開始,這位曾經文韜武略的君主,富甲天下的大商賈,遇到了他此生的劫數。
百年前的故事究竟如何雲瑾已經不得而知,隻是從這牆上的浮雕和簡單的銘文中猜測,雲鐸愛上了一個女子。
桀驁不馴的他,為此止住了四處征戰的腳步,甘願與那女子廝守西南一隅。
從上一層的壁畫上得知,這位先祖很幸福,通關的要求就僅僅是合一局棋,讓人眼前不由得呈現百年前,一對神仙眷侶在樹蔭下對弈的濡沫情深。
可現在,雲瑾借著微弱的光亮一點點解讀這浮雕上的內容,也是忍不住唏噓感慨。
他認定要廝守一生的人,卻騙走了他最重要的東西,讓雲氏再無力征伐天下,被所愛之人背叛,這位雲氏先祖的心情可想而知。
這一層的考驗是七殺琴,雲瑾才知道原來雲氏的七殺琴是這位先祖斷情絕愛之作。
那琴弦間的凶戾,雲瑾以前以為是教人狠絕,卻不想還有一個癡情人的悲鳴。
對於早已熟悉七殺琴的雲瑾來說,本以為這一關沒什麽難度,卻不想不管她怎麽彈,那懸掛在石壁上的銅鈴就是不會響。
這層塔室也是個音室,六角的牆上懸掛了無數的銅鈴,她研究過了,要從這第六層出去,就必須用琴音撥動這滿室的銅鈴。
要做到這樣,對七殺琴演繹除了要登峰造極,更要融會貫通,理解譜琴者每一音階的心情,撥動對應的鈴鐺。
雲瑾彈了一次又一次,她的雙手早已血肉模糊,七殺琴這樣極耗心神的鬼琴,每彈一次都是撫琴者的自我反噬。
看著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雲瑾知道再這樣下去,不等鈴鐺響起來,自己就先力竭而亡了。
“到底是哪裏不對?”
雲瑾仔細回想著自己彈奏七殺琴的時候,不管是指法還是心情,一樣的琴譜,彈法自然沒什麽差別。
那問題就是出在自己無法與先祖共情,達不到他的要求了。
以雲瑾這幾日對這位極度自負,又極其苛刻的先輩的了解,他定然是不會簡簡單單讓你彈個琴就過去的。
隻是她始終無法領會那琴音中的悲傷,這也是有原因的。
她也有所愛之人,不過和這位雲氏先祖不同,她來登這雲塔就是為了解決自己的桎梏,而後回去見傅佑霆。
所以琴聲中有的是期盼,是希望,並無斷情絕愛的淒厲,自然就不行。
想著傅佑霆,雲瑾疲憊的臉上閃過一絲溫柔的笑意,強迫自己停下來休息一下,這樣漫無目的地嚐試下去不是辦法。
快了,這裏已經是第六層,再過兩層她就能拿到長生訣,從這裏出去,了結妖人的事情,而後好好地和他道個歉,以後再也不丟下他了。
連日的疲憊讓雲瑾靠在石桌旁昏昏沉沉的,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腳步聲。
“殿下,你看這個。”
已經趕到雲塔下的傅佑霆等人自然也看到了那籠罩在毒瘴中的石橋,如今三日已到,隨著雨水漸小,毒瘴已經重新蔓延而出,那橋越發模糊不清了。
一旦在雨停之前雲瑾無法從雲塔上下來,她就會被困在這毒瘴之中,重傷的她恐怕等不到下次暴雨天的來臨。
不過現在,傅佑霆還不知道雲瑾已經快被困在雲塔中了,他隻是皺眉看著王銘遞上來的弓箭,那製式分明是晟朝軍中的東西。
“看來有晟朝人已經來過這裏了,四處找找,看還有沒有留下什麽蛛絲馬跡。”
石橋邊一片狼藉,看樣子是經曆過一場惡戰。
“救我......救我!”
突然,石橋下傳來微弱的呼救聲,傅佑霆神色一凜,那邊王銘已經把人拉上來了。
等看清楚此人身上那些被毒瘴腐蝕的傷口,所有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
赫連燾本還算俊美的臉龐早已被毒瘴所侵,肌膚上的一片片的潰爛讓他如同惡鬼,驚恐地縮作一團。
他們這才知道這石橋之下的黑霧是有毒的,而這個人顯然是被扔下去毀屍滅跡的,隻是他比較幸運,掉在了藤蔓叢中撿回了一條命。
“你是什麽人?可見過一個戴麵具的女子,或者說,見過雲家的世子雲瑾。”
傅佑霆半蹲下來審問這個男人,他隱約覺得這和阿瑾的消失應該有關。
“不....不關我的事,我抓那些人隻是想逼雲瑾,我沒想真的殺人的。”
他語無倫次地喃喃說著,赫連燾沒想到自己還能活下來,他們在雲瑾進了雲塔之後就遭到了襲擊,他的手下全死了。
襲擊他們的人是個身披鬥篷的黑衣人,那人顯然也不想讓他活著回去通風報信,直接將他扔下了毒瘴重重的溝壑。
當時他就聽到那個人提起雲瑾,從他和身邊人的對話來看,他和雲瑾是相熟的。
赫連燾還以為那個男人就是雲瑾留著對付自己的後手,畢竟他本想用這些人威逼雲瑾交出長生訣。
卻不想現在還來了一波人,還是問雲瑾的下落,而且這個人他在畫像上看過,晟朝的攝政王,雲瑾的丈夫。
所以,這才是雲瑾留下的後手吧?
“她,她進雲塔去了,今日再不出來,這雨一停就會困死在裏麵。”
赫連燾實在沒了什麽抵抗的心思,將他們這一路來的經曆都和盤托出。
心底倒是希望這個人去救雲瑾,要是雲瑾還能拿到長生訣,自己和她買一份拓本,總比長生訣落到那個不知來曆的黑衣人手中好。
傅佑霆的神情隨著赫連燾的話越發陰沉,原來就是這個混賬東西逼迫阿瑾來尋什麽寶的。
“我不會殺你,但長生訣,你們歧淵是不要肖想了,還有,在本王回去之前,明德山莊要在晟朝消失!”
赫連燾劫後餘生,此時哪還敢觸碰傅佑霆的逆鱗,連連保證再不會在晟朝經營勢力了。
“殿下,那現在怎麽辦?”
王銘看著那散發著黑氣的石橋,這樣凶險的地方,最好還是不要踏足的好。
可現在王妃在裏麵,以殿下的性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在這兒乖乖等著的。
果然,傅佑霆沒有絲毫遲疑地讓人找來了驅蛇的草藥,看樣子是打算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