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神醫說,我們服食的攝心湯之毒可解,事情還未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可你若是用長生訣培養出更多的妖人,就是禍亂的開端!”

雲瑾試圖說服他,因為她能感覺到,如果讓傅長策得到了長生訣,一定會重蹈祖父的覆轍,讓更多無辜之人成為人不人鬼不鬼的妖人。

傅長策對她的話卻是嗤之以鼻,手上力道半點未鬆,盯著雲瑾,“說的倒是冠冕堂皇,我不能拿長生訣,那你呢?

你千辛萬苦來到這裏又是為了什麽?你難道就沒有野心,沒有幫傅佑霆一統天下的私心!

隻不過是我在你眼裏不配而已,你直說啊,又何必用這些無用的道德大義來束縛我呢?”

雲瑾知道他現在眼裏都是對自己的偏見,自己所說的話他根本不會去聽。

當即也是凜然冷笑:“你若殺我也可以,隻是這樣一來,這雲塔上的東西你此生也別想染指了。

剩下的兩層不說,就是這第六層的七殺琴,如今天下,除了我,再無第二人會彈!”

“你威脅我?”

傅長策收緊手腕,雲瑾雙眼都因為缺氧而微紅了,他才嗤笑著繼續說:“朕出宮的時候,聽聞那個孽種正四處找你的下落。

你可以不怕死,但丟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在世上,你舍得嗎?”

傅佑霆是雲瑾的軟肋,但卻是傅長策最不想拿來利用的軟肋,因為這樣就是在不斷地提醒著他,他們到底有多相愛,多在乎對方。

“阿瑾,隻要你乖乖地解了雲氏的機關,朕拿到想要的東西,定不會為難你,可若是你敬酒不吃,那朕可不敢保證,那個孽種找到這裏時,看到的是不是你的屍體!”

一邊說著,他轉而捏住雲瑾的下巴,想要更方便地恐嚇她。

卻不想斜刺裏一柄長刀橫飛而來,塔室下一層的入口處突然傳來打鬥聲,是傅長策的親兵和什麽人交上手了。

兩人齊齊望去,眼中都不約而同地閃過異色。

隻不過雲瑾眼裏比震驚更多的,是交織的心疼和擔心。

她見過很多次傅佑霆朝她走來的樣子,有陰鬱的,帶著笑容的,意氣風發的,可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讓雲瑾感動得一塌糊塗。

傅佑霆身上沒有特殊的血液,所以他過橋的方式就隻有硬扛過那些毒瘴和黑蛇,此時但凡他肌膚所暴露之處,布滿的都是血跡,真正的如同地獄修羅,可偏偏這修羅又是朝著他的人間神明而來。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到這裏來的,此時渾身都是血跡,濕透的發絲一縷垂落在冷厲的眉眼旁,那雙眼睛帶著殺意。

“傅佑霆,你怎麽跑這來了!”

千言萬語到嘴邊,雲瑾竟然隻能說出這麽一句沒營養的廢話。

是的,廢話,她在這裏,他能不來嗎?

傅佑霆果然也沒分心回答她的這廢話,隻是三兩下解決了傅長策的那幾個親隨,疾步朝雲瑾而來。

這邊傅長策早已被眾人護衛到一邊,掐雲瑾脖子的手換成了一把匕首。

“傅佑霆,你不要命,她的命你也不想要了嗎!”

一看到雲瑾有危險,傅佑霆的動作果然停了,周圍的人見狀立刻居上,有人一腳踹在他胸腹上,將人踹翻在地。

噗!

本就重傷的傅佑霆生生挨了毆打,嘴角嘔出的血更多了,他卻沒有反抗,隻是死死看著雲瑾的方向。

誰都不敢小覷這位攝政王,當下也是下了死力,恨不得把他打得爬不起來才沒有威脅。

“別動他!我來給你們開石門!我來開——”

雲瑾哪見得傅佑霆受傷,赤紅著眼看向皇帝,什麽長生訣她根本不在乎,她隻想和傅佑霆安安穩穩過日子。

現在他因自己牽連其中,雲瑾再沒了和皇帝討價還價的心思。

“嗬嗬,你們相愛,看來就是為了成為對方的軟肋啊,真是羨煞旁人。”

傅長策竟然裝作感動的還拍了拍手,隻是眼底那點恨意讓人心底生寒。

雲瑾既然答應了開門,傅長策也就放開了她,隻是掃了一眼身上受傷不輕的傅佑霆,還是不放心地冷眼吩咐,“廢了他。”

這個人留著始終是個禍患,可為了逼雲瑾開門,他也不得不留他苟延殘喘,不過,可沒說過能讓他好好的。

親兵領命,當即就有人一腳踩在傅佑霆後背,後掰他的雙臂,哢嚓一聲,便是雙手脫了臼。

“傅長策!你再動他一下,我一頭撞死在這裏,讓你什麽也得不到!”

雲瑾發瘋般跑過去扶起虛弱的傅佑霆,他一個沒有契約之毒的人能越過石橋拚殺到這裏本就不易,現在還逞強不過是拚著一口氣。

看他的確沒什麽蹦躂的能力了,傅長策也懶得再去刺激雲瑾,畢竟這女子性烈,真逼到絕處了,指不定真能自戕。

“傅佑霆.....傅佑霆你怎麽樣了,你有沒有事!”

雲瑾抖著手不停地幫傅佑霆擦拭著嘴邊湧出的血跡,沒骨氣的哭得稀裏嘩啦,明明知道場合不對,她還是在傅佑霆麵前手足無措地哭著。

“暫時還死不了——”

良久,傅佑霆才虛弱的睜開了眼,看她哭鼻子的樣子,竟是使壞似地笑了笑,“雲瑾,你哭出鼻涕泡的樣子,真醜。”

雲瑾又哭又笑,這混蛋竟然還能說出促狹她的話!

“夠了,這不是給你們倆談情說愛的地方!”

傅長策終於忍無可忍,把琴扔到雲瑾麵前,冷眼逼她去彈七殺琴。

“等等,我先為夫君解毒。”

雲瑾根本沒給傅佑霆拒絕的機會,已經拿起旁邊的匕首劃破了自己手掌,握拳將汩汩流淌的血液滴入他口中。

血都放了,不喝也是浪費,傅佑霆隻是瞪了雲瑾一眼,還是乖乖喝了她喂過來的血,隻是很快就心疼地看著她那一雙因為彈七殺琴傷痕累累的手。

“雲家人的血能壓製那蛇毒,夫君等我片刻,等此間事了,我帶你回家。”

雲瑾扶著他坐好,傅佑霆心中所有人的憤怒質問,都在她那句‘帶你回家’裏被全然化解掉了。

重新坐在古琴前,雲瑾深吸一口氣,先閉眼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所彈的那些,似乎都不能令這牆上的銅鈴想起來。

之前雲瑾覺得,是因為祖先譜此曲時被那女子所背叛,他心中定然悲痛憤恨,加上七殺琴的戾氣,彈奏此琴的時候心境應該要斷情絕愛的孤悲。

可她現在看到了傅佑霆,她此生最愛的人,她突然就豁然開朗,明白了那位雲鐸先祖的心境。

既是認定此生的相愛之人,哪怕一時的艱難險阻,兩人心中的真情也不會因此消失,更何況那位先祖在此為那女子修建了雲塔,想必他後來定然是放不下所愛之人的。

所以當雲瑾再次彈奏起七殺琴時,用的竟然不再是往常凶戾指法,而是綿綿情誼,如泣如訴,將一個愛而不得,對愛妻思之念之的癡情人塑造而出。

她一邊彈,眼神卻是落在傅佑霆身上,兩人眼神對視,仿佛此間不是危險的雲塔,周圍也沒有人虎視眈眈,天地間就隻有他們倆。

他們兩人倒是情意綿綿了,傅長策眼裏幾乎噴出火來,他哪裏會不知道七殺琴是怎麽彈的?

那是雲家戰場上用來殺人的曲子,豈能是現在這樣癡男怨女的靡靡之音!

當即就要發作,身邊的親隨卻已經驚喜地低聲叫了出來,“動了動了,那些銅鈴動了!”

果不其然,隨著雲瑾的彈撥,琴音似化作無形之力灌入這特製的塔室中,引得滿室的銅鈴隨之而動,仿佛一片片律動的麥浪。

而隨之打開的,是雲塔第七層的入口。

放下琴,雲瑾看著傅佑霆,傅佑霆也看著她,不必多說,所有的話都在彼此的眼神中。

而後任由其他士兵粗魯地將兩人押上了第七層塔室。

飄滿灰塵的牆麵上,依然有浮雕和銘文,雲瑾粗略掃了一眼,眼裏露出一抹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