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讓大夫給小石頭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好在他隻是餓著了,其他的倒並沒有大礙。

隻不過他被關在地窖差不多兩個月,精神上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他也不記得林月容了,隻將林婉當成自己的姐姐,十分依賴她。

對於林婉來說,不管是出於對林月容的承諾,還是對小石頭的憐惜,她都不會放任他不管。

從今以後,他就是她的弟弟了。

“小石頭乖,你吃完藥我就給你買好吃好不好?你喜歡吃什麽呀?”

“芙蓉糕……姐姐做的……芙蓉糕……最好吃!”

林婉一愣,欣慰地摸了摸他的頭。林月容若是知道,心裏也會高興吧,她的弟弟什麽都不記得了,卻還記得,她做的芙蓉糕,味道最好吃。

淩懷瑾也過來看過小石頭一回,好歹林月容也是他曾經的未婚妻,兩人雖然沒有感情,但他總覺得自己對於林俊磊也該負起一份責任。

但是林婉卻拒絕了。“我想帶小石頭到處走走,還想帶他去見見崔神醫,也許崔神醫能治好他呢?”

林婉之前就和他說過自己的打算,還將錦繡閣托付給了他,所以他並不算意外。隻是仍有些惋惜地說道:“你真的已經決定了?”

“嗯,決定了。”離開,也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姑娘,世子爺來了!”陳玉高興地迎蕭景行進門,她們都知道世子和姑娘要和好了,心裏別提多高興了。

而且她能感覺得到,世子和姑娘的相處模式變了,世子也是真心對姑娘好,姑娘這回再嫁給世子一定會過上幸福的日子。

淩懷瑾看著蕭景行走進來,頭一次沒有和他針鋒相對,反而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便匆匆走了。

蕭景行被他看得十分不爽,也想膈應他一下,便說道:“溫綺公主今日已經備上聘禮去淩家提親了,你現在要是趕回去……”

“也來不及了。”

淩懷瑾頓時如遭雷劈,連告辭都來不及,匆匆就跑了。

他絲毫不懷疑蕭景行的話,因為那個女人她真的做得出來!

自從蕭景行將他“賣”給了溫綺,他便日日躲著她,可他越是躲,溫綺就對他越感興趣,還發誓一定要將他娶回南安,當她的王夫……之一!

之一個鬼啊之一!他淩懷瑾怎麽可能做這麽屈辱的事!

淩懷瑾走了之後,林婉蒸好的芙蓉糕端出來,放到蕭景行麵前,“我親手做的,你要嚐嚐嗎?”

蕭景行看了她一眼,然後拿起一塊咬了一口,不動聲色地咽下去,“很好吃。”

“真的嗎?那我去給小石頭吃!”林婉十分高興,然後抓著蕭景行的手,在芙蓉糕上咬了一口。

蕭景行有些驚訝,隨即又有些臉紅,他們之間很少有種親密的互動,但是感覺……很不錯。

隻不過,這種難得的溫情時刻卻伴隨著林婉的嘔吐而結束了。

“怎麽這麽難吃!”林婉氣得瞪了蕭景行一眼,“你為什麽騙我?”

說完,她又想起了以前的事,以前她偶爾也會做些小吃食,因為她記得不少食譜,所以對自己的手藝還算有信心,也沒有試吃就去讓他品嚐。

每一次蕭景行都會吃光,所以她都沒有吃過自己做的東西。她以為他根本不想和自己一起吃,現在想想——“我以前做的東西都很難吃?”

蕭景行老實地回答:“除了撥霞供,的確都很難吃。”

林婉欲哭無淚,原來她和她娘一樣,真的沒有烹飪的天賦。因為撥霞供,也是別人做的。

“不好吃也無妨,反正你做的,我都會吃的。”蕭景行繼續去拿芙蓉糕,林婉急得阻止他,卻不小心撲到了他的懷裏,疼得呲牙咧嘴地罵道:“你是笨蛋嗎?也不怕吃壞肚子!”

蕭景行寵溺地一笑,問她:“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林婉想了想,才想起來,竟然是自己的生辰。她的生辰就在蕭景行的前一天,所以每次侯府的人都忙著替蕭景行慶賀,根本不會有人記得她的生辰。

久而久之,她自己也忘了。

但蕭景行一直都是記得的,每一次隻要他在金陵,便都會趕回來,然後隨手扔個小玩意兒給她。不過後來她才知道,那些小玩意都價值不菲。

“今年有禮物嗎?”林婉問他。

“當然有。”蕭景行這才拿出個匣子,推到她麵前。

林婉打開一看,裏麵竟然是一副繡品。展開來,才發現是一副春景圖。她眼前一亮,急急地看到左下角,果然見那些細細密密的絲線中隱藏著一個小小的“婉”字。

“這是我娘繡的!”林婉欣喜如狂,激動地落下淚來,“這是我娘當初為我繡的四季圖,每一幅裏麵都藏著我的名字,但是當年我爹娘的東西都被那群劫匪搶了,後來也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你是怎麽找到的?”

“花了一點工夫,可惜隻找到一幅。”其實很多以前就開始找了,不過到現在才開始有點眉目。

“能找到一幅我就很滿足了!”林婉知道這件事並不容易,她能感受得到他的心意,“蕭景行,謝謝你。”

蕭景行從她眼裏看到了發自內心的開心,從前他以為給她的東西隻要足夠貴重就好,現在他才知道,送禮物要投其所好。

“其實,我也有禮物給你!你等著!”林婉跑進屋,過了許久才慢吞吞地走出來。

她換了一條淡紫色的束腰長裙,還畫了淡淡的妝容,蕭景行雖然看不出來,但著實被她驚豔了一下。

“怎麽樣?好看嗎?”

蕭景行愣愣地點頭,“你怎麽樣都好看。”

林婉高興地笑了,那笑容比春光燦爛,讓蕭景行隻覺得心中一暖,忍不住將她擁入懷中。

他隻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隻願能一直這麽看著她笑靨如花,便是最好的生辰禮了。

“我們這麽多年都不曾一起去遊玩過,今天,我陪你可好?”

蕭景行心中一動,然後粲然一笑:“好。”

如今正值初夏,金陵城處處好風光。林婉拉著蕭景行四處吃喝玩樂,將一切煩心事都暫時拋之腦後。

白日踏青,夜晚遊湖,身邊還有最愛的人。

蕭景行側頭看著身邊的人,恨不得將從前他們錯過的都彌補回來。

不過,沒關係,他們以後還會有很長很長的時間。他一定會讓她,每一天都這麽開心。

“這就是你當初為花魁一擲千金的地方,蕭世子,你可還沒為我那般大方過呢!”林婉故意打趣道。

“對不起。”雖然那時是因為蘇青的緣故,但是這件事終究還是傷害到了她。

“好啦,都過去了,以後不許了!”

“以後家裏的錢都給你。”

“誰跟你說這個,我又不缺錢……”

“以後我都陪著你,哪兒都不去……”

林婉觸到他的目光,愛意濃烈地化不開。她抬頭看向夜空,今夜月明星稀,氛圍剛好恰到好處。她在想,如果自己主動親他,他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正想著,天空中突然一陣巨響,林婉抬頭一看,隻見漫天煙花盛開,照亮了整個夜空。

她從未見過這般震撼人心的美景,一時看得癡了。等她想起這是為她而放的煙花,回頭看向蕭景行的時候,他已經將她拉入懷中。

“婉婉,我愛你。”他的雙唇落在她的唇上,炙熱而深情。

林婉回應著這個吻,心裏微微地顫動。她也愛他,很愛很愛他,可是越是想到這個事實,她就越覺得自己痛到無法呼吸。

蕭景行,我該拿你怎麽辦啊?

……

次日一早,蕭景行便準備進宮了,這一次哪怕讓他交出侯府的一切,他也要迎娶她回家。

進宮前,他去一趟了蘭香院。

蕭侯爺正陪著妾室魏氏用早飯。魏氏有了身孕,蕭侯爺讓人一大早去排隊給她買了她愛吃的早點。

對於蕭景行的決定,蕭侯爺還是有些猶豫。上回蕭景行拿著丹書鐵券進宮被皇帝罵了出來,這一回再去,隻怕就真的無法挽回了。

這是晉安侯府累積數代的根本,沒了可就真的沒了。

蕭景行隻是在院子裏站著,並未進屋。

“那東西真的有那麽重要嗎?”蕭侯爺自己也說不準,候府敗落時它起不了作用,他痛苦消沉的那些年它也起不了作用,就連最看重這些的老夫人,也不能用它換得和老侯爺廝守一生。

“侯爺,”魏氏溫柔地開解道:“再重要,一件死物總沒有人重要。”

就比如她,一個從小被嫡母磋磨的庶女,因為遇見了侯爺這個人,才讓她的人生有了意義。

蕭侯爺恍然大悟,拉著魏氏的手,說道:“你說得對,人才是最重要的。”

蕭侯爺親自將丹書鐵券交到了蕭景行的手上。

父子倆平常很少有交心的時候,可這一次,蕭侯爺鼓勵的眼神,讓蕭景行第一次覺得自己並不是孤軍奮戰。

“去將小婉帶回來,”蕭侯爺說道:“咱們一家人,就要整整齊齊的。”

“好。”

蕭景行進宮的時候是滿懷希望的,哪怕讓他付出任何代價,他會將林婉帶回來。可他沒有想到,他什麽都預料到了,卻唯獨沒有料到,她會拒絕他。

“皇上已經為我賜婚了,讓我嫁給寧王殿下,我答應了。”

林婉語氣平靜,仿佛不過是在說著一件無比尋常的事,仿佛昨夜那個和他百般親密的人不是她。

“為什麽?”蕭景行極力克製著自己聲音裏的顫抖,問她:“為什麽不等我,我們不是說好……”

“我沒有說過。”

蕭景行突然一愣,從頭到尾,哪怕她在靠在他的懷裏親吻他的時候,她都不曾說過,她不會離開他。

一直一直,都隻有他,隻有他在一廂情願嗎?

“婉婉,”蕭景行微笑著去拉她的手,“我去跟皇上說,讓他重新賜婚好不好?我把丹書鐵券帶來了,我也可以交出兵權,我什麽都不要,隻要你……”

“蕭景行,你憑什麽認為一個什麽都沒有的你,我還願意嫁?”林婉歎了一口氣,眼神冷冰冰地看著他:“你以前並沒有想錯,我嫁給你也是奔著侯府去的,我想要榮華富貴,我想要誥命加身,現在侯府已經岌岌可危,你還能給我什麽?”

“你也別這麽自私,你隨隨便便就讓侯府這麽多年的積累付諸一空,對得起你們蕭家的列祖列宗嗎?你父親的妾室快要生孩子了吧?你衝動的時候想過他們嗎?蕭景行,我真是受夠你的自以為是了,我心裏早已經沒有你了,你死心吧!”

“我不會相信的,你說得這些,我都不會信……”蕭景行故作輕鬆地笑道:“你不過是不放心我……”

她說這些原本也不是說給他聽,於是繼續說道:“總之,我已經選擇了寧王殿下,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心甘情願嫁給寧王殿下的。所以,你不要再來糾纏我了!”

“婉婉,”蕭景行的心不斷地往下沉。若是別人,他是絕對不會相信也不會同意的。可是周昭禹,他的確比他好,比他更理解她。

是不是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才會更幸福?

可他仍然不死心地問:“你愛周昭禹嗎?周昭禹他愛你嗎?”

“不愛又如何?至少他理解我,兩人在一起,理解比一時衝動的愛更重要不是嗎?”

林婉低著頭,壓抑著心裏的痛意,繼續說著傷人也傷己的話:“寧王殿下現在有權有勢,哪怕在朝堂之上,他也能逼得皇上將我賜婚於他,他能護著我,還能讓我獲得尊貴的身份,這些,你都做不到!”

說完,她抽出自己的手,蕭景行心中一慌,抓住她的衣袖不放手。

她狠狠一扯,那衣袖便斷裂開來,如同宣告他們之間從此一刀兩斷。

她決絕地轉身,朝遠處的周昭禹走去。他卻仍然站在雨中,癡癡地抓著那片衣袖,舍不得、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