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去了多久,顧玄祁的上半身已經徹底失去知覺後,馬車總算停下了。
外頭的雪也短暫地停歇了下來。
情緒一向不會波動的暗衛此時也忍不住激動地說:“有客棧了!”
三人立馬站了起來,貓著腰下了馬車。
顧玄祁抱著安寧,正想起身時,身形忽然一搖晃。
懷裏的人險些掉下去,顧玄祁忙用力,勉強穩住了身形。
他的膝蓋跪了下去,隻是手臂仍然牢牢地圈著安寧。
眾人見狀,忙七手八腳地從顧玄祁的懷中接過了安寧。
顧玄祁動不了了,眼睛仍不放心地死死盯著安寧。
其中一人先把安寧抱進了客棧,隨後再一同攙扶著顧玄祁艱難地走了進去。
這種天氣,客棧裏沒有生意,老板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聽到門口的動靜,看到一下子進來這麽多人,嚇了一跳。
尤其是一個男人在這種極度寒冷的天氣下,還**著身子。
他慌忙迎了上去,疑惑地問:“你們這是從哪兒來的?”
一個小廝喘著氣道:“掌櫃,先救人,我們小姐快不行了,麻煩打點熱水來……”
他一看安寧,渾身都被衣裳包裹了起來,隻是臉色依舊鐵青,拍拍胸脯,立馬引著眾人上樓。
顧玄祁和安寧進了屋內,幾人提了好幾桶的熱水,顧玄祁勉強緩了過來,倒入木桶內,將安寧的衣服層層褪去,抱著她一起進了水桶。
接觸到熱水的這一刻,顧玄祁渾身緊繃酸脹的肌肉瞬間徹底放鬆了下來。
極致的舒適讓他緊繃的弦也鬆了下來。
他這才後知後覺到後背的劇痛。
傷口裂開了。
鮮血碰到熱水,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
水很快就變成了淺粉色。
顧玄祁第一時間沒有為自己包紮傷口,而是抱著安寧,將耳朵貼在她的心口處。
他感受到了心跳微弱的震動。
顧玄祁像是傻了一樣,咧嘴笑了。
可是嘴唇太過幹裂,這麽一笑,嘴皮子裂了道口子,又開始流血。
他讓安寧靠著桶壁,自己則出了水,找來一塊布料撕開,潦草地裹著上半身,就當止血了。
隨後,他擦幹身子,裹上衣袍,就這麽坐在桶邊,守著安寧,等她蘇醒過來。
這場大雪幾乎要了安寧的命。
掌櫃又給他們送了壺熱茶,顧玄祁接過,倒了杯熱水,喂給了安寧。
一股暖流就這樣滑入安寧的體內,五髒六腑都被溫暖了,她的睫毛開始打顫。
顧玄祁見狀,立馬開口喚:“安寧,快醒醒。”
安寧的眼皮子似乎是在努力掀開。
顧玄祁感受著水溫,有些涼了,便立馬再倒入一點熱水。
他喂了安寧好幾杯的熱水,終於,她緩緩睜開了雙眼。
像一隻沉睡的冰蝶,恢複了生機。
安寧隻覺得好舒服,整個人都泡在熱水裏,沒了寒風與冰雪。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顧玄祁。
隨後,安寧低聲道:“好舒服……我是……死了嗎?”
她的聲音對比顧玄祁的聲音也好不到哪去,兩人的嗓子裏像是灌了無數的冰一樣,一開口就像被刀子劃過似的,破碎不堪。
顧玄祁吻了上去,柔聲道:“別亂說,安寧才不會死。”
安寧又努力地定睛去看,終於看清了顧玄祁這張令她感到安心的臉。
她笑了笑,說:“太好了,我還能見到大哥……”
顧玄祁眼眶發紅,聞言道:“日後讓你天天見,你就算煩我也沒用,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了……”
安寧說了這兩句話,用盡了渾身的力氣,之後有心想回複,也張不開嘴了。
顧玄祁讓她多泡了一會兒,等她的體溫徹底恢複正常之後,這才笨拙又匆忙地去翻找安寧的衣裳。
她被顧玄祁從浴桶中抱了出來,還沒來得及打個寒顫,身上瞬間被厚實的毯子包住。
顧玄祁把她放在榻上,先跪在她麵前,把她的雙腳擦幹,又換了條方巾,為她仔細擦著濕漉漉的頭發。
安寧渾身沒勁,沒骨頭一樣貼在顧玄祁身上。
顧玄祁姿勢別扭,也不想推開安寧,就這麽任由她靠著。
劫後餘生,看著恢複了生機的安寧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的心總算踏實了。
所以顧玄祁巴不得安寧多靠一會。
安寧的頭發還有些潮濕,顧玄祁不放心就這麽讓她躺下,將她裹緊後,直接抱在了自己懷裏,道:“再等等,頭發還沒幹呢。”
安寧輕輕嗯了一聲,雙眸再次變得明亮。
她仔仔細細看著顧玄祁,問:“後背的傷怎麽樣了?”
他先是騎馬狂奔,傷口在路上就裂開了。
後來找到了安寧,抱著她上了馬車,脫下衣服之後,血液生生被寒風吹得凝固在了身上。
顧玄祁一開始沒感受到疼,心裏隻有想找到安寧這一個念頭。
如今便後知後覺的疼了。
而且還是鑽心的疼。
他不想讓安寧擔心,睜著眼說胡話:“傷口好著呢,出來找你之前,不是都被郎中包紮好了嗎?”
安寧現在也沒力氣起身去看,伸手撫摸著顧玄祁的臉。
“臉上怎麽多了這麽多細碎的小口子?”
顧玄祁貼上她的手,道:“風太大,吹在臉上,難免會這樣。”
“他們三人呢?”
“都沒事了,你放心,他們三個在另一間房裏。”
安寧閉了閉眼,忽然劇烈咳嗽了起來。
顧玄祁驚慌失措,抱著她問:“怎麽了?還有哪裏難受?”
安寧看著如此害怕的顧玄祁,笑了笑,說:“你不是會把脈嗎?替我把脈看看吧。”
顧玄祁的手抖得厲害,搭上去的時候才停止抖動。
其實,就算顧玄祁不為她把脈,也能猜到是為什麽。
寒氣入體。
日後也許要仔細調理很久才回來能好。
也許會徹底傷了根本,很難再好。
不管日後怎樣,他發誓,都會精細地養著安寧。
“就是著了風寒,你凍壞了,肯定會咳嗽的。”
顧玄祁又騙她。